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迷之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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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沧溟之戾

    那是一名狐族少女。

    月色下,少女沐浴更衣。缓缓走向温泉。肌肤光滑白嫩。

    落下的枫叶,夹杂于雪花之间。

    在温泉边上,有一座樱花树。

    那不是一般的樱花树。名为云龙樱。它的根部蔓延地下三万米,直至吸收到岩浆。它们需要从岩浆之中汲取到能量。然后绽放出满树璀璨带着光芒的落樱。

    一年四季都不会凋落。

    往复如此。

    少女俏笑如此,轻轻将一片落樱掌在手中。很快,那落樱化作一片消散的灰烬在天地间。

    “大名鼎鼎的朝廷龙使。来找我一介弱女子,有什么重要的事吗?”狐族少女轻蔑一笑。她没有转过身,但是她已经知晓了,身后不远处有一个人。

    那个人正依靠于树下,百无聊赖的在地上用剑画画。

    “哦……你是在说我吗?”唐雷净不解的指了指自己。他头上长了一对龙的犄角。金色眼瞳。虽然为人帅气,但是气质看上去很木讷。

    狐族少女不屑一顾,笑了笑。“莫非。这里还有另外一个榆木脑袋?”

    眨眼间,狐族少女消失在原地。再次反应过来时,她已经出现在了唐雷净面前,指间微微挑起他的下巴,以极其魅惑的眼神注视着他。

    两人就这样互相注视许久。

    狐族少女再次消失,等到唐雷净再次反应过来时。狐族少女已经坐在了石台上。身材修长,很是诱人。

    “朝廷让你来找我?”少女轻嘬一杯茶,落樱入茶中,很快消散无踪。

    唐雷净挠了挠头:“是啊。他们让我来。说是让我来找你。让你去保护一个人。”

    “叫什么名字。”

    “苍澈,苍九明。”

    苏小语听到这句话,眉头紧皱。眼神透露出几分凌厉。先是几分怀疑,而后不可置信。

    “可我不是听说你们朝廷亲手杀了他的家人。现在却又要我去保护他?”

    唐雷净摇了摇头,叹气道:“现在朝廷不是我们说了算。血刃千淬掌权了。太子下落不明。现在是明方雪说了算。尽管万道仙盟那边表态了。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找到太子。不然现在朝廷接下来会怎么样我们也不知道。”

    “有意思……人族的内政。人族自己不能说了算?要妖族来帮忙?”

    唐雷净蹲下来无聊拔草:“管他呢。这些又不是我该考虑的。反正我就是个混吃饭的。别人让我打架我就打。让我干事我就干。这些东西我理解不来。还有,你能不能别老待在这末月峰了。每次都要爬两万六千七百一十七台阶上来。很累的。我真的搞不懂你把你的宫殿建得那么高干什么。”

    ……

    “忘忧使?他来干什么……”

    北乣帝城内。掌管律法之塔最高层之人。

    那座最高的铜像。百镇天王静静的伫立于此。

    在这里,数之不尽的都是些案律情报。他们都被储藏于此。

    而此刻,眼前这名戴着琉璃镜片的中年男人正是宋景。身着学士服。高雅端庄。这是九州朝廷最高学士之人的象征。

    整个律法之塔被烛火照彻通明。宋景合上书籍。本来要联系金陵卫处理的案情耽搁于一旁了。

    宋景的左右各跟着一名学生。都是他的弟子。

    拉开门时,出现在眼前的正是忘忧门的人。号称“忘忧使”的契戾。

    “请进。”两名弟子示意着,替宋景传话。

    宋景继续翻阅着书籍。

    “宋先生。久闻大名。”

    宋景没有看他,继续翻阅着书籍,冷漠的说道:“那些繁文缛节就免了。说说你的来意。”

    契戾将一块“苍”字令牌置于桌面。

    宋景翻阅书籍的手忽然停了下来。突然呆住了。

    他仔细确认了一遍又一遍。

    “将军令。”他抓住契戾的衣服,失去了先前的那般理智与端庄,“苍九明在哪!?他是否还安全?”

