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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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断》

    道幽天。

    “时间过得真快啊,不知道那家伙过得怎么样了,是不是还活着,待我找到这最后一味药,就可以返程了。通幽鬼泉,我来了。”

    一个身影缓缓向前,手里拿着一把小灵锄,背后背个小背篓,一双小草鞋,头上还插着一朵小红花。而她眼前这片天地颇为怪异,天空好似有种特殊屏障,使得照进这里的阳光呈现一种暗紫色,方圆数十里的土地也是一种暗紫色,地面不时出现梅花状的巨坑,像是某种生物从这片土地踏过而留下的脚印,巨坑里积累了不知名的红色液体,不时有虚影从上方飘过,同时发出瘆人的怪叫。

    ……

    “放我下来。”

    “…”

    “听到没,快放我下来。”

    “…”

    这是怎样一番场景,天与地共为一色,似那尚未出阁的女子,在遇到自己心上人后,脸上露出的那一抹羞涩。浅草微微抬头,身上还伴有些许水渍,似被人踩进水中,然后凭借自己的生命力慢慢再向阳而生。一个不算高大的身影一步步向前走着,不时背上传出一声翠鸣,却也是丝毫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肩上的小家伙昏昏欲睡,看样子有些劳累,这么一看倒也还算是和谐。

    不远处一颗形状奇特的树木在孤独地瞭望着,在这宽约数里的洼地,显得有些鹤立鸡群。赤色的草,红色的叶,这水也被感染了,至于它原来的颜色,未曾有人将它捧起,便也是不知的,虽然也不会有人在乎。一只小拇指节大小的血蜘蛛从草地弹起,落在那行走之人的脖颈上,一口咬进,在一番吸蚀之后心满意足地离去了。而那留下的伤口开始向外蔓延,直至整个脖颈都呈现血红色,却在一瞬间像是手指突然碰到明火一般,一下缩了回来,然后慢慢被聚集在到伤口处,然后消失不见。

    这人正是柳尺,而那身后所附之人,正是那个被一剑穿心的符雪凝,虽然此刻看起来已然无恙。肩上的那物,是黄土沙漠那只具备五五五行的天清子。它曾多次尝试过逃离眼前这人,但都失败了,而现在整天昏昏欲睡,便也不知它是认命了,还是说:乃悟狼前假寐。这时另一只血蜘蛛一跃而起,目标径直对准了柳尺背上的符雪凝,柳尺头也没回,手中断剑剑光忽闪,两半残尸落入水中,虽是赤血微溅,却也是丝毫没有改变这环境的一丝一毫。

    这脚步不是很快,但是很是平稳,也终于是走到了那棵盘根交错的像是一把大伞的树下。柳尺手中断剑轻抬,一棵碗口大的树枝应声而断,柳尺拾起树枝,将其削成能够供人短暂休息的长凳。只是树枝流出的红色液体却是让人很不舒服,微微皱起的眉头似在想,该如何是好。想了想,便放下手中树枝,继续向前走去,不时从手臂或是大腿扯下一只拇指大小的红色水蛭或者指头长短的红蚁。

    洼地的栖息客总是有着雷同的肤色,自身的身份却是在不停地在猎手与猎物之间变换着。这里的蛇虫鼠蚁,数量又何止千万,柳尺一开始到这赤火平原的时候,还以为是一路的康庄大道,却不曾想是行至如今鞋未干。最初还防备着这些生物的进攻,在不小心有着几只漏网之鱼在他身上留下一些伤口之后,五行轮转一遍,便将那别人视之虎豹的五行属性之毒,取为己用,修为更是上升了几个台阶。后来索性就随它们吧,只要不危及到生命,那点痛,那点毒,甚至不需要皱眉,前提是别咬错目标。

    柳尺离去不久,那棵奇异大树像是一个用泥沙筑起的高大建筑,在顷刻间变成了一盘散沙。那一枝干也被从地上捡起,不一会儿便重新回到它原本的地方。风儿轻摇,那散沙也消散在了原地,而原来停留的地方,此刻与周围环境一般无二,好似这里向来如此。不知是走了多久,终于是见到陆地了,准确来说,是一个空无一物的约莫半亩良田大小的小山丘。

    “可以放我下来了吧?”

