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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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而别

    回去以后,沈辞先去洗了个澡。

    出来没多久,手机就响了起来。

    她看了一眼,是云颂。

    “喂?”

    “堂姐,你今天有空吗?”

    “怎么了?”

    “今天是云锋大伯的六十大寿,你能回来吗?”

    沈辞没有一丝犹豫:“回不去。”

    对面的女孩有些着急:“他真的很想你,你就回来一趟见见他吧。”

    云颂发觉沈辞没有说话,觉得她是在犹豫,便继续劝她:“大伯还是住在以前的地方,说什么也不肯搬走,他就是想你了。”

    沈辞依然拒绝她:“你不用说了,我不会回去的,你就让他继续想着吧。”

    随即挂断了电话。

    沈辞把手机摔到沙发上,径直走向厨房。

    她拿起玻璃杯,想去接些水喝,她现在很渴。

    但她却一直停在原地。

    下一秒,她把手里的玻璃杯猛地砸向地板。杯子霎时四分五裂,玻璃碎渣满地皆是。

    她弯腰拾起一片玻璃碴,不小心在手心划了一道口子。

    心里的疼痛随着手上的疼痛一点点放大,她顿时觉得喉咙哽咽,她怎么忍也忍不住,跪在地上,用手捏着一片片破碎的玻璃,牙齿紧紧地咬住嘴唇,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鲜红的液体被伤口挤了出来,血越出越多,指甲上,手上,地上,到处都是。

    眼睛渐渐湿润起来,眼眶里蓄满了泪水,哭声在喉咙处翻滚着,终于冲口而出。

    “既然选择不要我,凭什么要我回去。”

    “明明我那么、那么、那么不想跟她走。”

    “为什么...为什么...

    你们都不爱我。”

    突然门铃响了。

    姜谈在门外一手提着沈辞落下的外套,一手按了一遍又一遍的门铃,但是没人理。

    他又看了一眼手机,沈辞依旧没有回复他。

    他给她打电话,她也没有接。

    他有些着急,看着门上的密码锁,想着输入她的生日。

    指腹刚要触碰到屏幕,他就停住了。

    他是以什么身份进去?倘若他就这么输了密码,真的成功进去了,又算什么呢,私闯民宅?

    但是她这么久都不回他消息,不接他电话,甚至都不来看门外是谁在按门铃。他觉得她现在让人担心到足以把道德伦理抛到脑后。

    做完思想斗争,他输上了“941023”。果然,门开了。

    但一阵哭声突然传入他耳内,刺痛了他的耳朵。他急忙甩下手里的外套,循着声音,迈着迅捷的大步行来。

    当看见地上沾着血迹的女人时,他瞬间慌了手脚,连忙上前把女人抱起来。

    沈辞被姜谈抱到外面沙发上,停止了哭声,只是呆呆地望着前方,眼底泛红,泪珠盈盈。

    姜谈提着药箱,匆匆忙忙地赶到她身边。

    他小心翼翼地捧起沈辞的手,看见上面数不清的渗着血滴的口子,他感觉周围有无数蚊虫在啃噬着他的心。

    他看着她惨白的面色,呆滞的眼睛。小心斟酌措辞,缓缓开口,柔声问她:“出什么事了?”

    沈辞不说话,仍呆滞地看向别处。

    姜谈没再问她,又把她拦腰抱起,带到洗手池,把她平稳地放到地上,接着又握着她的手腕,用清水清洗她的伤口。

    清洗完后,又把她抱回沙发上。打开药箱,用碘伏给她消毒。

    伤口虽多,但是不大也不深。

    姜谈看着她手上的伤口,仔细地给她贴上创可贴,额头冒出细密的汗。

    直到最后一个创可贴贴完,他又把视线转移到她的脸上,但是对方仍没有要看他的意思。

    姜谈无奈地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她的头,起身准备离开。

    “姜谈。”沈辞突然叫住他。

    他立即问过去:“怎么了?”

    接着又是一阵沉默。

    他低下头,柔声道:“谢谢就不必说了,我先走了。”

    他刚走到门口,就听见了女人冷淡的声音。

    “我想请假。”

    他闻言,又走回去了几步,对她说:“你受伤了,今天下午的拍摄就不用去了。”

    女人仍面无表情,冰冷的话语响起:“不止今天,这个月我都不想去了。”

    “你是要请假还是要违约?”感觉自己语气有些重,姜谈又温声补充道,“你如果不来,我们双方都会有损失。”

    “我不想去了。”沈辞只有这一句话。

    姜谈沉思片刻,无奈开口:“好,有空我就把合约解了。”

    姜谈走之前告诉沈辞,如果有什么事就给他打电话,他随时都在。

    但是她没有打电话给他,而是打给了云颂。

    “他的生日宴设在哪?”

    “堂姐,我就说你不会不来...”

    ...

    弗川

    这是沈辞时隔十一年再次踏上这片土地,这里有着她第一个家,也是她最不想提起的家。

    沈辞根据云颂给她的地址,找到了地方。

    她站在那个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的房子门口,一瞬间竟红了眼睛。

    到底也是她幸福生活过九年的家,只不过是在她最不记事的那九年里。

    她走上前,敲了敲了门。

    此时正是上午,家里只有云锋一个人。

    门打开的瞬间,两个人都僵住,对视几秒,都不说话。

    云锋满头的白发,皱纹横布,脸上还有着几道疤,都是她记忆里没有的。

    云锋看了她一会儿,颤声道:“你是...辛辛?”

    沈辞脱口而出:“不是。”

    云锋笑了笑,把她引到家中。

    给她倒了杯茶,然后坐下来,又打量着她:“我们辛辛都长成大姑娘了,这么漂亮...”

    沈辞没接起那杯茶,仍反驳着他:“我说过了,我不是辛辛。”

    “您还记得我长什么样子吗?”沈辞又反过来问他。

    “当然记得,你小时候的照片我还留着呢。”

    “我五岁的样子您记得,那我十五岁的样子呢,我如今二十五岁了,您还敢说记得吗?”

    “我......”

    “其实我不是云辞,云辞死了。”

    “不可能死,辛辛你现在就在我面前......”

    “现在在您面前的,是沈辞。”

    “沈...你妈妈嫁给了好人家...”

    沈辞闻言嗤笑了一声,没说话。

    “辛辛,爸爸真的很想你。”

    “想我?那我怎么从没见过您?”

    云锋犹豫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

    “辛辛,其实,其实我和你妈妈瞒了你。”

    “在你九岁的时候,我一门心思在赌博上,结果一夜之间赔了个底朝天,我没办法,挪用了公司公款。你妈妈知道了,跟我吵了一架。无奈之下,我跟你妈离了婚,害怕耽误你前程,就让她带你走了。”

    听见这些话,沈辞表情逐渐僵硬,慢慢抬眸,连脸颊上的肌肉都在隐隐抽动。

    她眼中升腾起一股说不上来的情绪,是痛、是怨、是不敢置信。

    “你进了监狱?”

    云锋没敢看她,低头摸索着手里的茶杯:“起初是判了七年,后来出狱了犯了点事,又被判了五年。”

    沈辞苦笑,喃喃自语:“原来是进了监狱啊...”

    云锋看着沈辞,眼里还含着泪,像是要乞求女儿的原谅:“辛辛,爸爸对不起你,爸爸真的......”

    沈辞摆手,打断他的话:“我一直以为你不来找我的原因是你不爱我,现在看,都是笑话。”

    她提起包,站起身,补充道:“你不是不爱我,你是谁都不爱。”

    “从我姓沈的那一刻起,我就再也没有爸爸了。”

    “所以,这是我最后一次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