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和小西又痛快地吃了一顿烤野猪肉。收拾好东西，周三看着小西，伸手梳理了一下小西凌乱的头发，“现在的情况你也知道，少爷我自身难保，从长远来看，你必须回雪国。事不宜迟，咱们必须尽快动身。”

    小西一怔，原想着这辈子都回不了雪国，没想到少爷主动提出要送她回家。但到了雪国她就见不到少爷了。所以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复。周三笑着问道，“丫头，你还有印象吗？那年父亲带着五岁的我，护送一批物品到雪国，你就是那时候被父亲带回枫叶城的。”

    小西搓搓手，神色黯然，“可是我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到了雪国我去哪里啊？我可以和少爷在一起吗？”

    周三搂着小西，在耳朵边轻声说道“三年前大哥上战场前把你当年脖子上戴的项链交给我保管了，说是如果西域雪国是雅科夫主政，就可以送你返回雪国。”周三很清楚，小西身份敏感，其实到周家是就相当于政治避难，对她颐指气使是为了熬炼她，同时掩人耳目，外人看来小西就是个丫鬟而已。

    周三继续说道：“我周家在西域有分店，去年我就收到了飞鸽传书。雅科夫陛下已经登上雪国皇位，西域快要统一了。你少爷我虽然豪放不羁，但心里有分寸。如果爹和大哥二哥还在的话，自然有我周家军震慑，你随时都可以安然回去。”

    说道此处，周三内心悲凉，周家几乎被灭族，令敌国闻风丧胆的黑骑军和易字营已经被围剿和收编。现在连他们这两个孩子也不放过，这是要斩草除根啊。想到这里，心中更感沉重，他拉着小西手，盯着小西说道：“目前的情况去西域可能有一线生机，但留在枫叶城，我们两个小孩子迟早被人做掉。”

    小西知道少爷说的是对的，乖巧地点点头：“一切听少爷安排。少爷你可以留在雪国和小西一起吗，小西可以在雪国保护你。老爷曾说欧里庇得圣宫的雪姨和扎克叔叔一定会护我们安全的。”

    周三笑了笑，摸了摸鼻子，说道“谢谢小西，我可以在雪国多待几天。但你知道少爷还有大仇未报，不可能待太久的。”

    周三自己也奇怪为什么突然产生了无比的仇恨，照理说，是自己鸠占鹊巢，这躯体的原主人表示仇恨是对的，那自己呢，为什么突然有了强烈的复仇之念？自己难道不应该先保护好自己吗？干嘛多管闲事？至于让小西的人来帮自己复仇，周三分析，那可能性太小了。但这话也不能直接告诉小西，相信她迟早也会明白。

    周三小心关上门，招呼小西收拾东西，将随身换洗的衣服、野猪肉干、一壶酒、盘缠细软和一些路途必需品打包带走。

    趁着夜色，周三小心翼翼地离开家到附近的镇上买了一辆普通的马车和一些草料。两人费了好大的劲儿清理出一片地下室空间，用来安置车马。收拾好这一切，两人胡乱吃了点东西，讨论了一下第二天的行经路线后，随即沉沉睡去。

    一夜无话。晨光熹微时，一辆马车迎着寒风积雪，沿着周氏家族曾经铺设的碎石小道，悄然驶出这座废弃的庄园。周三回头一看，远处仅剩的正房，已经完全被雪覆盖，除了青瓦房顶上黑洞洞的烟囱巍然直立外，天空一片白茫茫，大风吹过，扬雪扑面，透过翻飞的雪花，周三紧了紧帽子和棉衣外的蓑衣，吆喝着青骡不断前进。

    在翻飞旋转舞动的雪花间隙内，白色和空无构成了一个神奇的空间，马车仿佛沿着时空节点不断地灵活跳跃，车辙则在跳跃中画出了一条弯弯曲曲长之又长的道路。在周三的印象中，似乎只要马车驶过那条蜿蜒的县道，穿过梅里山脉长长的山洞后，就会出现一片白茫茫的雪原。

    小西昨晚兴奋地告诉周三，地图上那片平原的尽头是伊赫拉索斯山脉，那个背靠山脉的地方，就是最美的库尔斯克城。那里就是小西的家乡，也是此次旅程的终点，西域雪国。

    小西神采飞扬，一手拿着腌制好的猪腿肉，一手指向远方，眼睛都快眯成了一条线，脸颊上浅浅的酒窝好像也在微笑一般，“雪国原来为西域七国之首，其余六国早已经成为了它的附属之国。少爷，你知道吗，下一步雅科夫陛下马上就会统一雪域。雪域得到统一，是真神的旨意。雅科夫陛下就是真神的使者。”