    依旧是不说话,但却是慢慢蹲下来,解开系在腰间的带有黄橙花纹的带子,终于是放下了她。在这带子的尽头,还有着两颗黑溜溜的眼珠子,目光中似乎还带有一些惊恐,让它嘴上的力又加大了些。而柳尺不动声色地将它从大腿靠近腰部的地方扯下,连带着些许破布和婴儿拳头大小的血肉,然后这带子转头消失不见。

    “转过身去。”

    “凭什么…啊,流氓啊…”

    柳尺不紧不慢地将自己的长袍褪下,肩上的天清子也爬到了头上,而身上仅留下一件贴身小平角,接下来的样子,属实是有些触目惊心了。只见那不算高大的瘦弱身躯上,小腿上几乎已经是看不见肌肤,布满了红色水蛭,空出来的地方还不时有赤线虫,进度倒是有些区别,有的刚开始钻入身体,而有的已经快成功了。再往上便是一些小型血蚂蚁血蜘蛛啥的,数量可观,再往上便是什么也没了,那诱人身躯似乎是这些小家伙的禁区。柳尺运起功力,轻轻一震,这些小族群尽数落地,然后瞬间隐没。

    内五色流转,外渐复原,将身穿之物清洗一番,再穿到身上之时,已然是二干俱全:干净,干燥。不由得打量起脚踏之地的环境,虽然他心神早已检查过这里,确实不像是有什么东XZ于此,但是此刻看来却是有些诡异。一来,地面怪异,地面竟没有任何的生物;二来,地形怪异,怎么看,都像是某种生物的巢穴,虽然没有看到;最后就是,这里有些,过于安静了,安静到呼吸声都能够清楚听见。这若有若无的危机感,此地,不宜停留。

    “走。”

    来不及解释太多,一手环住符雪凝的腰,便要离开。只是脚下的地瞬间塌陷,让柳尺无力可借,只得随之而坠。在向下约五六米之后,踏到了实地,而自己落下的那个口子,也不知何时与外界隔绝了起来。但是周围的环境并不昏暗,反而有着刺眼的红光,让人不由得心里一紧。看清周围的一切之后,不由得头皮发麻。小臂粗细的不知名红色蚂蚁,堆积了整个洞穴,无处不在。柳尺想要运功借力跳出,却发现自己与外界失去了联系,不过他却是不慌张的,五行循环在身,打不过是肯定的,逃走也是有把握的。但是一旁的符雪凝可就被吓得不轻,本身这场景已经让她失去了战斗力,与外界隔绝无疑将她最后的救命稻草切断,此时只得紧紧抓住柳尺的手臂,指甲陷进了肉里也浑然不知。颤巍着说:

    “我们能活着出去的,对吗?”

    “对。”

    看着那张惨白的脸,柳尺不由得有些心疼,心神上的疼痛远比肉体上的要来得刻骨铭心得多。这修行之路,怎得这般艰难,那被尘土掩埋的鲜血,那被岁月腐蚀过后留下的枯骨……若是这次葬身于此,又有谁会记得,我来过。还记得,最初的时候,人们只是想多活点时间来着的。这一路得颠沛流离,若非是柳尺这般五行俱全之人,甚至还远远走不到这里。柳尺的肯定仿佛给了她力量一般,身体也不再踉跄。而柳尺却是很好奇,为何它们没有攻上来,显然错过了最佳的时机,若是在掉落瞬间扑上来,以柳尺藏拙的能力,怕也是无力回天。而肩上的天清子,也不知是去了何处,想来是乘机逃走了吧,不过也没什么,柳尺本就没想过要留下它,只是它一直没走。

    只见洞穴里的所有蚂蚁开始同时振翅,发出风吹树叶的那种呼呼声,柳尺瞬间严阵以待,却是发现它们依旧原地不动,而发出的这些响声,像是在发出信号,又像是在迎接着什么。柳尺前方一米开外,一阵红光闪烁,接着还带有白、黑、青、黄四色,然后出现一只造型更加精致的蚂蚁。柳尺看着这般灵动的小家伙,终于是想起来了,这钟红色蚂蚁名为赤风蚁,它们一个蚁巢有一个专属于它们的王,专属名:赤风吟。

    这只赤风吟身后突然钻出来一个小家伙,正是那只天清子,它还不情愿地向着柳尺飞过来,然后一道红光与柳尺的心神连接,似在耳语一般。柳尺这时才明白过来,原来他一到这赤火平原,这赤风吟便已发现他身上的那只天清子,所以无论他们朝着哪个方向,最终的目的地都会是这个它筑巢的小山丘。而它的目的很简单,带它走。随后两人开始旁人无法理解地交流起来。柳尺才知道,这一方育养了它们,它们便不能离开这里而去向另外的地方,一个看不见的屏障将它们隔离在此地,并且限制了它们的实力,想要离开,要么带走尸体,要么就是找一个属性与之相对应的修士,带着离开。

