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嗡—嗡—

    手机震动许久。

    夏烨猛地惊醒过来，条件反射地按下挂断键。

    “小兄弟，你可算是醒了。”

    出租车师傅望向后座，还没来得及关心，就发现夏烨正用一副见鬼似的表情盯着自己。

    “把脑袋转回去！”

    “……？”

    师傅一愣，乖乖照做。

    出租车停在路边，早在十分钟前就抵达了公寓。

    师傅试过叫醒夏烨，但无论怎么喊都没反应，刚才他都准备开车去医院了，结果这人又醒了，也不知道是犯了啥病。

    “那个，你要是没事的话，能不能先把车费结一下。”

    师傅指向计价表：“57块，可别说我讹你啊，是你自己醒不过来的，我也不能在这儿白等着是吧。”

    “我睡了多久？”

    “你说在跟女朋友吵架，然后就没出声儿了。”

    夏烨捏了捏眉心。

    点开手机。

    时间显示为23点19分。

    他试着回忆之前的经历，脑海中隐隐闪过一些片段，能大致记起打斗过程。

    直至朝凌月倒去。

    记忆彻底中断。

    不用怀疑，肯定是超载了。

    虽然他渴望被吞噬记忆，但超载带来的失忆可不一样。

    无论是过去，还是这次，他都明显感觉到超载后的身体还在继续行动，可就是想不起来做了什么。

    这种感觉让他恐惧。

    就像梦游，他不敢想象自己最终会被病症带往怎样的深渊。

    “呃，要不就收你50吧。”

    师傅看夏烨脸色难看，猜对方可能是经济不好，决定通融几块。

    “能扫码支付么。”

    【叮～微信收款57元】

    夏烨背着画筒下车，出租车很快就消失在公路尽头。

    人行道昏暗无光，老街的路灯坏掉了好几盏，只有公寓大门的保安亭还亮着微弱暖光。

    夏烨顺光迈步，隔着老远就闻到保安亭飘出来的烟草味。

    “麻烦开下门。”

    “哎哟！原来是小烨啊，平时很少见你这么晚回家。”保安大爷被吓得一激灵，烟灰全掉到了身上。

    “刚聚会完回来。”

    夏烨挤出难看微笑，摸黑走到3号楼底，在电梯口犹豫半晌，转头拐进楼梯间步行。

    或许是PTSD了，他有点害怕在电梯里陷入轮回。

    他租的房子在17楼，好不容易爬到门口，已是满头大汗了。

    掏出钥匙，拧动把手。

    连鞋子都没脱，就进屋把所有的光源打开，然后拉上窗帘，最后在门前堵上了一把椅子。

    完成这一系列的操作。

    夏烨终于长长地松了口气。

    他来到客厅，瘫坐墙角，摸出手机给母亲回了条平安到家的信息。

    随即，手机便震动起来。

    点下接通键，立刻传来母亲的吼声：“你这孩子怎么回事，不是说好晚上回电话吗，刚才我打过去又被挂了，你是真想把我急死啊！”

    “妈，我错了。”

    “你声音怎么不对？儿子，你是不是受欺负啦，千万不要吓妈妈啊。”

    夏烨仰头，闭眼。

    “我就是玩得有点累。”

    “遇到困难别憋着，钱不够了尽管找妈要，不可以一个人瞎想，妈禁不起你几次吓的。”

    “哎呀，我真没事儿。”

    “好好好，没事就好。”

    说着，听筒里传来父亲询问夏烨学习情况的声音，然后又传来母亲让父亲改天再问的声音。

    夫妻俩小声议论了几句，母亲的声音恢复正常：“记得睡前洗个热水澡，别天气热了就冲凉，很容易感冒的。”

    “好，你跟爸早点休息。”

    夏烨道了声晚安。

    挂断电话。

    他捏着手机顿了顿，点开短信界面，在跟林巧巧的对话框里输入了一条信息。

    “抱歉，我忘回复了”

    没有发送，他觉得有点假，于是又重新编辑起内容。

    “你怎么没来参加聚会”

    还是没有发送。

    删除，重写，删除，重写。

    夏烨越写越烦躁，好像自己真的亏欠林巧巧什么。

    经过无数次的编写。

    短信内容终于固定下来：

    “你还好吗？”

