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夜流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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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章 严刑酷法始加身

    有弗莱彻所说的退路在,尼克不再担心无法收场的问题。既无后顾之忧,本性便尽数暴露出来。

    他提着水桶、拿着毛巾来到许霁寒身后,用悲天悯人的口吻道:“可怜的孩子,看看你脏成什么样子了!简直就是一只迷失方向的小羔羊。

    来吧,让我给你洗个脸,免得上帝都认不出你模样。”

    许霁寒莫名其妙。

    不是要殴打折磨吗?这残暴家伙在玩什么花样?

    正疑惑时,猛觉肩头一股大力传来,身体不由自主向后倒去。啪一声响,后脑勺重重磕到地板,让他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原来是被光头尼克一把拉倒。

    许霁寒仰躺在冰凉地面上,翻倒的连体桌椅将他躯干夹在中间,手和脚均还被铐在桌椅上,令身体完去失去挣扎余地,仅剩脑袋有活动空间。

    但紧接着,一只手死死摁在他额头上,脖颈力量肯定比不上手部力量大,于是连脑袋也无法动弹。

    再下来,眼前一黑,连看都看不到了,却是一条毛巾覆盖到脸上,五官被遮得严严实实。

    “水刑?”

    联想到光头提进来的水桶,许霁寒惊怒交加,心里蓦然泛上一个名词。

    这种刑罚自中世纪问世以来,就被公认为最不人道、最残酷的刑罚之一,但也是最有效的逼供手段。

    2009年之前,星条国军方的战地审讯指南里,水刑一直位列其中,属于常规审讯手段。

    直到关塔那摩监狱虐囚丑闻传出之后,在各方抗议和世人抨击下,星条军方才迫于压力修改了审讯手册,宣布禁用包括水刑在内的不人道审讯手段。

    他从新闻中知道这种刑罚,但一直以为很遥远,从未想过有一天,它居然会被施加在自己身上,还是被一个代表法律化身的星条警察所施加!

    他胸中怒火熊熊燃烧,炽热得像要把胸膛融化。

    然而愤怒只是徒劳。下一刻,哗啦水声中,脸上一凉,无数水珠透过毛巾间隙渗了下来。

    皮肤湿漉漉的,毛巾紧紧贴到脸上,呼吸开始变得困难。

    许霁寒拼命挣扎,却丝毫无济于事,反而又被加了一块毛巾。

    哗啦!又是一股水流浇到毛巾上。

    无孔不入的细碎水滴填塞了毛巾孔隙,逐渐挤走其中残留空气。

    他呼吸越加艰难,脸色发紫,额头、手上青筋绽起,如一条条蠕动的蚯蚓。

    耳边响起尼克快意而戏谑的笑声:“滋味怎么样,很美妙吧?千万别着急屈服,这只是个开始,更舒服的还在后头呢!”

    随着话音,许霁寒感觉到脸上一沉,第三块毛巾加了上来。

    哗啦!

    在水的作用下,毛巾仿佛变得如五指山压上来一般重,口鼻之间最后缝隙被挤压,空气稀薄到了极点。

    他实在憋不住了,尝试去呼吸,却遽然吸入一股冰冷的水流,鼻腔和气管如针刺般疼。

    他剧烈挣扎,手脚却没有挣动分毫,只有铐子与铁桌凳相撞,徒然制造出的哐哐噪音。

    痛苦还在叠加,第四块毛巾接踵而至。

    又一次浇水后,他脑袋轰轰作响,胸腔如着了火一样灼烧。窒息的痛楚让他双眼鼓起,几乎要从眼眶蹦出来,像搁浅已久的金鱼。

    幻觉开始出现。

    第五块。他头脑一阵阵晕眩,肢体僵直不再挣扎,意识开始模糊,就像是被扔到一个充斥死寂与黑暗的深渊。

    世界变得安静下来,只有扑通、扑通心跳声似乎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

    第六块。身体已经完全没有感觉了,灵魂好像也在晃晃悠悠飘向远方。

    残存意识让许霁寒觉得,自己就像是制作中的木乃伊活体,越箍越紧的布条正在逐渐将生命气息从他身体中一点点抽离。

    好滑稽!他竟然有了想笑的感觉。

    就当他将要沉入无边黑暗中时,耳边隐约传来一声惊呼:“尼克你这个白痴,疯了么,忘了我是怎么交待你的?”

    接着,急促脚步声中,许霁寒面上蓦然一轻,却是毛巾被人一把揭开,新鲜空气如潮水一样蜂拥而至。他本能地张大嘴巴、扩充鼻翼,无比贪婪地呼吸着。

    喘息稍缓,又是撕心裂肺一般的剧烈咳嗽,简直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好一阵之后,口鼻之中喷出大量水沫,似乎把刚才浸入肺中的水清空,胸腔中的灼烧感才有所减轻。

    呻吟一声,许霁寒意识缓缓回归,但四肢百骸无一处不痛,就像是被上百吨的重载货车碾过一般。

    他无力地瘫在地上,一动也不能动,眼也睁不开,似乎耳边仍回响着那可怕的浇水声。

    ……

    弗莱彻看到犯人虽然还没睁眼,但气息逐渐趋于稳定,显然是活过来了。他一口憋了好久的气这才长长吐出来,在胸口划个十字:“谢天谢地,总算没死。”

    转头怒视着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搭档,厉声道:“你特么是猪脑子吗?在审讯室弄死人,这是天大事故,瞒都瞒不过去。

    就算没有监控,你该怎么向上级交待,众目睽睽之下拉着个活人进来,结果最后抬个死人出去?

    你想找死自己跳崖去,别扯上我!”

    尼克目光躲闪,支支吾吾道:“我,我,我不是觉得,正常情况下这家伙还能抗一阵么,没那么容易死的。你,你不进来,我也准备,准备给他揭开了。”

    也许是知道差点闯下大祸,也许是素来敬畏同伴,这时候的尼克乖顺得像只小猫,与刚才施暴时的狠毒与凶残判若两人。

    弗莱彻冷笑一声:“我还不知道你!又是用刑用得上头了吧?

    你从来都这样,一看到别人痛苦得死去活来,你就高兴得忘乎所以。我要是晚进来一步,这家伙肯定会变成尸体。”

    尼克搔着光秃秃的头皮,嘿嘿干笑:“失误,失误。没办法,你也知道,我就这点小毛病嘛。”

    弗莱彻语重心长道:“尼克,不是我说你,这毛病该改改了,它给你带来过多少次麻烦你心里没数吗?再说,就算真的改不了,也不能在警局这样做啊。”

    又拍拍对方肩膀,放低声音:“希望你明白,我这么说都是为你好。做事要分情况,不能胡乱头脑发热。只要能确保不留下把柄,想怎么做都可以。你看以前在荒山里做的同样事情,我就什么也没说。”

    尼克点头如小鸡啄米:“明白,明白,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我们是亲如兄弟的好搭档,这一点我从来都记得。”

    弗莱彻面色稍霁,吩咐道:“该干活了!审讯室不一定什么时候就会有人使用,我们得节约时间。你把他扶起来坐好,脸和手擦干净,我给他拍照取指纹。”

    “遵命,Sir!”

    尼克搞怪地敬个礼,似乎在化解尴尬。

    当湿毛巾在许霁寒脸上使劲擦了几把,污垢除去,露出他原本面容时,两个警察都有些惊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