    柳尺也记起了,这补齐五行可靠的方式确实有两种,一为取天灵地精的核心之物,然后将缺少的那一二取而代之,这样的好处就是没有任何的风险便补齐了缺失的五行,可以向着更高的境界取修炼。二为天灵地精本身代替,好处是这东西本不是凡物,外界的环境能够打破境界对它们的束缚,它们的成长便间接带动修行者本人实力的增长,并且在补全五行踏入第三境全道境后,会在身体开辟一处五行空间,可为这些天灵地精提供住所,五行空间是这些活着的天灵地精最好的成长空间,同时还有另一大作用:储物。坏处也是显而易见的,无法约束,而且破坏力大,尤其是这身具五五五行的,只要是出了这五行秘境,便是真正的: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使用完全体的天灵地精补齐五行最初是有锲约的,但是对于被契约一方是不公平的,后来便被这天给强行破除了。据此衍生不可靠但却是上天许可的方式,同归控神。何解?生灵至少必先天亲一五行,生神,气魄,封藏之精,罢极之魂,仓廪之营,可控的又何止是神,魄精之及何尝不可。天之五行,修之越前,越发缺一不可。同归控魂,苍天尚允,身存五行,尽归天地,行祭祀之法,两血相交为墨,书同归之心,引之于火,燃尽而不留尘者,成!然天不可期,成则不可悔,亦同死同活,是为同归。

    天灵地精,生居天地,必然有其存在的价值与意义,显然绝不是为我补齐五行。柳尺如此之想,一路走来,不犯我或者我在乎之人者,柳尺绝不会主动去造杀戮,那些个的在他身上啃食的小家伙们,他也未曾伤其性命。虽然身上积累了一些天灵地精的核心,也尽数交予符雪凝,除非必要,否则他不会去在五行齐全之后再去补一个小五行。索性就答应了它,还答应若是第三境开辟五行空间之后,可以带着它的族群离开这里。至于好处,柳尺看不上,无外乎就是已死族群留下的核心之物。

    这时的柳尺却是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其余生物也需要补齐五行吗?还是只是人族?若它们也需要,那它们靠什么来补齐?猎杀人族?猎杀妖族?兽族?同族相残?那人若是需要,可不可以…有何不可?所以这五行秘境并非是刚需?那为何那帝城的年轻一代也尽数而来,难道还有什么隐藏的秘密,还是说,便是为了这具备五五五行的天灵地精?不简单啊不简单!

    然后柳尺询问得知,除了人族,其余族有一个化人三年,是在它们的第五境,真境,也叫真道境,这是人族与各大族的区别。也是在这真道境,它们的化人三年里,可以补齐五行,至于怎么补,用什么补,就不得而知了。危机解除之后,便开始了新的旅程,柳尺左肩一只天清子,右肩一只赤风吟,身后背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看着却也是有些怪异。至于身后那个现在腿都还是软的,不背着总不能扔这儿吧。接下来的一路,就太平了许多,连带着那些个小毒物,都不沾身了,柳尺却是不高兴了,让那小家伙将自己收敛起来,他还要靠着它们加快一下修炼进度呢。

    转眼间来到五行秘境已有两月,这两人也算是到了此行的第三个去处,白金峡谷。脚步未至,潺潺水声已悄然入耳,柳尺仅看了一眼,便差点被刺瞎了双眼,急忙先捂住符雪凝的双眼,然后从她的背包里找到备好的眼罩,戴上之后才开始向着峡谷下方而去。接下来这里都要靠着人的灵觉来行走了,但对于修道者,肉眼不可见,可观之心眼,只是心神要劳累得多。

    两人下落的地方,像是一座大山,被人一刀劈成两半,切口处便是下脚之地。好在修行者与常人有了很大区别,就算是不能飞天遁地,那借助崖壁上的植被来飞檐走壁,显然是不难的。不时听一高猿长啸,空谷传响,哀转久绝。

    “想来这传出叫声的便是白金峡谷的特有产物,白眼金睛猿了吧。对了,你何时打算开始补齐你缺失的五行?”

    “你都不急,我急什么,反正遇到危险,你会保护我的,弱就弱点儿吧。”

    “那便由着你。”

    水流声越来越大,两人的听觉在逐渐丧失。一路来,竟没有遇到丝毫的危险,越往下,地势越来越平坦,两岸的金铃儿树也越发粗壮,沿着两岸而生,与其它树木不同的是,树叶是铃铛状的,每当有风吹过,或是像金睛猿这般的动物于树干间跳动,便能引发一阵阵叮当声,与水流声相互应和着,恰如:这边唱来那边和。真是好不热闹!