    “将军已死。这点忘忧门深表遗憾。但其子苍九明尚且安全。”

    宋景倒在椅子上,没有了先前那般理智。

    “苍将军对我神感城宋家之恩,永生永世难以偿还。此番魔教掌权,诛杀云鹰苍府上上下下。我已寻苍九明多日。想必魔教是要先一步杀掉苍将军之子以绝后患……”

    契戾摇了摇头,说道:“魔教之所以会选择对苍将军下手。是因为苍玄烨手中有一件至关重要的东西。而那件宝物现在就在苍九明的妹妹苍小雅的身上。那件宝物是他们完成魔教血祭仪式之中至关重要的十二宝物其中一件。”

    宋景忽然想到了什么。而后示意让他的学生拿来一本书,翻开了其中一页。

    终于找到了其中一个典故。

    “果然如此……”

    “我们必须抢在魔教之前找到他。只是尚且不知下落。”

    “你们那边还联系了其他人吗?”

    “有……还有很多人……目前我已经派了人前去龙虎城撤销对苍九明和苍小雅的通缉令。”

    ……

    “婉君……婉君……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婉君…………你死了…………你死了……”

    天地间。

    寂寥万千。

    只余一名男子癫狂万千。双眸哭成血泪。

    无助倒在雪地之中。

    他好像疯掉了。

    先是唱歌,后来又是用自己的头去撞树。嘴里一直念叨着“婉君”“死了”。一边狂笑,一边哭。

    没有人知道他发生了什么。

    他只是一直哭着笑着。

    “可恨啊……可恨啊……”

    “我恨你们啊……”

    “我恨你们啊……”

    “自诩名门正派却无一人出手相助我妻啊……”

    “自诩名门正派无一人救助我妻啊……眼睁睁看着她变成尸鬼啊……”

    “婉君啊……”

    “啊……”

    “死了……”

    “都死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阿韩……你也死了……你怎么死的……你是被和尚超度的?是啊……你死的好惨……哈哈哈哈哈哈……”

    “我也死了……?我死了吗?我还活着……为什么我还活着?婉君?是你吗?是你吗?是你吗?”

    “这不是树。这不是树。这是婉君。这是婉君。婉君我爱你。我不会再离开你了。我们要个孩子吧。来,我们进屋去。”

    “哈哈哈哈哈哈……你是老五?那我是老七!我是老四……谁是老三!我!呜呜呜……杀了我吧……我好痛苦啊……婉君……”

    “哦!哦!哦!有鱼咬我!鱼怎么会在天上飞!鱼怎么飞了!我一定死了。这里是阴曹地府吗!一定是了。我爱你。婉君。我们终于可以在一起了。”

    “呜呜呜……杀杀杀!杀杀杀!先杀你,再杀你,最后杀你再杀我。哈哈哈你是大猪呀,那我是谁呀。我是猪呀。”

    “我来啦。我来啦。我来啦。你们抓我干什么!我杀了人就是杀人犯吗!?不要抓我!我不是杀人犯呀!?”

    雪地中,一位听到了叫喊声的男人走来。他有些诧异,这里怎么会有一个疯子。陆元益正扛着一把斧头。这天寒地冻的日子,本来只是打算出来看些柴火回去烧火。

    只是看着这名衣衫破烂的男子一人倒在这冰天雪地之中怪可怜的。于心不忍。

    陆元益还是决定将他拖回家。

    过了许久。裹得厚厚的薛长庚终于恢复了些许的理智。但还是时不时的傻笑。他坐在火炉前,久久不说话,不知道是在沉思着什么。直到陆元益递给他一杯热暖的茶。他这才从沉思之中清醒过来。

    陆元益是一名农夫,居住在这介翁山附近。介翁山这附近是江破城的领地。而江破城城主留圩火烧太宁城的事也已经传遍了九州。留圩自立一方门户。反抗朝廷。

    “你是从太宁城逃出来的吗?”陆元益问他,盛了一碗热粥递给他。

    薛长庚望着热粥,思绪万千。忽然悲伤不已。涕泪而下。泪水落入粥中,哽咽不已。

    “婉君……死了……”

    薛长庚憋了许久,只憋出四个字。而这四个字却是哽咽着说出来的。他的双眼通红。已经哭不出水了。几乎就差把血哭出来了。

    陆元益急忙安抚他:“你先休息吧。不要生了气才是。”

    薛长庚愣在原地久久不能动弹:“兄啊……我是从太宁城里逃出来的。我是幸存者……我和我的妻,赵婉君,一同逃出来的。”

