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杏树的影子投进室内，正好落在夏烨与凌月之间，他们的距离像是被隔开很远。

    随夕阳西落，两人的影子也被映向墙面，拉得越来越长、越来越模糊，最后相融，分不清是谁闯入了谁的世界。

    夏烨呆坐在椅子上，消化着刚才的信息，神色时而凝重时而轻松。

    咖啡已经凉了。

    他一口都没动过。

    凌月埋头玩起了手机。黑色方块从屏幕顶部落下，刚一出现就被点掉，随着游玩时间增加，她点击黑块的频率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了起来。

    《别踩白块儿》是当下最流行的休闲益智游戏，去年游戏刚出的时候凌月就把它装进了自己的山寨智能机。

    没别的原因，单纯因为山寨机只带得动这种小游戏。

    起初她是抱着尝鲜的心态下载的游戏。

    后发现能锻炼反应力，就养成了随时来一把的习惯。

    屏幕上方的数字不断跳转，很快就达到9.500/S，极速模式中黑块的下落速度是没有极限的，即使是反应力超群的凌月也必须全神贯注才能应对。

    她的记录是12.143/S，已经维持半年没有突破了。

    “唉……”

    夏烨长叹一声，在漫长的心理斗争后接受了现实，但他依然秉持悲观态度，因为他接受的只是自己随时可能横尸街头。

    “被神明追杀，听起来倒还蛮带劲儿的，像是小说故事。”

    夏烨苦笑着，继续说：“可我不是主角，充其量算是个为主角展开事件的炮灰路人……”

    “闭嘴，别吵吵！”

    凌月紧盯屏幕。

    不料手机居然在最关键的时候卡顿了一下，待运行恢复流畅，游戏已经弹到结算界面，分数定格为11.439/S。

    “我去你妈了个巴子！”

    她高举手机，甩手要砸，可又舍不得，停顿片刻，只得气鼓鼓地把手机放回桌上。

    夏烨一脸茫然，紧接着便跟凌月那幽怨的小眼神对上视线。

    “你咋还不去死？”她说。

    “？？？”

    夏烨指了指自己，顿感悲观想法更加强烈了，他真不知道玩游戏能露出杀敌眼神的人究竟是靠谱还是不靠谱。

    “我明明可以破纪录的。”凌月闷闷不乐地趴到桌上，满脸的不甘心，随即她又像想到什么似的，双眼一亮，朝夏烨挑起眉。

    “干嘛？”夏烨缩了一下。

    “都饭点了，不饿吗？”

    “我现在没心情吃东西。”

    “人是铁饭是钢嘛。”凌月指向墙上的蛋包饭海报，“我要吃那个！”

    “哦。”夏烨显然没有领会凌月的意思，继续低头发呆。

    凌月也不绕弯子，拍拍桌：“老娘都请你喝咖啡了，还给你提供了宝贵的情报，你不该请我吃个饭？”

    “我没喝你咖啡啊，而且是你硬要拉我来的。”夏烨一脸无辜。

    “行，你有种！”

    凌月气没打一处来，端起夏烨的咖啡就往嘴里炫，喝完还不忘朝夏烨打饱嗝，像是蛮族示威，不知道的估计得以为她刚吹完啤酒瓶。

    可即便如此，夏烨还是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

    凌月一顿，叹气。

    得不到回应的示威就显得毫无意义了，更何况她本就不是真的想示威，她只是不喜欢有人在自己面前摆出要死不活的样子，这会让她跟着心情烦躁。

    “好啦，不用你请客，而且我也不是因为路见不平才帮你的。”

    “我知道。俗话说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若不是有原因，你怎会平白无故帮我？”夏烨无奈地笑笑。

    “我确实有我的原因，不过你既然选择相信我了，就别问这么多咯。”

    “相信你是因为你救过我。”夏烨说，“我没有欠人情的习惯，差你的命我会还的。”

    “少来，饭都舍不得请。”

    凌月哼哼两声，调出昨晚通宵整理的资料，把手机推到夏烨面前：“你先看个大概吧，目前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了。”

    夏烨接过手机：“这些是？”

    “对敌人的初步推测。”凌月指着资料内容解释道：“你不是想知道追杀你的是什么东西吗？虽然组织暂时还没下定论，但应该就是祂们中的一位。”

    “……”

    夏烨逐字阅读，若有所思。

    资料开篇写着四个名字，分别是玻瑞阿斯、诺托斯、欧洛斯、仄费罗斯。

    “听过吗？”凌月问。

    夏烨想了想，摇头。

    “那你知道风神吗？”

    “艾俄洛斯。”夏烨秒答。

    “你是看《圣斗士星矢》知道的艾俄洛斯吧。”凌月猜都不用猜，她小时候也爱看，“不过我说的风神并不是这位。”

    “我对神话了解不多，除了艾俄洛斯，就只知道风伯了。”

    “呃…行吧。”凌月发现光是让夏烨相信神的存在还不够，但要把剩下的东西全讲完，怕是得讲到明年去。

    “这样，你先回家查一查希腊神话中四风神的故事，明天下午跟我去趟中央广场，我们实地考察。”她像是布置作业的老师。

    “为什么是希腊神话？”夏烨不解。

    “因为希腊神话是最具影响力的神话体系。举个例子，你可能不知道朱庇特和特尤斯，但你一定知道宙斯。组织为了让泯忆人能更容易的理解内容，所以特意把希腊神话当做了教材。”

    凌月挑挑眉，继续说：“不过优秀的泯忆人还是会在百忙之中自学别的神话体系，毕竟神的多样性可不是某一个体系就能概括的。”