    两人入了山林,离河岸不足百米,再探向来时之路,只觉这峡谷:两岸连山,略无阙处。柳尺默默捏紧手中断剑,将符雪凝护在身后,枕戈待旦。这金铃儿树的铃铛像是顷刻间被什么东西摇响,这声音震耳欲聋。突如其来的音波震得两人双耳出血,头部也传来剧痛,柳尺但却丝毫不敢将握住利器的双手去捂住。此刻的雪雪已是双手捂住耳朵,在地上打起滚来,手中长剑也不知扔到了何处。

    却见铃儿声再次加大,原是树上之物由上而下,这数量又何止万千,堆都能将两人堆死在这里,但是却已经是没有了退路。山林里白光闪烁,金睛猿双眼闪动,白色光柱炸向两人,由于此刻的符雪凝没法避开,柳尺只能尽量将自己挡在她身前。一时间爆炸声四起,硝烟弥漫。不知是过了多久,一切都平静了下来,天地间只剩下了水流的哗哗声,以及心脏跳动的砰砰声。

    碎裂的衣衫,横飞的血肉,连带着滔天的杀意。这时的柳尺头皮见骨,肩上无肉,单膝跪地,满是伤痕,眼罩也早已不在。身后的雪雪此刻大腿以下几乎不见血肉,甚至是骨头也被炸飞了,躺在地上,生死未卜。

    “你们两之前不出力,我也不怪你们,因为我觉得你们不欠我什么。但是一向讲理的我,这次不想讲理了,你们两与她,同生共死,你们可以逃试试,看我能不能找到,然后灭你全族。”

    柳尺冷冷看着虚空的某处,然后头也不回向着前方走去,每走一步,身上的伤势便好了几分,三步踏出,身体便已恢复如初,只是衣衫依旧褴褛,而温情变杀心。五行映照于外,手中断剑五色流转。记忆中的剑法此刻在手上重现,借助身法,柳尺的身形要比这些金睛猿要潇洒飘逸得多。这两柄怪异的剑,此刻仿若活了过来,其锋利程度,又何止是削铁如泥,每出一剑,便有一具尸体从树上掉下,每出一剑,生死血气便强筋一分。也不知是过了多久,树上的白眼金睛猿越来越少,也许是逃了,也许是树上待累了,到树下躺着了。

    忽而柳尺双眼由黑转红,山林里的血气在这一刻都被他吸引过来,不一会儿便在他身外包裹了一个血红的茧。此时手中断剑从血茧中传出,仅此一剑,剩余金睛猿便尽数丧命。似觉不够,另一柄直入奔走的水流,在其中央形成一个巨大漩涡,然后漩涡开始变色,映照着白光,这血色漩涡显得更为刺眼。随后数十丈漩涡从水中跃起,一越至血茧上空,变化为一道水柱将血茧包裹住,逐渐将血气涌入其中。一时间天地静止了下来,两小家伙的眼中有一丝惊恐,更多的反而是,向往。

    柳尺双眼紧闭,沉入心神,那本《衡决》此刻正自主地一页页向后翻去,柳尺看着这熟悉的一幕幕,每句话,每个字都向是被刻入了灵魂。直到翻到了最后一页,也是这一页为它划上了句号。但是此刻,一股滔天的血气涌入心神,然后融入了这《横决》的最后一页,似要翻开下一页,又像是要重新构建新的一页。最后的结果是,真的翻开了那本不存在的一页,那一页就两个字:上为“断”,下为“杀”。但是很明显,前者一开始的时候,便存在了,与之前的内容都是黑色字体。而后者那个“杀”,则像是用鲜血书写的红色字体,每一笔都代表着被杀灭的无数生灵。

    柳尺好像已经明白了什么,衡尺断剑,《横断决》,从来便是配套使用,而要解锁那断,便是需要杀生的,而且绝不是一两个生灵。看着地面堆积数米的尸首,这一次,杀的生,又何止万千。而他心里笃信,这一次,是父亲出手了,或者说,是父亲留下的手段。柳尺猜的确实没错,这便是为柳尺铺好的路,而那两个小家伙,并不是不想出手,而是不敢出手。那道身影若是对它们出手,那绝对是十死无生。

    柳尺这次实力一跃之全道境,顺势开启了五行空间。五行俱全便是人间,所以五行空间并未与这世间有很大区别,只是却像是天地初开的混沌状态,并无任何生灵。缺失的东西太多,也无法看清全貌,可能更多的秘密,需要在未来慢慢去探索。打扫好战场之后,便抱着雪雪离开了此地,河水在两人过河的时候停止了流动,离去之后便恢复如初。后来的人再次来到这里的时候,被眼前一幕所惊呆了,此地霸主一般的白眼金睛猿,竟是几乎被人灭了族。此后再经历其余各族的打压,即使是坚持下来,也不会再有可能,重复荣光了。

    其实这金睛猿也是憋屈,族中一五五五行的幼兽被人悄然偷走,最终也只是留下一个人形残影。巧便巧在,那人刚走,这两人便到来,气急败坏的时候哪里又需要有何缘由。成全了别人的时候,也别忘记亏了自己。而那自以为的巧合,会不会又是那冥冥天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