几何丘的回答也是滴水不漏，并没有出现任何可被对方咬死、用以作证她“做贼心虚”或“恼羞成怒”的细节。

    微灵帝国代表将手往远离自己身体的方向一摊：“对嘛。如果是这样，那可就太恐怖了……我们只是提一个符合现状的可能性，提醒一下诸位罢了。”

    迷雾行星的人自古以来对话，都需要将脑袋彼此凑到很近的地方。因此，他们不方便在交流的过程中，用“点头”或“摇头”来辅助自己要表达的意思。

    他们用的是另外的肢体动作。

    摆动前臂和整只手表示“是”，摇晃手指则代表“否”。手指的不同摇摆法，还可以表示“我不知道”、“完蛋了”、“讨厌”等更细的含义。

    微灵帝国代表表面上，用动作顺应几何丘的话，似乎自己并没有要纠正的地方。

    实际上，是在引导其他人去思考“乌沫王国费尽心机，布置了世界骗局，在所有人记忆里捏造了虚假天尊的记忆，并借助几何丘调查的机会，趁机吸收利益”。

    而且，在虚假天尊再度现身之前，几何丘还没法找到可以证明其存在、而不会再被辩驳的证据。

    交流进行到这里，几何丘已经看透了整个局势，甚至也隐约猜出了“金银雨的经历也是杜撰的假记忆”的可能性。

    可是她也是以以往的经历、以及别人对自己的印象，作为可以表明自己资历的依据，由此开始调查的。

    既然几何丘自己也是相同的情况，她就无法将这些猜测当场说出作为回击。

    说了也没用。微灵帝国恐怕早已把假记忆给民众安装好了。不会给人任何能轻易证伪的路子。

    除非能找到有人把往期所有的纸质报纸之类的资料全部收集好，一张一张翻，最后发现没找到任何有关金银雨的资料。不然，再怎么怀疑，都没法彻底坐实。

    “因此，为了应付这种可能性，避免全世界都被蒙在鼓里，选举出第二位乃至多位绝缘头盔调查员，是非常有必要的。”

    “这样，也能防止仅此一人的绝缘头盔调查者是幕后阴谋的参与者，蒙骗其他人。多出一位同样无法被电流蒙蔽的人，就能保证总有至少两个人保持清醒。不管他们两个谁有鬼主意，都无法洗脑得了对方。”

    “这也是我们让金银雨上任的重要原因之一。”

    “现在可以投票了。支持微灵帝国该项决议的，请举手。”

    几何丘根本懒得看。

    世界上为数不少的国家，都是微灵帝国的附庸、走狗、小弟。还有许多国家则忌惮与微灵帝国的武力威胁或各行业制裁手段。

    极少有国家有底气敢当面和微灵帝国叫板。

    如果这次投票人数低于半数，那么几何丘感觉自己甚至都可以直接开始推理“虚假天尊催眠在场人，不让他们同意微灵帝国提案的动机”了……

    毫无意外地，金银雨正式上任了。

    温文尔雅的阳光小伙子，被用纸条告知了这一结果，走到讲台的麦克风前，彬彬有礼道：

    “那么，就请大家将调查报告也发到微灵帝国的帝都城堡里。我近来就暂居在那里。”

    “包括此前已经发送给几何丘的部分。因为之前没有她那样的特权，我对案件的全貌了解得还不够深，必须要补一补。”

    散会后，他慢悠悠地来到几何丘的座位旁边。后者刚准备起身离开，抬头用略显疑惑的眼神看了一眼金银雨。

    两个接收不到电流的“聋子”四目相对。

    金银雨温和地笑了笑，给几何丘塞了一张纸条：

    乌沫王族，以后就请多多指教了。

    几何丘把纸条翻到背面，提笔写下：

    那么彼此加油吧。虚假天尊可不好对付，你一定要多加小心。需要帮忙，可以联系我的管家老爷。

    想了想，虚假天尊会通过伤口洗脑的事情，金银雨应该从微灵帝国的调查员们那里知道了。但是另一件事恐怕……

    于是，她又补充了一点：

    当虚假天尊再度行动之后，可能就会对你身边的人下手。调查时也请你多留意四周。

    金银雨接过几何丘递过来的字条，粗略地扫了一眼，无所谓地晃晃手臂表示了解，转身潇洒地离开了。

    几何丘看着金银雨心不在焉的样子，心里一刹那担心起来：

    “他……领会到我的意思了吗？”