    “哦。”

    夏烨对泯忆人怎么称呼神的名字不感兴趣，只需要知道对方是实力强大的忆渊就行了。

    而且他大概能猜到凌月说的“实地考察”是要干嘛，无非就是拿他当诱饵呗。

    无所谓，反正横竖都是死。

    不如合作试试。

    他继续往下翻资料，翻着翻着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名字。

    ——夏烨。

    是他自己的名字。

    【夏烨】

    【身高177，体重128】

    【生日8月15号】

    【生活习惯：除画画以外暂未侦查到其他的兴趣爱好】

    【住址：馨馨公寓3号楼1701】

    【电话号码……】

    夏烨越看越觉得离谱，这才短短半天时间，凌月就搞到了他的所有信息。

    “你是跟踪狂么。”

    “嗯？”凌月凑过脑袋，发现夏烨在看自己的信息，不禁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我只让组织查了你的住址，别的都是在网上搜的。”

    “我又不是大明星。”

    “嘿，这可不一定哦～”凌月拿回手机，刷刷刷地编辑起内容，然后把屏幕朝向夏烨。

    映入夏烨眼帘的，是他所在学校的贴吧界面。凌月指了指标题为“美术学院十大男神榜”的帖子，示意夏烨自己打开看。

    “……”

    夏烨迅速翻阅起帖子，里面的内容简直触目惊心。

    在扣除性格高冷与不容易接近的分数之后，他的排名是第七，而性格自来熟的张一帆则是排在第五的位置。

    不同于凌月的梗概，发帖人对他的描述详细得像是写了一篇人物小传，甚至还附了一张他在画室埋头调配颜料的照片，拍得跟艺术照似的。

    “牛逼。”夏烨感叹。

    凌月耸耸肩：“话说你不会真觉得自己长得平平无奇吧？”

    “我倒没这么凡尔赛，不过能上榜是真没想到。”夏烨盯着咖啡杯说，“平时我很少跟同学交流，一直以为大家会把我当成性格恶劣的阴郁宅男。”

    “长得丑才叫阴郁，你这种在女生眼里是禁欲！”凌月眼神坚定。

    “你喜欢禁欲的？”夏烨问。

    “我喜欢禁欲的小狼狗。”凌月坏笑着说：“如果你气场再强一点，姐姐我肯定倒追你哟。”

    “你不是我的菜。”夏烨避开了凌月的视线。

    凌月白眼一翻：“行行行，我已经知道你有喜欢的人啦，不用每次都强调一遍！”

    “每次？”夏烨又望了回去。

    他不记得自己跟凌月聊过感情方面的话题，更何况他也没有喜欢的人。

    “哎呀，我一时嘴瓢！”凌月显然是不打算把夏烨人格分裂的事说出来，赶紧转移话题：“狮子座不是同时具备孤独和傲慢两个方面吗，为啥我只在你身上看到了自闭？”

    “靠……”

    夏烨没好气地笑了，心说你不会聊天可以不聊，没必要变着法子骂人。

    “行了行了，闲聊结束，这两天我都没怎么睡过好觉。”凌月起身准备离开咖啡厅。

    夏烨跟着起身，还没离桌就看见凌月把二维码横在了自己面前。

    “什么意思？”

    “加个微信呗，一会儿我把资料发你，你自己慢慢研究。”

    夏烨啧嘴，掏出手机，紧接着就听见凌月的惊呼声：

    “这是iPhone6吗！”

    她瞪着圆滚滚的眼睛，夏烨往上挪手机，她的视线也跟着往上移，像被小鱼干吸引的奶猫。

    夏烨觉得凌月有点可爱，想再逗逗，可又看见手机来了消息。

    一个不熟的女同学问他下午怎么没去上课，还说幸好老师没有点名，否则会影响平时成绩。

    看完消息，夏烨发现有好几个女同学都问过他类似的话，但他早上把手机开了静音，所以都没注意到。

    “很受欢迎嘛。”凌月正凑着脑袋偷看屏幕。

    “没有！”夏烨赶紧扫完二维码把手机收回兜里。

    两人并肩离开咖啡厅，本该就此各走各路，凌月却停下脚步，打量起门前的扭蛋机。

    里面堆满《越狱兔》公仔，其中还有绝版的限量款，是一只肩扛火箭筒的粉兔子，夏烨记得林巧巧的包上就挂有同款的公仔，不过颜色已经很旧了。

    “有没有觉得我们很像这部动漫里的角色？”凌月蹲到扭蛋机前。

    《越狱兔》讲述的是两只兔子在监狱中的搞笑日常。

    粉色的基里连科兔是前黑手党老大，战力无敌，绿色的P京兔则是被诬陷入狱的呆萌良民，每次出场都在跳哥萨克舞。

    第一部结尾，基里连科兔为买新款帆布鞋，决定越狱，即将刑满释放的P京兔被当成了共犯，无奈之下只能随基里连科兔一同踏上越狱之旅。

    “你觉得我是P京兔？”夏烨问。

    凌月却摇摇头，脸上闪过一丝忧伤：“我说的是柯曼尼奇。”

    夏烨一愣，沉默。

    柯曼尼奇是一只人妖小鸡，在剧中负责用受伤营造笑点，平时不是被做成烤鸡就是在被做成烤鸡的路上，即使变成了灵魂，也还是会被青蛙吞掉。

    “在真实的世界，我们都是柯曼尼奇。”凌月指着扭蛋机里的小鸡说，“忆渊把我们当成食物，神明把我们当成笑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