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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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天明之后

    我有迷魂招不得,雄鸡一声天下白。(唐.李贺)

    尽管陈沫的眼睛现在看什么都模模糊糊的,然而毕竟住了五六天,能认出这屋子就是自己在仙妮山庄的房间。厨房后面笼子里的公鸡啼了起来,它们虽大多会在某个时刻于蘑菇丛中走向永恒,但仍兢兢业业履行着报晓的使命。陈沫在枕头旁边摸索了一番,拿起自己的手机,使劲儿凑上去,准备看看这会儿到底是个什么时间,但不管离多近,也只能看个大概。好在屏保上的时间组件字体很大,勉强凭经验能看出小时位置的数字是“3”“6”“9”中一个,结合窗外那漆黑的天色,想来应是凌晨三点多钟了。陈沫突然想到手机可以设置一下,指纹解锁后反复试了几遍,终于成功打开了语音播报功能,机械的女声从手机的喇叭中传了出来:“现在是10月4日凌晨3时52分,农历八月二十一,星期三”。

    陈沫更加奇怪,记得刘三妮进屋的时候大致是上半夜的八、九点钟,自己在地府那么久,怎么这才几个小时?难道是梦?可是刚才的宋环、眼前的模糊、还有说不出话的嘴巴都无时无刻证明着地府经历的真实。各种各样的想法从陈沫的脑袋里不停冒出,像一群小人儿在里面吵架,思维都快变成一团浆糊。只好起身一路摸索到卫生间,拧开水头龙后洗了几下脸。触到额头的时候,微有痛感,但摸起来像结痂了。随手在角落的毛巾架上扯了一条毛巾在脸上敷了几下,又抬头看向洗漱台前的镜子,却只能看到人形的轮廓。

    冷静下来以后,陈沫开始梳理整个过程。

    首先,关于刘三妮的问题,刘三妮为何要杀自己?那个人到底是不是刘三妮?她是用什么方法让自己跌倒的?

    其次,关于地府的问题,自己是不是真的死了?是不是真的去过地府?地府发生的一切到底怎么回事?

    最后,现在该怎么办?

    结合所有的已知线索,陈沫暂时能够确定的是,自己确实跌倒了并且磕破了额头,但地府的那些事儿不能确定,眼花和失语也有可能是额头被撞的后遗症。至于刘三妮的问题,则全都充满了谜团,实在没办法给自己一个科学且又合理的解释。

    至于下一步要怎么处理这些事儿,摆在眼前的第一个问题就是要不要报警?陈沫仔细分析了一下,又果断否掉了这个想法。因为不管是不是刘三妮搞的鬼,自己现在也拿不出任何证据,就算警察来了,刘三妮完全可以反咬陈沫是自己撞的。而且如果真刘三妮下的黑手,这会刘三妮一定在时刻关注自己,一旦轻举妄动,刘三妮能弄晕陈沫一次就能弄晕第二次,想收拾陈沫实在太简单了。

    随之而来是第二个问题,这会儿没察觉刘三妮有什么动静,自己要不要趁这个节骨眼儿赶紧跑?不过也被陈沫否掉了,因为无论现在刘三妮到底是个什么情况,陈沫现在是眼不能视物、口不能言语,外面又一片漆黑,陈沫只要出屋,必然跌跌撞撞,想悄无声息的跑出去,基本是不可能的。如果不是刘三妮的问题,自己没必要跑,如果确实是刘三妮的问题,自己必然也跑不了。

    最后的选择只能是等待天亮,看事办事,见招拆招。

    想通以后,陈沫暂时也就不再纠结,趁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从卫生间出来,凭着记忆中的印象,找到自己的衣服和裤子换上后,检查一下各个口袋,身份证、一百多块的现金以及几个钢镚也都还在原本的兜里。陈沫便拿着手机坐在窗边,一边等天亮,一边时不时的点点手机,听一下时间播报。

    过了一阵,喔,喔,喔……又是一遍鸡叫。

    刘三妮拿起手机看了一眼,便放下手机,伸手在墙面上摸了摸,打开了点灯开关,准备起床。她是习惯了早起的,仙妮山庄虽说也雇了人,但为了节省开支,晚上除刘三妮之外,三个服务员里只轮着留一个在店里陪着应付突发情况。厨师唐广海和其他服务员都是到时间就下班回家了。住客的早餐通常是刘三妮自己做。一如往常的穿衣,洗漱,到厨房准备早餐,因为只有陈沫一个住客,算上自己和值夜的服务员,做三人份的早餐也就足够了,并不费事。出门的时候看到陈沫的房间亮着灯,还有些奇怪为何陈沫今天起床这么早。

    手机播报的时间到了六点,天已蒙蒙亮了,刘三妮在厨房拌妥了凉菜,又把淘过的米下了锅,便回到前院取手机,打算刷会儿小视频小歇一会儿,还没等打开App,就看见陈沫一步一挪的进到前院来。

    陈沫也是耗尽了所有的耐心,心一横就出来了,亏得这院子里没什么障碍物,只撞了一下廊柱、绊了两下台阶,也没有摔倒,无惊无险的到了前院。

    刘三妮赶紧打招呼:“哥,你咋这么早?”

