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兮,情兮,思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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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梦回初醒生迷惑

    进入醉影楼后,钟离湲被单独带入了一个地处略显偏僻的房间,里面陈设简单,仅有一张床榻与几件普普通通的木具,便再无其他装潢。

    几个专门被老鸨安排来“照顾”她的丫鬟开始前前后后忙碌,先是帮她沐浴,后又替她处理了身上那无数道鞭痕,最终为她换上了一身干净衣裙后才将她安置到了榻上。

    然而,这整个过程,她的意识都未怎么清醒过,如木偶一般任由几个丫鬟摆弄。只是在沐浴时进入水里的瞬间,伤口的剧痛迫使她忍不住呼出声来,才得了片刻的清明。

    其实,一路上,她便一直处在迷迷糊糊之中,各种梦境更是纷至而来,如今和过去,现实与虚幻,轮番出现,令她的精神饱受折磨,苦不堪言。

    梦境中有那么好几次,她都仿若又重新回到了当日在侯府初次醒来时的情景,在得知她失忆后,云候夫人何氏抱着她痛哭不已,云候亦是为此而颇为神伤。

    当时双方到底说了些什么,她已经不记得了,只知自己心中烦乱,眼前突如其来的一切令她有些乱了手脚,而面对过度热切的嘘寒问暖,她就更是不适应。最后只淡淡说了一句:“我累了,想休息。”

    以这样一个简单理由,暂且让自己这对父母离开了。而面对突然安静下来的环境,在沉思中,慢慢的,她倒真的又睡了过去。

    那日当她再次醒来,心绪便已渐渐归于平静,虽然觉得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太过荒诞,但事实却又摆在眼前,她也不得不去接受。

    屋内寂寂无人,一缕缕阳光正从窗缝中照射在香炉上,香炉中徐徐冒着丝丝青烟,阳光与青烟交织在一起,那画面有些虚无飘渺。

    她掀开被衾,赤脚下地在屋内走了一圈,轻薄的紫色烟罗幕半掩低垂,缥缈迷蒙之中,透过晶莹剔透的珠帘,隐约可见一张方形案几四周摆放着竹编软席。她收回目光,那个正徐徐冒着轻烟的精致香炉就放在榻头不远处,轻烟缕缕氤氲,或是消散,或是钻进暖帐,幽香阵阵,闻着很是清爽。

    整个屋子宽敞明亮,装潢华丽精美,每一处陈设都极其考究。她此时还并不知自己所处的是何时期,只是看这屋子的陈设风格,以她在书中的了解看来,这里并不属于唐朝之后的任何一个时期。所以应该是在之前,但具体的,她并不是很清楚。

    最终她站在了一面铜镜前,望着铜镜中那只有十四五岁的身影,她略略有些失神,这女子竟她有着同样的容貌,不同的只是那如瀑布般及地的青丝,与她那棕色的波浪卷形成了鲜明的反差。许是在这一刻,她才真正意识到那镜子中的身影是钟离湲,如今的她,而原来那个凌潺已经不复存在了。

    她回到榻沿边穿上鞋,打开房门走了出去。外面阳光明媚,院角的两树桃花开得正盛,之间有一条蜿蜒清溪缓缓而淌,溪声潺潺,它始于院角的假山脚底,流过一处草木掩映的墙下,出院而去。花瓣落了满地,有的随溪逐流。

    树下一个秋千,秋千上虽已是斑驳点点,看着却也是非常的干净。

    她走过去在秋千上坐下,沐浴着这温暖的阳光,望着头顶一簇簇竞相开放的桃花,便想到了在挪威时,曾亲手种下了许许多多欧石楠,每到花期,似乎也是这般,一朵朵淡粉争奇斗艳,美不胜收。

    欧石楠的种类繁多,她比较喜欢的却是那种淡粉色系,那如同桃花一样的淡粉。两种花虽有相似的颜色,形状和生活习性却是迥然不同。

    良久之后,锞儿默默走来,站在了她身旁。她此时还并不知锞儿的名字,只是有些印象而已,记得那是她刚醒来时因一时激动而打翻水盆的婢女。

    “现在是什么时间?”她侧过头,一簇穿过花间的阳光恰巧撒了她一脸光华,迫使她眯了眯眼。

    锞儿回答得随意大方:“回少主,现在还不到午时。”

    “你是我的贴身侍女?”她淡淡瞧了锞儿一眼,“你叫什么?在我身边多久了?”