    他哽咽着。

    “留圩没有烧城。是血刃千淬烧的。婉君为了救我,被尸鬼咬了。她变成尸鬼了。我带着她去求那些修仙者。他们让我滚。说我是祸害。我的妻,婉君。明明受的只是咬伤。书中明明说,这种尸毒,一周内可救。只需内气逼出尸毒即可。可我只是一介普通人。这附近又是兵荒马乱,找不到行医者。我去求他们。三步一叩首。最后换来的只有冷眼相待。我妻婉君,拖了一周。我辗转了几十个门派。竟无一人肯救我妻……”

    “可笑名门正派……竟无一人肯救……我妻婉君。”

    “我本想与婉君一同去。可这时来了一个魔教中人。他却为了救我。被婉君所杀……而我却被他推下山。一人滚落至此。被你所救。”

    “我感叹,至此乱世。究竟谁魔谁佛。”

    陆元益也有些哽咽。对面前这位男子,他甚是同情。但想了很多安慰的话,最后都咽在嘴边说不出去:“长庚兄。早些休息吧。我这,你想待多久就待多久。但你千万不可自寻短见。今后的生活要好生面对才是。”

    “元益老哥。今日得你所救,实乃意外。不胜感激。”薛长庚放下手中的粥与茶。握住陆元益的手。“大恩不言谢。只是我思念婉君,我还是想要上这介翁山上去看看她。”

    ……

    金碧辉煌的宫殿。

    这里是地下宫殿。

    这里蔓延向前方远处的,是用黄金铺成的道路。

    这金碧辉煌的宫殿,左右两侧均是壁画。那些壁画记录着许多史实。

    从开始蔓延至尽头。

    一众黑袍人举起一名衣衫破烂的少女。她的眼睛被一条洁白的白布所蒙住了。

    黑袍人身着是正是雷火袍。他们是血刃千淬的人。

    这名少女被缓缓放下。为首的一名中年男子。他满头白发缓缓解开少女的白布。

    少女看着眼前金碧辉煌的宫殿,没有一丝一毫的波澜。始终阴沉着神色。在众人的簇拥下,以端庄的步伐慢慢向前行走。

    在这条路上。少女得以看见左右两侧壁画所记录的那些事迹。

    那些被邪教所奉为“神明”的存在。总共有十二位。

    他们是至高无上的存在。

    在深渊一般的天空之中,以眼睛的形式注视着众生。

    对他们而言,他们就是就是世界的“法则”。

    壁画上写着他们如何奴役着这个世界。

    极其扭曲的字体,以疯狂的姿态描述着每一个以血骨堆砌出来的神明。

    那是一段连时间都被扭曲的岁月。无法被记载,无法被直视,无法被记起的岁月。被久远的神明所统治着。血肉永远不会褪色。永远浸泡在无法遗忘的痛苦之中。

    让一切事物最终归于“虚无”。

    永远生活在黑暗中的“影”。

    遮蔽一切事物的“暗天日”。

    始终隔绝天日的“沉月”。

    永远无法睁开双眼的“瞑目”。

    始终无法洗净的“恶心”。

    众生瘫痛于前的“病绝”。

    最终归于死亡的“万物之死”。

    亦或是本就不复存在的“荒”。

    因果袭来罪孽缠身的“业火”。

    沦丧为行尸走肉的“破魂”。

    变成厉鬼游荡于世的“猎生”。

    那些壁画上记录了这些神明的种种恶行。那些岁月永远无法被人记起。永远无法被人遗忘。他们永远镌刻于此,不再消亡。

    这便是神明的宿命。他们所造成的血肉盛宴,是万物的灾难。是生命的灾难。亦是错序的开端。

    在这条辉煌的道路尽头。

    是深不见底的深渊。

    忽然间。疯狂涌现鲜血。

    源源不断的鲜血开始从底部溢出来。少女似乎听见了那些死去的人的哀嚎。她开始有些害怕了……她蜷缩于此。害怕得流出了眼泪。

    但身后的邪教教徒从未给她任何机会。将她的去路围得很死。

    翻涌滚动的血海。少女忽然产生了幻觉。她好像看到了血海之中有无数的生灵。是那些死去的平民百姓们。他们被水淹没了。都在呼喊着救命。她听见了各种各样的叫声,呼喊声。有男人,有女人。有大人,有婴儿。他们全都在里面。

