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憾山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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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6 谁问白丁苦

    金衣青年出去的功夫,红袍老者并没有继续和红袍青年说话,他对还在呕气的秦木不禁逗道:“不管孤是一位普通的老伯,还是称孤道寡的剑皇,站在你的位置,孤都是一个坏人,你又何必纠结呢?”

    “可你表面最不像一个坏人!”秦木还有些呕气,瞪眼说道。

    “哈哈,我还不像一个坏人?这或许是我一生中听到的最令我值得开心的话了!年青人,当你踏入了炼气士的世界,你就会发现,美丑的取向是由身份和位置定论的!”

    “我就是个假河神,不懂你说的大道理!我只知道你们这些大人物随便一个喷嚏,对白丁境的我们来说都是刮大风下大雨。”

    “你小子真是假河神?不会是被我这尊真剑皇给吓得!”红袍老者打趣了下秦木,发现秦木抹着金粉印着墨点子的脸庞都红透了。紫衣少年看到秦木和红袍老者关系这么融洽,显得非常生气,红袍青年则眼朝天看,仿佛那里才有他值得关注的事情。

    “孤怎么还听说,你马养的好,驭马术更是一流!还甚至,你曾对你娘子说过,你在天上以前也算是个马车夫,虽然你驾的不是一匹骡子或者几匹马。但是驾六条龙那也是驾车,这事是不是真的?”问道这里,红袍老者仔细看着秦木,发现这个纯洁的青年人听到前句话,神情变得有些得意,但听到后句话,就变得有些皱眉害臊。

    秦木有些气恼的看了看灵感神婆,他真想骂灵感神婆一句,“你这个长舌妇!”但一想到这话可能是蔡凉凉告诉的蔡寡妇,蔡寡妇又告诉的灵感神婆,灵感神婆最后又告诉的红袍老者,就没了脾气,他能回家骂蔡凉凉吗?不能!一个弹脑门都不能!

    红袍老者知道他成功的转移了秦木的注意力,他对自己的那股怒气此时也消了大半,心里就很是高兴,因为世家哪有这么好哄的人儿。世家的人都是年小就成了精,他们的身上,早已经没有了最纯粹最深厚的人族感情,所做的事都是充满了利益的交换。一想到这,他又看了一眼红袍青年,可是事已至此,他的另一个剑储儿子恐怕现在已经被杀死了,连他立的新王后也可能被抢走了,他选择闭上了会眼睛来缓解痛苦。

    秦木回想着自己说过的六龙拉车的大话,有些心虚,那都是他借用东方公子的话。这时候,红袍老者睁开眼睛,他继续对秦木说道:“年青人,竟然还有些羞答答?既然你那么豪气,孤也应该给剑气王朝中的老字号剑士里注入一些新的血液了。孤刚才想了又想,司秦剑士的封号太小,孤决定封你为……”

    “父皇,不可!”红袍青年仿佛长了双偷听的耳朵,他从充填秦木身后的背景图里走了出来,

    整个院子里的人都从背景图里走了出来,文小青和申门楣不解秦木有什么荣誉和天赋,灵感神婆不解秦木有什么功名,文定儒不解秦木有什么功勋,红袍青年不解秦木有什么高贵的血脉和功勋。所以大家都想说一句“不可”,但是却只有红袍青年能说这句“不可”。

    红袍老者没有理会红袍青年这句代表众人心声的“不可”,他召唤出自己的王印令箭,那东西发出金灿灿的光,照亮了整座小庙,石榴树又恢复了花枝招展,桑椹树又恢复了枝繁叶茂。秦木眼睛一亮,看来改变世界的从来不是情怀,而是实力,神仙飘渺无处寻,王者剑士在眼前。甚至在一瞬间突兀的错觉里,秦木觉得他离王者剑士只有一个年纪的差距。

    红袍老者叹了口气,“哎,可惜我这王印令箭上的光芒,已经弱的只能出不去这座小庙了!”他伤心完毕,才露出一脸上位者的庄严宝相,认真的说道:“剑元一万四百六十年,第一百二十代剑皇特封秦木为驭龙剑士,封土于帝墟祖土之无疆。”

    “无疆是什么意思?”秦木看着庄严肃穆的红袍老者,不好明问,只能小声重复“无疆,无疆”二字。

    红袍老者明知秦木想知道“无疆”二字,却不便相告。但是红袍青年却是理解了,他更深深看了一眼红袍老者,这个从他出生就在他幼小的心灵上打下了“不良王”烙印的父亲,天下人都骂他暴虐,身边人都诅咒他早往礼乐,底下人都愿意把他捧杀。而作为剑储的自己,也承受着众人怨恨的意志,以有这样一个“天下暴恶之君的剑皇父亲”深感为耻!可是现在,这个自己心里已经厌恶到了极致的父亲,却有可能在为自己铺路。