    夏烨一咬牙，点击发送。

    他猜自己多半是疯了，明明心里憋屈得要死，现在却坐在这里花半个小时思考该如何回复一条迟到的短信。

    这不像是他的作风。

    “我到底怎么了？”

    “总不能是喜欢上她了吧？”

    “没道理呀……”

    不过仔细想想，他作为一个健康成长的男性，对林巧巧这种系花级的美女心动倒也不需要理由。

    “我这大热天的发什么春！”

    夏烨心里乱得很，估摸着自己就是太久没有经历人生的大起大落，所以才会产生错觉，认为只要有个喜欢的对象就能转移注意力。

    对的，合情合理。

    完美无瑕的解释。

    他是喜欢逃避，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喜欢被动，显然现在不是沉寂在情爱幻想中的时候。

    之前凌月说真正要置他于死地的其实是那只怪物。

    那理由又是什么呢？

    这些年他向来安分守己，妥妥的三好市民，干过最缺德的事也就是下过几部无删减的盗版电影。

    而且抛开怪物不谈，凌月的疑点似乎更多。

    她对阿飘的了解已经远远超出了“能够看到”的层面，言行像是专业的阿飘杀手，想必她背后还有某个庞大的组织撑腰。

    可若真是这样，就难免让人联想到电影中常见的那类情节了。

    “末日危机，我是救世主？”

    夏烨噗呲一声，这桥段实在是有够狗血。

    他摇着头起身，去卧室拿了桶红烧牛肉面，泡好热水后，又从背包里翻出iPadAir2，静静地坐到餐桌前。

    等待泡面的几分钟，他用平板搜索起了关键词：忆渊。

    弹出的要么是笔名，要么是跟小说相关的内容。指尖继续滑动屏幕，大概翻到十多页的时候，终于有一条链接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异诡论坛——目前国内最火热的鬼怪故事分享平台。

    作者多为素人，以第一人称讲述亲身经历的灵异事件。

    夏烨是在刚能看到阿飘的那个时期知道的异诡论坛，他曾抱着找到同类的想法翻看过许多故事，结果一无所获。

    点开链接，页面直接跳转到跟忆渊相关的那条帖子。

    发帖时间显示为2004年。

    “溯洄之终为渊，命尽者当隐归于弥留，故称其为忆渊。”

    夏烨盯着开篇语录，又是捏眉又是挠头，心里万马奔腾。

    他看不懂，但大受震撼。

    左思右想半天，他决定使用万能的翻译软件解决问题。

    可把内容复制粘贴后，却只是得到了几句断断续续的有关名词的解析。

    把所有信息结合起来，开篇语的意思大概是：逆流而上的尽头是深渊，逝者应当回归弥留，所以它们叫忆渊。

    “这都什么玩意儿。”

    夏烨依旧看不懂，不过还是把剩下的内容全丢给了翻译软件。

    总结下来，大意是这样：忆渊弥留的时间是无限的，但这并不意味着它们的存在是永恒的，一旦它们去往死者之国，将再也无法返回物质世界。除非……它们能踏入最初的河流。

    “啧。”

    夏烨逐渐不耐烦，手指一滑，来到评论区底部。

    这篇帖子热度很低，为数不多的五条评论中，有四条都是问号，唯独最后一条是在分析：

    “斗胆猜测一下，文中的河流会不会是记忆的意思”

    “相传忘川河是分隔在黄泉与冥府之间的交界地，要过忘川河，必过奈何桥，而孟婆收取的过路费则是逝者生前的记忆”

    “如此反推，忆渊应该就是记忆走到尽头（也就是已经死去）的人所化为的如深渊般的生物”

    “如果想要复生，它们就必须回到记忆的起点”

    “那该如何回到起点呢？所谓的起点也就是诞生。我想笔者想要表达的或许是阴阳轮回的概念，即只有抛弃前世的记忆，才能迎来新生的记忆”

    夏烨默默读完评论，觉得这人说得有点道理。可这有啥用？疑惑丝毫没有减少啊！

    他又点开评论下方的回复，是笔者的留言。

    笔者只回了两个字：呵呵。

    再往后就是评论者和笔者相互撕逼的画面了。

    “……”

    夏烨扶额，随即又将界面拉回顶部，笔者的ID是串自动生成的代码，显然这人没有修改过昵称。

    他点开笔者的空间，竟然全是带货的帖子。

    “你好，在吗？”

