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传出的蓦然撞击声将屋外枝头上的喜鹊惊走了，守在门边的侍从、宫娥纷纷跪在两侧，个个俯首系颈等待天子雷霆雨露般的“恩惠”。

    “他们都是饭桶吗？好端端的人怎么说下落不明就下落不明，你再去精卫军择出一支，就算是跑死了马也得给我把原世子找到，快去。”暴怒之下的顾永柏脖颈青筋凸起，看着还愣在原处的小内侍，更加气急，便提脚踹去。

    忆秋宫内的瓷器都被砸个稀碎，就算是专门的工匠在场也难以修复，更别说完好如初。从窗外投入的光束也不经意在瓷器残留的水滴上扰动着星星点点的光影。

    光滑细腻的瓷器避免不了粉身碎骨的命运，人也免不了陷入“物是人非”的沉沦。

    “他为何那般做，就算有死里逃生的机会，也将最后的‘生’让给了毫不相关的旁人。”顾嘉宁喃喃自道。

    在此之前，她从闻羽打探的消息中得知当日的情形。

    乘胜追击的护城守卫军深入剿灭这不知来源的敌寇，原本是熟悉蜀地地形的守卫军却不想落入他人精心设计的圈套。一个深不见底的沟壑裂隙硬是将原本兵马粮足的将士折磨成强弩之末。宋将军进入并不熟悉的领地，只能堪堪应付着左右夹击、背后受敌，根本无暇顾及因地利不和而造成的惨败，已经死伤无数了。一路来，他挡住了明刀暗箭，依旧指挥有序，但将士们落沟壑的那一瞬，他便慌了心神，没有比背后一冷来得更毛骨悚然了。

    今日，他带将士们来，明日，定当带将士们归。擂鼓出兵前的铿锵誓，却成了食言语，哀哉。

    宋将军精疲力竭之际，已经将敌寇引到了沟壑裂缝的缓冲处，他抱得是同归与尽的决心，他为求留下一批仅存性命的将士们。

    就那么奋死一跃，他手持已钉在背上的尖刀长柄，用力连带着那几个交杂在一起的敌寇坠入了可怖的“万恶同源”。

    他心死之际，想的是，我有罪，万死。

    惊堂板一挥定音，宋明原的故事也就讲完了，叙述这件事的人是一位民间写戏大家。

    明月楼的管事掌柜一个激灵，为写戏大家端上一杯可润口舌的清茗。

    酒楼里，觥筹交错，人流不断；瓦舍中夜夜吹笙，歌舞升平。一个将军生死不明，了无声讯，扰乱不了没见过哀鸿遍野的百姓，更打碎不了安居乐业的祥和。

    ......

    广平王府的大厅内停放着一口约莫九尺长的黑色棺椁，灵堂两旁挂着白帆，与前院还未摘下的红灯笼相反相成。

    王府没有人声，只有风声。

    竖立衣冠冢不过几日，宫城里的人便来了旨。赤橙诏令是圣上亲书，被前来宣旨的内侍拿捏着，展开时募地散有一缕脂粉香味，显得滑稽。

    王府内尽是身着白衣的人，众人齐跪，恰似白雪纷纷，又如白云压雾，悲痛混着压抑，一席间，不曾见谁脸中挂带笑颜。

    顾嘉宁赶来吊唁时，第一眼就看见了王音黎在厅外站着。王音黎没有因丧子而撕心裂肺，只是站在灵前一言不发，脸上的泪痕也不曾擦去，让人触目惊心的是她本该纤纤素手却留有几道红色的掐痕。

    “王妃，可还好？”顾嘉宁哽咽道。

    “我心中不好，但我却为我儿解脱而好，因为他对得起他做的任何决定。”王音黎注意到顾嘉宁的到来，忙用手帕揩去脸上的泪，也哽咽道。末了，粲然一笑。

    有时候，苦得痛了，便也能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