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1点半，菲亚特小轿车完全堵死在了公路上。

    距离画展开始还有半小时，按照原计划，他们现在本该提前入场了，可这该死的雾天却害得主干道发生了严重的交通事故。

    白雾中的“血瞳”炸出令人烦躁的喇叭声，远处的红蓝灯交替闪烁，许多车主都下了车。

    丹特也不例外，气冲冲地跑到事发点跟交警理论起来。

    由于事故发生在十字路口，加上是罕见的雾天，车辆放行的速度比平时慢了数倍，排队好久都没有挪动分毫。

    夏烨坐在车上，无所事事地划动手机屏幕，直到丹特回来。

    “见鬼，估计还得半小时！”丹特坐回驾驶位，“这里离会场不远，要不你先过去，我打电话让那边放你进场。”

    “没关系，我们一起吧。”

    “可你不是有事吗？”

    “半小时倒也……”

    话未说完，前方的十字路口传来急促的刹车声！

    然后是“砰”的一声巨响！

    夏烨顺声瞥向前方，虽然什么都看不见，但能猜到是又发生车祸了。

    “我的上帝啊！”丹特再次跑到事发点，没一会儿，又丧着脸回到了车上，直接给画展那边拨去电话。

    “我是丹特，今天我……哎呀我肯定会去的，但是路上遇到车祸了……该死，不是我的车被撞了！总之我这里有个学生，我现在让他先过去，我得晚一个小时到。”

    “我知道，我知道！下个月肯定出画，就这样啊。”

    丹特挂断电话，从后座拿来一包薯片，发泄般地往嘴里塞。

    “那我先过去？”夏烨问。

    “只能这样了。”丹特说，“我已经给那边打好招呼了，你过去说是我的学生就行。”

    “好吧，不过我三点前必须得离开。”夏烨解开安全带。

    丹特虽感无奈，但也只能接受现实：“如果到时我还没去，你就先忙自己的事，晚点我们再在学校聊感想。”

    “好，你路上注意安全。”

    夏烨下了车，迎面而来的寒风让他长长地哈出一口气。

    往前走，能大概看到十字路口的车祸现场。

    一辆摩托横在公路中央，驾驶员倒在数米外，貌似是闯红灯撞上了先前发生意外的货车。

    医护人员正在急救，交警开始驱散围观者。

    夏烨隔着老远，看见幽蓝丝线从驾驶员的体内渗了出来，在一旁凝聚为人形。

    那东西好像没有意识，在原地杵了许久，逐渐有了细节。

    是驾驶员的模样？

    它呆呆地望着地面，伸手想触碰自己的身体……

    突然！一只旋涡脸的忆渊飞来，猛地贯彻它的胸膛，撕扯着从它体内拉出了一捆幽蓝丝线！

    它猛地嘶叫起来，身形迅速萎缩，最后溶为一摊烂泥，在道路中央汽化消散。

    与此同时，急救者摇起头，为驾驶员盖上了白布。

    夏烨看得汗毛直立，仿佛窥探到了不该知晓的真相，心里有种发闷的恐惧感。

    那只漩涡脸的忆渊望过来，没有五官的脸上像是露出诡笑，当着夏烨的面将手中的幽蓝丝线塞进了脑袋里。

    下一秒，它的面部变形，近乎是在瞬间拥有了五官。

    是驾驶员的模样！

    哔哔！

    事故现场传来吹哨声，交警正在招呼夏烨别看，但夏烨已经懵了，脑子一片空白。

    他不再跟忆渊对视。

    快步逃离了现场。

    ………

    13点50分，会展中心前已经聚满来自各地的画家。

    在他们面前的，是一栋完全透明的玻璃建筑——会展中心三号馆，占地面积两万平方米，约为三个足球场的大小，是17区最大的展馆。

    平时这里常办漫展、车展、珠宝展之类的大型活动。

    但画展还是首次。

    “张老爷可真豪气啊，居然能弄来这么多名画。”

    “可不是嘛，听说他还喜欢收藏头骨，总之越是古怪的玩意儿，他就越爱不释手。”

    馆外的吸烟区，两名安保吞云吐雾地闲聊着。

    他们说的“张老爷”是17区有名的暴发户，传闻靠灰色产业起家，干过许多见不得人的勾当。

    “说来也是奇怪，这种人怎么会办画展？”