    不论过去还是现在，周三都讨厌神棍，看到一个虔诚的小西，周三哭笑不得，感觉这个小丫头被洗脑了吧。小西伸手整理了一下周三没有梳理好的衣服领子。周三突然觉得小西脸庞变得清晰和红润起来。咳嗽一声，周三下车坐到外边继续赶着青骡前进，雪花依旧飘舞，飞出一片迷茫。

    周三想起前世自己的小学同桌小红桃，那个经常给自己带鲜牛奶的小小***，那个小学毕业后长大了想做阿红（阿訇）的小女孩，她和周三一样满怀对长大的憧憬。不一样的是，周三当时的愿望是有吃不玩的卤牛肉，这家伙几乎成为一种魔咒。小西的虔诚与天真和小桃红构成了一种奇怪的呼应关系。

    周三很快就知道，***教传授经文的老师一般被称为阿訇，有些阿訇甚至是清真寺的实际管理者。所以有时候阿訇既是教职也是神职。但不论怎么说，阿訇显然是有学问、有地位的象征，冥冥之中小桃红所追求的境界被功利化成一种神圣的宗教世界。他不知道是好是坏。

    “从地图上看，穿越枫叶平原首先得度过流冰河，当下天气寒冷，除了流冰河中心，其余早已经全面结冰，河中心要结冰的话还要等十多天，这些天也是整个枫叶平原最冷的时候。”周三手指着一张羊皮地图缓缓说道。

    小西皱着眉有点不满地道：“真是麻烦，还有人追杀我们，十几天我们怎么办呢，少爷？”

    周三看着小西的眼睛，说道“我们可以设法混入枫叶城，找个地方躲起来。枫叶城是各族贸易要道，总会有人渡河，我们等待机会。”

    “少爷，两个小孩进城的话很容易引起怀疑的，你说的那个组织会不会发现我们。”

    周三摸了摸小西的头，轻声安慰道：“别担心，我们在枫叶城门附近先打听打听。”

    天色逐渐昏暗下来，雪也越下越大，长长的县道裹挟着风雪，除了隐约的车辙痕迹，已经分不清道路。

    旷野地里一个个火堆被点燃，发出噼啪燃烧的声音。火堆不远处，一个迎风招展的破旧雪旗上写着南头酒馆四个字，里面亮着灯火，却听不到声音，感觉很安静。

    一座火堆旁边两个身形瘦削的中年男人，一高一矮，但都身披兽皮，头戴斗笠，身旁暗旧的佩刀也变成了白色。两人手握佩刀席地而坐，凝视火堆不语。

    “爹，那两个叔叔都不说话，那个高个子叔叔凶凶的，看起来像坏人。”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在一个中年男子怀里悄悄地说。“嘘，别乱说，快点睡觉。”中年男子旁边的老妇人一边轻轻拍打小女孩，一边看向那两个穿兽皮的男子。回头看了一眼身旁的男子，男子轻轻轻轻摇头。

    不远处的火堆旁，围坐着十多个身穿黑色棉衣的人，皆是商旅打扮，为首的是一个眯着眼的肥胖的老者，身着长衫，外面套这个皮马甲，带着皮手套，手里拿着一个马鞭，看了看酒馆的窗户，又回头看了看远处的县道，坐在火堆旁，不发一言。

    对于赶了一天路的周三两人，已经疲累不堪。周三暗伤未愈，小丫头身子单薄，瑟缩在马车里探出头，一双大眼睛写满疑惑：“少爷，这应该就是枫叶城外城，不知道能不能住宿，全身都要散架了。”

    周三望了望四周，盯着远处的火堆道：“这附近一片空旷，到处是雪地，火堆后面好像还有一个酒馆，不知道能不能住宿，我们去看看。”

    马车声打破了岑寂，车轮压在雪路上咯吱咯吱地响，在火堆旁众人的注视下，一辆马车缓缓停在酒馆旁。马车上下来一男一女，男子带着斗笠，上身是灰色长衫，下穿黑色紧身裤，虽看不清脸，但但很机警，一下车就谨慎地打量四周，被他挡住的女孩看不清楚模样，主仆两人就这样小心翼翼地走进酒馆。

    周三浑肌肉绷紧，紧握马鞭，护着小西慢慢走进酒馆。正要推门，酒馆的门忽然碎裂飞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