    几何丘字条上写的意思，表面上可以理解为：虚假天尊再度出手惩罚权贵时，金银雨身边经常与之接触的人也有可能被波及。可协助者的力量被抽走，会给他的调查行动带来一定影响。

    实际上，几何丘真正要表达的是另一层意思。

    虚假天尊受制于她的谎言而停止出手，倘若卷土重来，则也有可能大胆地在调查者身边制造混乱。

    “下手”一词，可以理解为在那些人身上犯一般的诈骗案让他们倾家荡产。但也可以理解为洗脑他们，让他们把能接触的调查者当做敌人，穷追猛打。

    几何丘知道，自己将来就有可能面对这样的境地。

    那与自己做着同样事情的金银雨，恐怕也难以避免。

    虽然暗地里双方背后代表的势力在较着劲，但在虚假天尊的问题上，他们怎么说也是队友、搭档。

    几何丘不敢在虚假天尊可以监视各处的手段之下，把话说得太明。只能委婉地暗示一下金银雨。

    但是，看着金银雨注重场面表象，而对调查工作似乎漠不关心、随心所欲的样子，几何丘怕连虚假天尊都领悟了，他都还没领悟。

    不过转念一想——虚假天尊可是能观察到一切地方的。金银雨就算悟到了她的意思，恐怕也得装出无所谓的态度，该咋样咋样。

    “应该就是这样吧……”几何丘犹豫地想着。

    殊不知，金银雨就是根本没意识到她要表达的真实意思。

    看着手里的字条，心想：这不是废话吗？她写这个干什么？显得自己很聪明不成？

    手一扬，纸条划过弧线，进了垃圾桶。

    ……

    “如果说，之前你没有趁线上、线下会议，去洗脑那些调查员，是想在互相对弈的状态下，先听几何丘把她的推理说完，免得关键信息自己没听到。”

    “以及，被她吓你的谎话唬住了，怕她借此再对你做什么一发入魂的推理……”

    “那么现在，这些都不用顾及了吧？她离开了王宫，这可是大好时机，你为什么不趁现在对她发动进攻呢？”

    看见几何丘离开了世界联合议事会大楼，正在反复检查飞艇的安全，又听见齐易连环的疑问。阿多乐说道：

    “可能是因为……就算已经明知那些不能洗脑、不能行动的念头，是头盔女故意设下的，但我还没有完全摆脱吧。”

    “很多太明显的事情摆在眼前，这些念头当然起不了作用。但是现在……我还记得，上次把头盔女引去书店那回，就是在大好时机、大好优势的碾压局。最后，却被她绝地反击。”

    “这段经历加上头盔女之前设下的心理暗示，就让我没法安心、专注地做部署。”

    “我心里老是想着，万一……她知道此次行动对我是行动的优势时机，却还是义无反顾地飞来，之所以这么做，就是有某种我看不穿的底气、会再度上演反杀……怎么办？”

    “我知道，头盔女此刻肯定是高度警惕。我绝对不能轻率地下手。要反击，只能选择在一个连她本人的精神都松懈下来的情况。”

    齐易感觉情况貌似没那么麻烦：“你们有远程攻击武器的吧？”

    “什么？”阿多乐问。

    齐易简单讲解了一下地球上的弓、弩、枪、炮等远距离武器，说道：“你们有吗？类似的东西，在联合议事会的楼里……”

    阿多乐：“有，发射高压电的，威力远大于交流电——我说的是我们用来交流的电。”

    “因为我们的雾气成分支持电流击穿，所以可以攻击到视线范围之外的地方。当然，轨迹可能会有点偏差……”

    齐易：“那不就成了吗？隔着雾气，催眠一个配备了武器的家伙隐蔽在雾中，在几何丘看不见他的情况下给她来上一发。”

    “谁都看不到谁，我们就让拿武器的人，以为几何丘那个方向有敌人。同时把其他会互相监督的同事引开。”

    “我就不信这种情况，她还能推测出个毛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