    少女害怕得尖叫。哭泣着。可没有人会帮助她。此刻的她是多么绝望……她真的好想回家……好想阿爹阿娘。

    底下传来的风愈加激烈。

    几欲要卷走少女。少女受不了了,想要逃离。

    可邪教教徒们拦住了去路。最终将她推了下去。

    少女在血海中挣扎,哭泣着。

    可很快。血海之中伸出了一只又一只的手。

    是那些死去的人的灵魂。

    他们都沉没于此。

    永世不得解脱。

    ……

    这里是忘川河的附近。杂草异象丛生。

    四人跋涉许久,越过古时曾经发生过争斗的沙场。这里遍地是坟墓。是死去的人的枯骨埋藏之地。

    “马师弟……你先前所说的。看到魔教中人往这里逃了没错吗?”说话的人是迟传师,他始终谨慎着观察四周。稍微有风吹草动便立即拔剑,很是小心。

    宫骧是几人的大师兄。在这里是最为权威的存在。他先是看了四周。蹲了下来看了看土壤。

    “这个地方的土壤很特别。千息土,很适合用作魔教符阵法之中的低级符阵,万衰火式。魔教是有很大概率是途径此处的。只是师尊派我几人与朝廷冷风军前来追击无妄门叛徒,分成几队行事,不要大意才是。而且这种地方很容易误入敌人的陷阱。”

    池行是几人之中最小的一个。他总是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手中始终握着一本小说,到哪里都看着。手中燃起一捧火,微光照亮书页。他不关心这些,对他而言,能看小说才是最重要的。但出乎意料的。池行反而是四人之中习武最有天赋的那一个。

    马宪宗带领几人继续向前走去。

    只是几人都没有发觉。马宪宗的脚步突然越走越慢了。最后走到了一处树林之中,干脆停了下来。

    迟传师忽然感觉到了什么不对劲,因为他看到了那些树的躯干上看到了清晰的伤痕。如果他没看错的话……那就是魔教“血刃千淬”惯用的逆运符阵法。死兆阵。

    “师兄。这地方有问题。”迟传师拉了拉宫骧的衣角。宫骧也发觉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手握住了剑柄,不知为何,突然冒出冷汗。

    “马师弟。你确定魔教是在这附近吗?我们不会误入魔教的陷阱了吧?”宫骧有些坐不住了。而马宪宗从刚才开始就一直背对着众人,始终一言不发。

    沉默许久。

    直到天上的云雾终于被月所驱散。

    众人方才看清周围的情况。

    那些密密麻麻的树丛,正正好好组成了魔教之中“决堤符阵”。

    “神明的路……是正确的。”

    马宪宗终于开口了,

    “神明的话语。不可质疑。”

    “神明的决意。不可反对。”

    “神明的想法。必须执行。”

    马宪宗转过身来,眼神散发着狂戾的血红色。众人大惊失色,因为那是修行了魔教功法的人才有的特点。

    宫骧拔剑指向马宪宗。一时间剑拔弩张。

    “你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宫骧皱眉道。他仔细的观察着四周。这里四下无人,是一处隐蔽的树林。并且非常偏僻,如果有人围剿,那么包括自己在内的师兄弟四人肯定无法逃跑。

    马宪宗阴沉着脸,不知道在思索什么。

    “伟大的神明,请给予这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人。一些惩罚。”马宪宗低语着。

    迟传师推开池行,走到宫骧面前抓起马宪宗的衣领。“你说什么?神明……”迟传师似乎已经意识到了什么。满脸的不可置信。咬牙切齿,愤怒无比。

    转过身去对宫骧说道:“师兄,组“落日诛魔阵”!”他几乎是怒吼着喊出这句话。

    宫骧立即意识到了时态的不对劲,从腰间抽出无数符箓,瞬间甩向四周,贴在那些树的躯干上。很快那些泛黄的符箓开始散发出耀眼的光芒。

    “急急如律令!”宫骧念出五字真诀的一瞬间,周围的树丛瞬间凝固开来,形成了一道只进不出的结界。

    池行抽出背后的长剑,似乎在念着什么。剑诀念完的一瞬间,他的瞳孔中散发出血金色的光芒。那便是忘川门的祖师爷,只有忘川门的弟子才可施展的诛魔阵。方可施展“忘川无常势”。请神!

