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兮,情兮,思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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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钟离湲那掩在面巾下的嘴角浮起一抹讽意:“你确定贵府会同意让一个青楼女子进家门?”

    “这个你无需担心,我自有办法。”孙公子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钟离湲不以为意,一只手漫不经心地敲着案几,轻嗤一声:“你连我的面容都没见过,就想着要赎我?”

    这话似乎提醒了孙公子,不禁意间,目光再次落在了钟离湲那被遮掩的脸上,话语中带着几分推论:“单看浅烟的眉眼,我猜你的容貌也定是无可挑剔的。”

    “公子那晚想看我的容貌,我没有答应,现在我就让公子见见。”钟离湲缓缓抬手,取下了左边发上固定面纱的发簪,露出半张脸来,毫不保留地展现在他面前。

    见面前这男子的目光逐渐发直,钟离湲故意以试探性的口吻,轻唤道:“公子。”

    孙公子双眼一眨,回过神来,转而不住摇头,啧声道:“可惜,可惜,你这脸……”

    “被绿矾油所伤。”钟离湲话音冷淡而略带淡淡哀伤。当然,她的冷淡是真,哀伤却是故意表现出来的。

    她向老鸨要来假人皮的用处便在此,故意将左脸画得崎岖狰狞,可怕至极,仿若被硫酸侵蚀过一般。

    得到这样的答案,一种失落而惋惜的情绪自孙公子心中油然而生,他沉默良久,再次自顾自摇头:“姑娘年纪轻轻就受了这般苦楚,难怪性情变得如此冷淡。”

    “这些都已过去,公子也莫要为我感到悲伤。”钟离湲将面纱重新戴上,微微摇头。

    不过就是经过了这么一个小插曲而已,那孙公子似乎就已忘了自己提出要赎钟离湲出去的事。之后勉强维持着他的公子风度与钟离湲交谈了片刻,就大步离去了。

    而自这次看过钟离湲真容后,在接下来的日子里,那孙公子依旧经常来这醉影楼,只是再也没有单独找钟离湲听过琴。

    只需稍加试探,便可看出这放荡公子的本性来,他没有延陵栈的深城,很容易让钟离湲看懂。对于他这样的人,钟离湲在以前便习以为常了。

    况且,何须试探,她本就懂,之所以露出自己的“真容”来,不过是为了打消他要赎她出去的念头而已。她不想因为他而破坏了自己的计划。

    这舞蹈练了十多日之后,钟离湲安排的所有要用到的服饰舞具也已备齐。而为了体现效果,钟离湲便让这些姑娘在台上跳了一段给老鸨瞧。

    彩色披帛在空中舞动,曼妙的身姿如同阳春三月的细柳般,再配上笛子、琵琶、琴等乐器的合奏,在一旁的老鸨看得是眼花缭乱,惊叹不已。

    一舞结束,钟离湲扫了眼老鸨那发亮的老眼,口吻淡漠地问道:“这舞如何?”

    “不错不错,这次算是捡了个活宝。”老鸨此刻笑得合不拢嘴,不住拍手,仿佛满眼都是银子在飞。

    瞧着老鸨这副模样,钟离湲相当满意,随即故作一副傲娇姿态,偏着脑袋斜了老鸨一眼:“那你可不要忘了当初给我的承诺。”

    “放心吧,我的小姑奶奶,你这般能干,我定是不会亏待你的。”老鸨用那捻帕子的手轻抚了几下自己的胸口,将话说得信誓旦旦,纵使妆容精致,也掩不住她那一脸因笑而堆积起来的褶子。

    钟离湲也懒得再去看老鸨那副嘴脸,垂下头去,话语中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只要你能让我过上好日子,就以我这技艺,你的好处还能少的了吗?”

    钟离湲之所以这样明目张胆的向老鸨讨要好处,完全是因为她想要借此让老鸨对她放松警惕。

    在她大病初愈的那些日子,每天皆是由四个人看着她,而如今换做了两个。虽防范她的心弱了些,但可以看出这老鸨依旧不信任她。因此她便尽可能利用好每一次交谈,而如果一点好处都不向老鸨讨要,怕是反倒会让老鸨起疑,不易相信她。

    此时在老鸨这里,钟离湲对她来说,正有用呢,可不得好好的安抚着:“想阿母我何时亏待过你,自将你从船上救出来起,我可还没对楼里的哪个姑娘这样上心过呢。”

    “那好,你继续看她们跳吧,我先回房了,怪热的。”钟离湲轻扇着手里的美人扇,自老鸨身前而过,径直向楼上去,服侍她的丫鬟紧随其后。

    在经过三楼回廊一个略显偏僻拐角处的门口时,耳边竟突然想起凄厉的尖叫声,里面饱含着痛苦。很近的声源,可以确定就是从这门里发出,迫使钟离湲忍不住顿住了脚步。

    房门紧闭,在外面根本看不到什么,但里面闹出的动静却是可以清晰的感受到,混乱而激烈,竟还伴着无数鼠叫声。

    “浅烟姑娘,我们还是走吧,惊了你就不好了。”丫鬟适时地屈指捻了一下钟离湲的肘袖,欲使钟离湲继续提步。

    钟离湲垂目,收回了那落在门上的视线,虽神情淡然,但还是忍不住问了丫鬟一句:“这是在做什么?”