    红袍青年有一阵恍惚。

    可是这时候,却有一个残影,风疾火烈的冲向了正处在最虚弱期的红袍老者。红袍老者是用尽了他最后的力气,才点亮了他的王印令箭。王印令箭,是红袍老者和礼乐祭神沟通的王者神格,如今王者神格爆发了最后的璀璨,它暗淡了,熄灭了。

    众人不可置信的望向红袍老者,惊恐他生命力已经脆弱到经受不住马头人突然而来的一个撞击。

    马头人,除了是一匹烈马,他还有一个强化状态的名字,叫疾风烈火。

    刚才,他就以疾风烈火的威能,冲向了红袍老者。

    金衣青年重新踏进小庙里,发现现场一片狼藉,干净的白条石路上,尽是粘稠的血液,有暗金色的,也有黑红色的,马头人已经被暴怒的白发老兵彻底杀死,红袍老者同样也已经气绝身亡。

    金衣青年十分大胆的上前,检查红袍老者的尸体,发现他的躯体早就只剩下了一个空壳子,王者之心,王道脊梁,王气丹脉什么的早就已经没有了。可能马头人都没有用上金衣青年给他的那一把弑王刀,就把骨头已经疏松的红袍老者给撞散架了,那可是一把价值连城的宝刀,没用实在可惜了。

    宝刀就落在地上,红袍青年伸手吸到手里,他深深看了一眼金衣青年,没有说话,只是用掌中的元气将宝刀气化到消失不见。

    秦木反应过来已经迟了,红袍老者的音容笑貌却还在耳边回响。“他没死,他还坐在那里和我说话呢!”秦木很想说这句话,可是眼泪却不争气的流了下来,红袍青年终于站直了身子,他拍了拍秦木的肩膀,说道:“父皇说的话,在我这里依然算数!”

    “那你就应该阻挡这场灭世大劫,不然你凭什么新皇登基!”秦木对红袍青年吼道。

    “够了,大表哥做事还需要你一个白丁指指点点!”紫衣少年刚说完,就迎来了红袍青年狠狠的一巴掌,他对紫衣少年用咳嗽声说道:“礼乐碑还没倒呢!你想尝尝以下犯上的礼乐刑劫吗?”

    紫衣少年顿时不说话了,金衣青年只当红袍青年心情不好,并未往深了想。

    紫衣少年却捂着肿了的脸颊,怨恨的望着秦木,仿佛这一巴掌是秦木打了他的,他更恨秦木为什么取得了比他更高的位置。

    秦木没有看紫衣少年,他只看天色有些晚了,就想家了。只是他临走时,红袍青年却突兀的叫住了他:“别忘了,你是我剑气王朝的驭龙剑士,荣耀也是责任。”

    秦木头也不回的道:“我还是河神呢!还不是该回家就回家?这山河王土是你的家天下,又不是我的!天色晚了,还不许我回家见老婆啊!”

    不过确实有些不负责,红袍老者的尸体还没有收敛呢!灵感神婆赶紧向红袍青年告罪道:“他一向是这样一个人,准点就回家呢!”灵感神婆这么替自己说话,秦木也不好问她要自己今天的安乐丹。

    红袍青年挥了挥手,算是答应秦木离开,他的心情沉重,原本他应该是这天地的主角,奈何他父亲给他留下了这么一个烂摊子,护国图腾还在天上和蛮剑士战斗,他又怎能像秦木那样有愉悦的回家心情。

    只是这样的场合,秦木也没有实力替红袍老者料理后事,所以他走的眼不见心不烦,红袍青年也认可。秦木走后,红袍青年才让金衣青年发出剑气王朝第一百二十代剑皇陨落的讣告。

    之后,众人都陷入到了沉默的悲痛之中,又好像在等什么重要的人来。灵感神婆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处在什么样的位置,她悄悄的隐去了,文定儒继续翻手,文小青站在文定儒身后,正了正儒服,表示哀悼。

    好在红袍青年一众人都是炼气士,包括白发老兵,也都是训练有素,在此处守一晚夜不是难事。

    这一刻,天降异象,王者陨落。山河九关,点燃烽火。

    整个山河界的强者看到这景象,莫不脸色惊变。有的世家整夜灯火通明,有的世家正朝王京九州城赶去,而王京九州城里,终于有几辆青铜战车缓缓驶出,向红袍青年所在的方向赶来。