    夏烨给笔者发了条私信。

    他不指望笔者能回复。这已经是11年前的帖子了，对方还活跃在异诡论坛的可能性可以说是微乎其微。

    而且现在是凌晨……

    叮咚～

    夏烨正准备放下平板，私信框突然弹出一条消息。

    “你好，我的朋友”

    笔者居然秒回了私信！

    夏烨顿时来了精神，可不等他询问帖子的含义，对方就抢先发来消息：你需要哪款保健品？

    “我不是来买货的”夏烨快速敲击输入盘“很抱歉这么晚打扰你，我想问问关于忆渊的事”

    “……”

    “不方便说吗？”

    “方便，当然方便，我们可以先加个微信好友！”

    笔者传来自己的微信号，夏烨立刻摸起手机搜索。

    对方的微信头像是一瓶不知道什么牌子的生发剂，昵称更是简单粗暴：A秃佬专业带货。

    叮～申请通过。

    夏烨“我是论坛加你的”

    秃佬“福利！您已领取秃佬带货满一百减十元消费券一张，现在下单还能立返33元现金！”

    “关于忆渊……”

    夏烨想拉回先前的话题，结果对方直接不回复了。

    点开秃佬的朋友圈，清一色的带货广告。

    他翻阅大半天，没能找到有用信息，反而被吸人眼球的广告词骗得有些蠢蠢欲动。

    套路，全TM是套路！

    夏烨放下手机，趴向餐桌，肚子咕咕叫，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没吃泡面。

    揭开纸盖，面已经凉了。

    “今天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他搅着面汤叹气，托着泡面盒走到窗边。

    夏烨有看夜景吃饭的习惯，这能给他带来不少的灵感。公寓楼正对中央广场，作为周边唯一的不夜街，那里遍布KTV与酒吧，是爱过夜生活的大学生首选的娱乐区域。

    平日的这个时候，广场是一团燃烧的火球，整夜灯火通明。

    可今天……

    什么也没有。

    空气中是雨腥味，夏季的暴雨总会带来这难以形容的闷鼻气息。

    不知从何时起，漂泊大雨已经洒落大地，世界黑得纯粹，只剩几盏若隐若现的红蓝灯在远处不停闪烁。

    ………

    雨夜，广场正街，封锁队引导着来车绕路通行。

    因为提前发布过封路通告，所以来车并不多，这能让广场内的“消毒小组”专心清理区域。

    一束电光闪过天际，封锁队队长瞥见空中有什么东西飞过，可当他仔细去望时，却只有雨水拍在面庞。

    “是我的错觉么。”

    “头儿，怎么了？”

    “没什么，继续工作。”

    夜空中，黑翼划破云层，狂风与暴雨随祂的身形移动。

    一片黑羽缓缓飘落地面，掉在封锁队队长跟前，悄无声息地散为幽蓝丝线，融进地下商圈，来到不属于现世的另一个位面。

    沿排水通道前行，厮杀声与哀嚎声不断。

    漆黑大厅中。

    战斗仍在继续。

    暗红鲜血飞溅，刀光、剑影、冰火交织的乱流……泯忆人与忆渊都已陷入损失惨重的局面。

    幽蓝丝线穿梭于血海之间，在商圈大厅的深处停下。

    一名年轻泯忆人注意到了它，正要提醒叶思宇，又发现丝线开始变化形态，逐渐现为人形黑影，甚至还展开了如羽翼般的东西。

    黑影未动，羽翼轻扇。

    狂风瞬间如刀刃般压过空间，半数泯忆人的身体在这一刹爆出骇人血痕！

    年轻泯忆人当场殒命，指着黑影的右臂被斩为两段。

    叶思宇一恍神，幽蓝瞳孔已经逼到眼前，鸟爪深深掐入他的脖子，赫然拧断了他的颈骨！

    霎时，幸存者全都僵住。

    那东西只是扇动翅膀，就将战损比拉到了无法挽救的地步，无疑，世间只有一种生物拥有如此恐怖的力量。

    “是祂来了。”这一刻，恐惧感击垮了众人的心灵。

    有人逃跑，有人拼命……

    直至风压再次袭来！

    整个空间彻底归于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