    陈沫一听,心下犯了嘀咕,但又没法出声,只得一边往声音传过来的方向挪去,一边用手指了指嗓子。

    刘三妮一愣,寻思陈沫这是上火了,嗓子说不出来话?又看见陈沫额头破了一角,便连忙又说:“哥,你这咋弄的,头咋还破了?”

    陈沫闻言,心头又是转了几转,这会已走近吧台,便站了下来,用两手食指凌空划着长方形。

    刘三妮懂得陈沫的意思是要纸写字,赶紧起身到吧台后面拿了个本子,又贴心的给陈沫递了支笔。

    陈沫站在吧台边儿上,拿笔在本子上歪歪扭扭的写到:“头碰了”“上火”“不能说”“退房”。

    刘三妮看了看,连忙说:“这么着急干嘛?饭马上好了,吃完再走也赶趟!”

    陈沫虽感奇怪,这刘三妮像是没事人一样,也不知是装模作样,还是别的怎么回事儿,可不管怎样都得先离了这是非之地再说,便连忙翻了一页纸写到:“不吃”“赶车”。

    刘三妮心中虽觉得有些别扭,但因早就知道陈沫今日返程,便也没再客套,说了声:“那行,哥,那你先坐会儿!”然后就马上往后院去,到陈沫的房间验房。房间里没丢什么东西,也没什么异常,看见陈沫睡衣和手机充电器落在了屋里,刘三妮又仔细了翻找一下,见再没别的东西落下,拿着陈沫的睡衣和充电器回了吧台。说:“哥,之前也没收押金,这看一眼就算完事儿了,你这也太粗心了,睡衣和充电器都落下了!”

    陈沫把东西接了过来,然后把睡衣扔到一边,再把充电器卷好塞进裤兜儿,接着又翻了一页纸写到:“衣不要了”“走了”“纸给两张”。

    刘三妮心中觉得陈沫败家,但又不好多管闲事,况且陈沫这又不能说话,再没个纸笔写字,怕是出门更不方便,只得答话说:“成,这本子和笔都给你了!”

    陈沫也不去客套,对着刘三妮的方向点了点的头表示感谢,便把本子和笔拿在手中,走了出去。

    出了大门,陈沫心想自己现在什么都看不清,胡乱走的话,结果不是走丢,就是被车撞死。可又不敢在仙妮山庄门口逗留太久,只能顺着路肩一步步的在街上挪着。走了好大一会儿,陈沫算计着离仙妮山庄也有段距离了,刘三妮也没追出来,稍微安了点儿心。陈沫稍歇了歇,接着又小心翼翼的往前磨蹭,又走了一大段路,终于看见一堆框框架架像是公交车站,略激动的上前摸了摸,确实是公交站牌,这侧街路上车辆行进方向也是去往市内的。

    因为是郊区,过了好一阵子,头班车才不紧不慢的靠港,陈沫摸摸索索的上了车,从裤兜掏出两个硬币在收款箱的投币口上来回拨弄几下,终于找准位置扔了进去,箱子里也发出了“叮当、当”的声响。公交司机觉得陈沫是个盲人,可看眼睛又不像,便试探着说道:“你要是看不见,就靠门口坐着吧,去哪?到站我喊你!”

    陈沫一听,心中瞬间来了灵感,自己现在的状态不就是个盲人么,想回家还就得当盲人了!于是赶紧打开本子,随便翻了一页,在上面赶紧写:“盲”“哑”“火车站”“谢谢”,再把本子举向司机。

    司机往本子上一瞅,虽然在他的角度看,字是倒着的而且笔画结构也是支离破碎,可好歹还是看明白了。心想:“这人咋这么惨!”嘴上回道:“那你坐好,我要开车了!去火车站是吧,到地方我喊你,下车的时候也不用去后门,直接在这下车也能方便点。”

    陈沫点了点头,司机一面感慨,一面操作,车门“噶当”一声关上,便向市中心开去。

    到站下了公交,虽然看不清楚,但由于高铁普及以后,全国大部分火车站都改造的高大气派,结构也是大同小异,所以陈沫捋着大方向也顺利的进了车站。当知道陈沫又盲又哑以后,车站的工作人员也很热心的帮着陈沫购票、过检、候车、直至送上站台,并交代乘务员帮陈沫找到位置。

    陈沫坐在座位上,听着例行的车辆广播而倍感亲切。火车动了起来,让陈沫更加松了一口气,于是闭上眼睛小憩。迷迷糊糊之中,一会儿不由自主的去想这几日的种种事情,一会儿又去想回家以后该怎么办,一会儿又想起小时候出门打工被骗那段睡火车站的日子,种种感慨,纷纷而至。

    一位白袍老者伫立在站台的角落,看着已走远的火车,叹气道:“时间紧、任务重,该准备一下了,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