    “浅烟姑娘不必惊恐,里面正在调教一个姑娘。等日子久了,你便习惯了。”丫鬟简单解释,似乎是早已习以为常。

    经丫鬟这样一提醒,钟离湲冷眸睁大了几分,望丫鬟一眼道:“鼠刑?”

    见丫鬟不语,只是默默点了点头,钟离湲已了然。不再多做停留,她用目光指了指前方,抬步道:“走吧。”

    钟离湲虽然没有真正见过,但对于鼠刑,读过那么多古史的她却是早有耳闻,此时竟是偶然撞到了。

    在凄厉的叫声中,钟离湲漠然而去。与她无关的事,她没兴趣。想要不受欺负,只得自己变强,而外人只帮得了一时,她可没有那么好心去多管闲事。

    况且这本就是以弱肉强食为生存法则的世界,而钟离湲觉得自己不是救世主,也没那个能力。世间残酷的事太多,它是组成人生百态的部分,她管不了,也不想管。人各有命,她能做的,就是活好自己的。

    妙莺无事就会去钟离湲房间,这些日子似乎已经好久没见那个孙公子来寻钟离湲了,妙莺忍不住好奇地问道:“孙公子这些时日怎没来看你了?”

    “他说要赎我出去,之后我就摘掉了面纱,吓得他不敢来了。”钟离湲说得不咸不淡,面容无波,似乎是在陈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很不以为然。

    听到这话,妙莺是满脸的不理解,偏着脑袋看钟离湲,蹙眉道:“他要赎你,多好的事,你怎还这样做?”

    钟离湲眼睑微抬,眸光淡漠而略略覆着层涣散,她瞧妙莺一眼,反问了妙莺一句:“有什么好的?”

    “你没听过容颜易逝这话?”不假思索地问出这句话后,妙莺顿了顿,见钟离湲对她的话无动于衷,她舔了舔嘴角,“趁如今有人赎,便嫁出去。不然待到容颜已逝之时,那将会非常凄凉。”

    钟离湲见妙莺说完后还不忘打一个哆嗦,那发髻上的步摇便随着妙莺那摇晃的脑袋而曳,不禁使钟离湲薄薄的呼出一口气:“只是每个人的想法不同而已,将自己交到一个男人手里,只会毁了自己的一生。女子其实也应该自强,我倒是很羡慕那些会武功的人,那样最起码可以保护自己。”

    对于钟离湲的说辞,妙莺回给了一个白眼,懒得再说。

    钟离湲知道,妙莺所说的这些的确是古代大部分女子所要经历的事,但她却不想成为那大部分女子当中的一个,在她看来,如果想要好好活下去,就必须让自己成为强者,情爱之事只是人生的附属品。

    一转眼,钟离湲与老鸨约定的期限便到了,舞台从中午就开始布置,忙忙碌碌的到天黑才算妥帖。

    楼外的灯笼高高挂起,大堂内一排排灯火彷如白昼。此刻已有形色不一的客人陆陆续续进来,那晚的一战并没削弱他们来寻欢作乐的心,每晚依旧如初。

    月亮高悬,天色黑透,舞台下宾客满座,被围得密密实实,热闹非凡。此时算是到了最佳时刻,琴音悠悠响起,舞台上便出现了一众女子,中间的便是妙莺,其他女子舞动水袖围绕妙莺而站,接着笛声、琵琶声相继而来,舞蹈真正开始。

    柔美的身姿在台上舞动,身上飘逸的衣裙随着每一个轻柔动作翩飞,彩色披帛漫舞,看得宾客眼花缭乱,因空气的波动而使舞台周围的纱罗随风飘扬,一切完美融合,好似谪仙跃天一般。

    众人看得是如醉如痴,一舞结束而不自知,回过神来方知那不是一场梦,在意犹未尽中鼓起了掌。

    钟离湲在三楼的廊上静静而立,堂中的一切尽收她眼中,她比较满意。其实今晚来观舞的人还不算太多。但她想,过了今晚,之后的几天,来观舞的宾客定会达到顶峰,到时场面也就更加混乱,她等的时机将到,是逃跑的绝佳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