    “伟大的神明。请将我的魂魄,带往至高无上的乐土。”马宪宗随机七窍爆发出惊人的光芒。在顷刻间,化身无与伦比的冲击力将众人击飞震散。

    决堤符阵,魔教禁术。

    一旦施展这等功法,就意味着。此人等同于放弃一切信念,放弃一切希望,将自己的魂魄献给死亡。以血崩的方式造成巨大的打击。

    结界内,造成的伤害被大大减少。这得益于符阵的规则性。

    硝烟散尽。迟传师颤颤巍巍的站在原地。他以为他撑住了,笑着。

    “不过如此……”可当他低头时却发现。

    自己原来早已断肢残体。

    他看向四周。

    宫骧师兄,头颅不翼而飞。池行师弟侥幸活下来了,但是跪在地上,始终保持那样的姿势。

    “血刃……千……淬……”迟传师咬牙切齿。

    “我……不会……放过……你们……”

    ……

    冰冷的一剑抵在喉口。清晰的感受得到铁器的寒冷。

    “站起来。”

    那剑尖只要再前进一下,就能取了他的性命。

    不甘心。玉为尘心中只有这个想法。

    可无论多少次自己都打不过眼前的大师兄。

    这里是古秦州,武当山,听风演武台。

    此时偌大的武台上此时只有王修与玉为尘二人。

    玉为尘的招式被王修轻轻松松的化解,长剑被挑飞到数米之外无法捡到。若是在实战之中,此番行为自己早已殒命于此。

    “师兄。我打不过你。也许我永远都打不过你。”玉为尘恼怒的瘫坐在地上。他已经和师兄王修苦练了数个时辰,却连这《武当荡魔剑》的基础步法都未曾学得丝毫。

    反观自己的师兄,从容至今。玉为尘已经开始思考是否自己没有那个天赋。

    王修皱眉道:“小小年纪,一遇到挫折就自暴自弃。你才多大。你以后路还长着,何必急于一时。行了。收拾收拾。等会上三清殿祭拜祖师爷。”

    王修将长剑负于身后,潇洒脱尘。

    玉为尘慢悠悠的站起身来,拍去身上的灰尘,捡起被打飞的剑。

    演武台远处忽而跑来一名武当弟子。

    “王修师兄。大事不好!”

    王修将他拦住。

    “怎么。”

    “山下暴动!发生妖魔祸乱!师尊和长老们都下山去帮忙了!你快去吧。他们都在找你。”

    此言一出,王修也有些震惊。他转过身去看那玉为尘。

    “师弟。你收拾一下。等会你也一起下山跟我走。这种事不能不管。都闹到家门口来了。”

    玉为尘只是哦了一声,并未有太大反应。

    ……

    高原。

    一轮皓月。如此美丽,高高悬挂于天穹之上。在这寂静的天地之间。万物只有轻微的细雪在飘摇着。

    这是一片平原。再往前一步,就是悬崖。

    这里遍地开满了蔓珠华沙。它们轻轻摇曳着,被风所吹动。似乎天地之间只有它们的存在。

    少女轻轻的取下其中一株花。细细的观察着。

    “凌珩。你为什么不说话。”她端庄而优雅,坐在这些蔓珠华沙的中间。如此美丽。

    凌珩似乎就是她身后的那名男子。披风很破烂。左腰挂着剑,右腰挂着刀,背后背着双斧,似乎是一名非常强大的侠客。

    “小姐。我是一名粗人,这样美丽的场景,是我欣赏不来的。”凌珩端庄的低下头致歉道。

    少女有些失落:“凌珩。你说,在前面等着我们的会是什么。”

    她轻轻的将一根一根的蔓珠华沙花瓣扯断,而后只留下了花蕊。

    凌珩回答:“小姐。我想。最坏的结果不过是死亡。”

    “不。”少女反驳他,她注视着手中只剩下花蕊的蔓珠华沙。很快,自燃了起来。那束花化作一片灰烬。

    “这世间有比死更痛苦的事情。”

    “那就是无法死去。”

    凌珩沉默许久,但还是开口说话了。

    “小姐还在想父亲的事么。”

    少女沉默着,没有否定。

    “请小姐放心。只要卑职还活着。必定以性命相拼,魔教血刃千淬必将付出代价。”

    少女看向远方,缓缓说道:“不。凌珩。你虽然很强大。但我们的对手并不是人。”

    “是神。”

    ……

    新月镇,今日雪下得比昨日更厚了几分。

    “放我出去!”

    “放我出去!”

    “放我出去!”