    锞儿对于自家少主的突变感到微微的不适,这样冷淡的语气让她觉得这个与自己如影随形多年的少主仿若他人。不过对于少主的问题,她照实答道:“锞儿,自从少主去北越国,锞儿就已跟随于少主身边,如今已过去六年。”

    她面露不解,不禁重复了句:“北越国?”在何氏那满是自责的话语中,她记得好像提到了几次,只是她当时未曾注意罢了。

    “看来少主此次高烧,当真是忘却了前事。”锞儿叹了口气,“少主在八岁时,被推算出,你及笄之前如若不从家离去,便会有不幸之事降临在身上,只有待到成年才可归来。

    当时大少主与北国和亲在即,侯爷和夫人担心这事将会一语成谶,于是侯爷便忍痛让大少主带着你去了北越国,在那过了六年。

    如今少主即将及笄,夫人又思女心切,侯爷这才派人接少主回来,想着左右也就一两个月,应该不会再发生什么事了,结果却没想到路途中遇雨,少主淋了雨,染上风寒,回来便高烧不退,整整五日,可将侯爷和夫人急坏了,不过万幸的是少主终究逃过一劫,如今平安无事了。”

    对于这样一个荒谬的理由,钟离湲就从未信过,在遭人陷害之后,便更是不会再相信。至于高烧一事,她想,也许那个原本的钟离湲就是这样香消玉殒的吧,毕竟如今所处时代的医术远远不及现代,高烧那么长的时间,又有几人挺的过去呢?况且,钟离湲的身子骨又娇弱。

    了解到这些事后,钟离湲接着又随口问了句如今所处的时代背景,这也算是当前她心头最大的疑惑。她从小便熟读史书,谙熟历史,可却从未在哪段时期的历史中了解到过北越国这个国家。

    锞儿眼眸一转,略略思考,掰着指头道:“现在是……中原十世二十一年,对,就是中原十世二十一年,不会有错的。”

    钟离湲眸光略显古怪地瞥了眼锞儿,不过是一个常识性问题而已,回答起来就这样难?她虽也理解这丫头许是在北越国待久了,而国与国之间的纪年法也许还并不统一,但这样的问题也不至于令人如此迷糊吧?

    不过,她对锞儿给出的这个模棱两可的时间点也没有什么概念,看来向一个婢女问出这样的问题,与没问倒是没什么两样。

    后来她还是通过授课夫子讲解中原国开国史才将这一切弄清楚,她竟是来到了另一个世界,她认为她的精魂竟跨越了时间与空间,而如今身处在一个从秦朝分裂出去的平行宇宙。

    说起找史书这事,当时可又让钟离湲犯了难。当时她向云候提起时,云候惊讶不已。

    那正是她醒来的第二日,也正值云候休沐。见自己这个贪玩的女儿竟突然想要读书了,便颇有逸致地将她叫去了自己的书房。

    之后史书是找给了她,可接受过十多年高等教育,拥有过博士学位的她,如今对着文字却是看不懂一字。这免不了又被云候给取笑数落了一番,数落她在北越国时不学无术,整日惹事生非,甚至将一些陈年旧事都翻了出来。

    而对于云候的数落,她也无言辩驳,毕竟事实就摆在眼前,她的确看不懂。不过她心中倒是颇为讶异,如今的各种书籍,大部分竟依旧是以竹简作为载体,尤其是重要卷宗文案。而文字,她虽不认识每个字,但文体,她却异常熟悉,竟是秦朝时统一起来的小篆。

    看到小篆,她便似乎看到了几分弄清当前所处时期的希望,这完全可以说明如今所处的时期已在秦之后,甚至是在汉之后,只因她在刚醒来那日,亦看到了纸的身影。

    她本想通过重读她从前所读过的先秦古籍,以这样的方法先来学习这些文字,之后再去读如今的这些史料。可是想想太过费事,而自己不识字的事情也已在云候面前暴露,索性她就让云候为她请个夫子来。

    夫子在下一日的早晨便被请来了,也是在那日,从那夫子的称呼中,她第一次知道了钟离湲的公主身份。

    也正是因为初次得知,她便显得有些困惑,据她所知,古时只有最高统治者的女儿才可称作公主,就算是重臣之女,最多也只能封为郡主。为此她不禁向夫子多问了几句。

    然而夫子的态度却是十分肯定:“千真万确,就算给老夫十个胆子,老夫也不敢在公主面前信口雌黄。

    此事东洲人皆知,自殿下出生起,便被皇上打破祖制,封为公主,封号离忧,且拥有连众皇子都不曾有的封地,有此殊荣的,中原国唯殿下一人。且整个中原国仅殿下一位公主,地位自然是尊贵无比的。”

    这些话很自然地便使她心头生出了几分讶异,不曾想,以前那个不学无术的钟离湲竟拥有如此大的殊荣。

    她垂眸沉思一瞬,断定这其中定是有原因。然而当她向夫子问出这个问题时,夫子却给出了一个无比牵强的答案,告诉她这仅仅是因为当今皇上感念云候钟离翊对皇室的忠心,故此赐予了她一个公主称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