    “暴发户嘛，没文化，难免被人说闲话，估计是听到什么丑言，想随便装装样子。”

    “原来是这样。哥，你懂得可真多啊！”

    “嗐，人在江湖混，讲的就是耳听八方，你还得多学学。”

    “那边的顺风耳，我这千里眼可是看你俩偷懒好久了！”一个戴眼镜的男人走到吸烟区，夺过“顺风耳”的香烟，丢地上用皮鞋碾灭。

    “哎哟，李馆长，您怎么到场外来了，是有情况吗？我俩马上过去！”

    顺风耳拉着小弟就要溜，结果被李馆长怒声叫住：“往哪里跑呢？看看都几点了，还不快去给我放人进场！”

    “好嘞，这就去！”

    两名安保跑掉了。

    李馆长低声咒骂几句，摸出香烟盒，点上一根华子，嘟囔道：“办画展就办画展，还他妈想搞演讲，现在我去哪儿找设备！”

    就在五分钟前，他接到张老爷打来的电话，对方临时要求他准备场地，说是想把今天到场的画家们聚起开个会，大家交流交流艺术，增进增进感情。

    吃饱了撑的吧！

    要不是看在对方出手比较阔绰的份儿上，他才不会推掉别的项目，来搞这破画展。

    想罢，他摸出手机，拨通某位好友的电话：“兄弟，哥这边想问你借点设备……”

    “就一个下午，咱俩都这么多年朋友了，谈钱多伤感情啊。啧，要不这样吧，哥拿到钱了跟你三七分。”

    “行行行，说好了啊。”

    “放心，张飞燕大方得很。”

    李馆长挂断电话，猛吸一口香烟，把烟头丢地上踩灭。

    青烟随叹气声升空，他将视线拉回外场空地，画家们基本已经入馆，剩下的就是处理演讲场地的事情了。

    李馆长准备回馆内，却听见安保的声音。

    “这是面向专业画家的画展，学生不允许进场，听明白了就赶紧走！”

    “又搞什么。”李馆长不耐烦地拐到正门，一个表情为难、相貌端正的青年还在不停解释着。

    “你是哪里的学生？”他扯着嗓门问道，慢悠悠地走了过去。

    “我是17区美术学院的，丹特老师让我来的，他是意大利人，得晚点来。”夏烨本就不善于跟陌生人打交道，说起话来结结巴巴的。

    “噢，没猜错的话，你就是夏泽泉的儿子？”

    李馆长若有所思，随即一把搂住夏烨的肩膀，“久仰你爸大名，丹特说要带你来的时候可把我高兴坏了。”

    “馆长，他……？”

    顺风耳感觉有瓜可吃，结果话还没问出口，就被馆长推眼镜的动作吓得让开道。

    “我们的安保不懂事，你别太放在心上哈。”李馆长手臂发力，搂着夏烨走进馆内，介绍起各个区域的画作。

    两个安保面面相觑。

    耸耸肩，无言。

    ………

    一号馆二楼，一个魁梧的西服男站在落地窗前，将刚才的画面看在眼里。

    随后，他走进旁边的房间，坐到沙发上，翘起二郎腿，摸出一根雪茄，“没想到你真把夏泽泉的儿子弄来了。”

    “简简单单，我只是稍微对他老师的记忆动了点手脚。”

    书架前，叶思宇摸出那本著名的《荷马史诗》翻看，“我先把话说在前头，泯忆人已经介入这件事了，遇到麻烦我可只有自保的份儿哟。”

    “泯忆人，哼！”

    张飞燕满脸不屑，把雪茄放在鼻尖闻了闻，“我不管你在打什么算盘，反正只要帮我搞到那群画家的记忆就行了。”

    “当然，毕竟是交易嘛。”

    叶思宇合上书，幽蓝瞳孔斜视张飞燕：“不过你能改改那命令似的语气吗？我很不喜欢。”

    “欧洛斯，伟大的风神，我怎敢用命令的语气跟你说话？”张飞燕毫无惧色地笑道，“在我们人类的世界，所谓的合作，是建立在平等之上的。”

    “妄图跟神明平起平坐？”叶思宇轻笑一声，双瞳逐渐恢复为棕黑色，“你们人类的傲慢真是不亚于那位神王呢。”

    说罢，他将《荷马史诗》放回书架，转身离开了房间。

    只留一句忠告：

    “玻瑞阿斯就要来了，这里将成为战场，一位神会陨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