    女子缩了缩身子,将闭着的眼睛睁开,才发现那个露出了一下猪笑的金衣青年已经不见了。她偷偷的张望了一下四周,却发现有无数的白丁正往这里汇聚。

    天空不断的发出轰隆的声响,她又吓得抱住了脑袋,此刻在云层上空,呼啸出一群群的蛮人,他们骑着飞狼踏空而过,就像黑云一样密布。有时又见那黑云之上,露出一轮金色的太阳,太阳下面是无数的黄金鳞甲,头顶红花,手中挥舞着山河巨剑,向黑云里的蛮族狠狠斩下。

    “百里老头,你们白草巷的人怎么也来了?”

    “家里不安全,离神庙近点就安全了。”

    “你想的怎么和我想的一样。”

    女子虽然抱着脑袋,却听到了犹如接头暗号的轻语,她好像看到了一群小心翼翼的尚还活着的苦命人,在那里交头接耳,以目代语。女子便不再惶恐了,她开始注意自己熟悉的人有没有来。

    蔡寡妇和蔡凉凉不安的在蔡园等秦木回来,可越是焦急的等待,越是漫长。女人的心不知是什么材质做的,总是很轻,经不起动荡,不像蔡寡妇的儿子,蔡凉凉的弟弟,此时正在秦木的大床上呼呼大睡了。

    今晚的月亮一会儿被风推到云里,一会儿又被风给推到云外,秦木远远就看见了蔡凉凉坐在自家门口,不禁驾着狂喜的心情飞奔了过去。

    “凉凉,这里风大,你还在等我做甚!”秦木急急赶到了蔡凉凉跟前,发出心疼又埋怨的声音。

    “我想你陪着我赏月。”蔡凉凉坐在家门口的石墩上,望着秦木的眼睛。

    秦木忙脱了自己的外袍递给蔡凉凉,说道:“把这个垫上,那石墩多凉啊!”

    蔡凉凉沉默了一阵,说了声:“好。”秦木就高兴极了。

    有些声音吵吵闹闹的,却是寂寞的。有些声音寂寂寞寞的,却是吵闹的。可是不管在哪里,蔡凉凉的声音,总能搅动秦木心中的那片宁静的湖。

    两人许久都没有说话,最后蔡凉凉起身,对秦木说道:“记得,明天回来再没有带安乐丹,你就别回来了。”

    秦木一下子呆住了,他的世界变得白茫茫起来,他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他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他更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哭鼻子。

    但是蔡凉凉已经先一步回家去了。秦木这一趟回家还是偷偷回来的,没想到蔡凉凉见他没有带回来安乐丹,就冷脸了。灵感神婆的小庙门口,已经聚集了大批无家可归的白丁,而红袍青年并没有答应秦木要结束这场灭世之战。

    灭世之战,也没有因剑皇的陨落,而停息。

    皇天聚气阵虽已崩破,可是世家们还有自己的私属聚气阵,暂时还不会受到天穹上,偶尔跌落的流火和剑光的袭击。秦木的家以前是王公子的一座小院,自然也受到了王家大宅里的聚气阵的庇护,只是白丁们就苦了,他们不仅是漏气道体,还没有聚气阵可庇护。对他们来说,天上的流火砸下来烧了他们的房子都不算什么,只要没被砸死就是万幸了。

    黑尘从天上纷纷落下,井田地脉瞬间被污化,那些正在茁壮成长的元气树先是耷拉下叶子,接着青翠的枝干已变得枯黄了起来,最后开始大片大片的倒下。

    秦木痛心的嘲笑着天空,他知道在他看不见的云层之上,有无数的强者,俯瞰着这块正在遭受灭世之劫的大地。便无名火起,指着破碎的皇天剑阵骂道:“白丁就应该为你们炼气士劳动?你们为什么不庇护白丁们,还让他们遭受灾难!”

    身为白丁能奈何???

    何况家里还有一个只爱安乐丹的蔡凉凉!!!秦木刚才回家还是从神婆庙的后门偷偷回去的,他怕自己碰上那个替自己照看“火燕子”的丫头,那是一个聪明的丫头,也是一个没父没母的丫头,她和百里老头相依为命。这一刻,他多想把自己那几个白草巷的老邻里接到自己现在的蔡园住啊!那可是拿自己从不当外人的老邻里,想想以前白草巷的日子,多热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