    一名少年被几名顽皮的少年关在了小黑屋里。他透过窗户无助的喊着。

    可没有人听到他的声音。这里似乎是一个柴房。天气有些冷了。

    他躲在一个角落里蜷缩着,瑟瑟发抖。

    “该死的。等我出去一定要揍你。”

    “敢把我关在这里……阿嚏……”他打了个喷嚏。他很想打开这扇门,可以他的力气实在难以打开。

    这时走过来了一个和他差不多大的男孩子,走到了窗边。

    “哟哟哟。看看,这是谁啊。这不卢小子吗。怎么被关到柴房里了。”来的人正是丘宇。他戏谑着嘲笑被关在柴房里的卢小溪。

    卢小溪很生气,想要透过铁窗抓住他的衣服。“你给我过来!”

    “抓不着~抓不着~诶~怎么样~”丘宇特地在他面前炫耀。说罢还特地在他面前摆弄了在外面关上的锁。“卢少爷你就老老实实的关在这柴房里吧。等你的好老婆来找你!”

    卢小溪恼羞成怒:“不要乱说话!我又没惹你!等我出去你看我怎么打你!”

    丘宇笑道:“呵呵。你先别冻死再说吧。”

    ……

    长安城。龙州的主城。夜夜笙歌,始终未歇。

    龙州是唯一未曾被战火所侵袭的州。始终被热闹所眷顾着。

    人们欢声载道着,全然与外面的世界不同。在路上随处是喝得酩酊大醉的人们。那些达官权贵们左拥右抱着一个又一个美人。

    高楼林立,酒肉香气四溢。

    这就是长安城。

    这里是凤鸣集市的酒楼。坐拥整个长安城最大的酒楼,连绵百座酒楼。边上就是运输河。那些花船上是舞女们,传来许多吵闹的欢笑声。

    忽然,凤鸣酒楼的大厅传来声音。

    “又是这个酒疯子。把他丢出去!”

    大门敞开着,几名店小二拎着一个衣着破烂的男人。他醉醺醺的,看起来已经喝醉了。

    走过来一个装着粉艳的胖女人,正是凤鸣酒楼的管事老板娘其中之一。她有些妖娆,嫌弃的向前凑着看了看这名已经神志不清的男人。

    “晦气!”她扬了扬手中的薄丝巾,拂过男人的脸庞。

    男人已经醉到没办法睁开眼了。他只是感觉这丝巾好香。

    “……香……”如果他能看到这女人长这样丑,一定会吐出来。

    “等等。这男的赖在我们这几天了!”胖女人又仔细看了看这男人,似乎还是他。

    其中一名店小二说道:“大娘。这个人已经赖在这一个月多了,天天在我们这讨酒喝!酒疯子。破破烂烂的,澡也不洗,让他呆在这只会吓跑我们的客人。”

    “哼。”胖女人不屑一顾,“把他给我从三楼丢下猪圈。他要是再来,给我继续丢。”

    几个店小二将他抬到三楼的窗台。低下一群黑猪哼哼乱叫。抬着头用迷茫的眼神看着楼上的人。“三二一丢!”酒醉的男人撞碎天花板瓦砖直接落进了猪圈。

    男人不但没有感觉到疼痛。一群黑猪围了上来拱住他。

    男人的手不老实,摸到了什么软软的东西。是其中一头黑猪。那头黑猪有些傻傻的看着他。男人突然傻笑着:“阿娟,是你啊。快过来。”说罢,男人抱着那头黑猪居然自顾自的蹭了起来。

    这可给这群猪圈里的黑猪吓得不惨。

    那头黑猪更是有些害怕。

    那男人居然抱着那黑猪亲了起来。“阿娟……别跑啊……是我啊……阿娟……我喝了些酒……我没醉……我有钱……给你……”

    一群黑猪围着那名男人哼哼唧唧。看来他已经醉得不成人样了。

    “叶赋玄。”

    有人在叫自己。

    但是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男人在醉梦中若懂若无,他听到了有人在叫自己名字,但他不想回应。他现在只想睡觉,抱着这坨暖和的东西睡觉。

    “叶赋玄。醒醒。”

    那双手不停的在掐自己的脸。惹得他生烦。

    “干什么。别烦我。我要睡觉。”男人吧唧嘴继续睡。

    忽然,沉重的一脚踢在自己的头上。

    将他踢飞了数十米,一脚砸破了猪圈。猪圈里的黑猪看到破了一个窟窿,纷纷向外冲出去。几十只猪疯狂的向酒楼之中冲去。霎时间酒楼之中惨叫声不断。

    叶赋玄吐出一口淋漓鲜血,捂住自己流鼻血的鼻子。跪在地上,清醒了不少。

    “你下手那么重干什么……能不能温柔点。”

    来人身穿武当浪人装,潇洒不羁,一副脱尘少年感。正是苏应云。只见他轻轻摇动着扇子,眼神镇静,冷漠的看着叶赋玄。

    “我再不下手重一点你就准备跟猪成亲了。”苏应云冷笑道。“怎么酒山沧溟落得如此个下场。不好好去当你的沧溟摆渡人,来长安城喝酒。你知道我花了多久时间找到你吗。我这一路上不断的打听你的下落。从剑州一路摸索过来。从你偷酒开始,花钱请人从龙虎城悬赏你的狗头,被你杀掉。这才找到你在长安城花天酒地。”

    叶赋玄靠着石栏坐了起来,扭开了葫芦盖,喝起了里面的酒。“那些事和我没关系。我只是一个普通人。你要拯救世界别找我,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我管不了那么多,我开心就好。”

    苏应云将扇子合上,指向他手腕和脚上的镣铐:“你不想解开封印吗?”

    叶赋玄没有穿鞋。身上破破烂烂,全然一副乞丐的模样。消瘦无比。但好在天生长得几分帅气,就算穿得破烂,也还是有几分中年男人该有的气质。

    他看了看自己脚上的铁镣铐,眼神冷淡,哼笑着:“你知道这玩意有多重吗。我每次运功的时候,他都会以翻倍的形式压制我。最强的时候能够做到万斤重。你让我去做那些破烂事。杀了我得了。反正那些破事我懒得管了,你也别找我了,我没心事去做。我这辈子只要有酒就行了。”

    “你师傅,你那些酒山的师兄弟的仇,你也不想报了吗?”苏应云问他。

    叶赋玄叹气:“人生无常。各有宿命。我无能,也是我的命。我师傅,师兄弟舍命救我。偌大的酒山最后只救下了我,最后还是中了一个封印。这辈子沦为废人。能活着已是万幸之事。我又何苦去辜负我那些已经牺牲的师兄弟,再去送死呢。”

    苏应云冷笑:“叶赋玄。你也真是心够大。这你还有心思安安静静的待在龙州花天酒地。外面的世界都乱成一锅粥了。破界、满堂花的那群人早就放狠话要占领天下了。窝囊在这里干什么,你这条命反正也不值钱,不如就去送了得了。”

    叶赋玄摆摆手:“这是我的命,你操什么心。等我玩腻了再说。你没事赶紧走,别来烦我行不行。我困得要死。”说罢,叶赋玄打了个哈欠,表现得对这些事情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

    苏应云从腰间掏出一块令牌,上面刻着“天工”二字。“你师傅原本让我把这个东西给你,现在看来你应该是不需要了。那我就替你保管吧。”

    “等会。那是什么。”

    苏应云刚想收回去,却被叶赋玄制止住了,一把将天工令牌取了过来。

    “天工山庄的令牌。为什么你会有这个东西。”叶赋玄有些迷茫。

    苏应云笑道:“你知道吗。叶赋玄。你师尊从来没有放弃过你,他始终相信你是酒山最出色的弟子。哪怕酒山被魔教血刃千淬灭门,他也选择了保护你到最后。他说,你的人生怎么选择是你的事。但他希望你永远是他最值得骄傲的弟子。这是他花费毕生心血,委托天工山庄的人为你打造的剑。你拿着这块令牌,就可以去天工山庄拿到那把剑。那是他用毕生家产去为你打造的剑。你知道他怎么对我说的吗。叶赋玄。他从来没有怪过你。他只是担心你,担心那个最出色的弟子。他什么都不怕。他唯一的敌人只有自己。他是这样对我说的。”

    他愣住了。

    叶赋玄在那一刻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尔后他紧紧握住了那块令牌。

    “我知道了。”

    “你先走吧。”

    叶赋玄站起身来。

    这次苏应云看着他的背影,没有那么歪歪扭扭了。

    而是充满了坚决。

    望着他的背影,苏应云喃喃道。

    “你还真是下得一手好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