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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国宴(三)

    左相殷进之得到示意后站了起来,这时,凡是修士都察觉到棚子外面四角各出现一人。随之而来的便是一股浓郁的灵气波动,只要灵识或者神识稍加感知便会发现,以这四人为界,一座阵法悄然凝聚而成。

    这对在场的秦人来说司空见惯,但对贤卫人而言就紧张了,他们不懂阵法之道,但秦人让贤卫投鼠忌器的传奇便是这东西。

    姜瑔不精通阵法,但也知一二。这是一座传讯阵,又不仅仅如此。单凭这座阵法,声音可以传遍丰都,而以真一境的修为,方圆五十里都在其神识覆盖范围内,何况左相殷进之已是返虚境,丰都整座城纵横也就四十里。

    这四人将这座传讯阵沟通另外一大阵,那里便是以沧海湖为阵眼的整座大秦的防御阵法。左相的声音在这一刻灌入到大秦的每一个角落,每一人的耳中。

    “自今日起,我大秦皇子回归,于十日后行及冠礼,册封为我大秦太子。自今日起,凡我大秦子民,只要有资质者,无论高低皆可升入基石院乙科。自今日起,我大秦各书院将添置聚灵大阵,凡我大秦疆域内的所有妖类,开灵智者,亦可入阵潜修,以助早日化形。自今日起,我大秦妖王入朝,四方妖类,凡愿入我大秦,为我大秦子民,皆可入此阵。同样,凡诚信归属我大秦之人,亦可享同等待遇。以上,不日将以详细文宣昭告天下。”

    贤卫使团的人虽知大秦有阵法之道,但从未如此身临其境过。他们不知其中玄妙,可却感应的到这声音所传播的范围。一个个面色中的惊惧与骇然无以言表,各个面如土色。内心的震动只有极少部分来自左相所发表的讲话,相较于大秦国策所带来未知的变数,阵法之道展现出的威能更让他们深刻,从而感到忧虑。

    但姜瑔知道这样规模的大阵所消耗的,以及主持阵眼之人的境界都是很可怕的。果不其然,殷进之的话音刚落,那四人便悄然离去。

    姜瑔深深地看了眼皇宫深处,那位老人不知身在何方。虽然与尉迟公只有几句话的缘分,但姜瑔知道也就只有他有能力作为阵眼了。加之尉迟公的传奇,低调而神秘,姜瑔有理由断定,这人是一位天机道的高手。

    ‘天机道修士,且还掌握了阵法之道,难怪能让大秦与天下为敌。’忽然,姜瑔又起疑虑。‘照理说参悟天机之道到达尉迟公到了如此境界,应该感应到这一界的心动境有莫大的问题,可为何没有推演出问题所在,进而拨乱反正呢?’

    对于姜瑔来说,曾经天机之道犹如自己的念头,故而他明白此中玄机。念头到此,姜瑔眼睛深邃了起来。正当他以自身的经验来推测这其中的几种可能时,主桌上的动静打断了他的思绪。

    “老朽有一事不明,可否请左相大人或者大秦的哪位大人告知一二,也好让老朽入棺材得以瞑目。”

    金大人老而弥坚,对于阵法的恐怖,从最初的震惊到醒来,最快的也是他。然而对他来说,这是固有的不可转移的阻力,是由那些冲锋陷阵之人来思考的。他自认为严峻的,却是接下来要问的。

    不待得到答复,老金大人厉声问道:“不知昭告天下的这个天下,指的是大秦的天下还是整个中原大地的天下?”

    老金大人高亢激昂的声音不仅将姜瑔的思绪打断,更将陷入震惊中的贤卫使团之人唤醒。张登楼与刘玉萧以及大卫亲王纷纷看向老金大人,暗叹之余心生佩服,同时也意识到这一问题的必要性。

    因为这些年来与大秦的民间贸易并未彻底杜绝,而从这些走商之人的口中,大秦的种种新气象早已在贤卫传开了。哪怕主要舆论一如既往的在贬低秦地苦寒贫瘠,可那只是在士子以上的层面,或者修士层面。如今,贤卫两地许多被压榨的很惨的地区,一旦出现大灾饥荒之年,逃亡秦地的苗头越来越多。

    左相说完并未坐下,待老金大人问完,他也没做推诿,直接了当道:“自然是整个天下。”

    二人同桌相邻,站着对视,一个坦荡,一个沉重。

    老金大人嘴唇有些哆嗦,呼吸愈发重,一个深呼吸后,强自镇定道:“敢问大秦的诸公,尔等难道不知这般逆天而为的后果吗?倘若暂且不论贤卫的怒火大秦是否担当的起,这贤卫两地的凡人万里迢迢能有多少抵达秦地?尔等又至这些死于路途的愚夫愚妇何地?”

    “老金大人!”左相向这位年迈的大人一揖,沉声道:“听你之言,恕我今生只能最后一次这般以礼相待。”

    说完,左相殷进之坐了下来,不再搭理站在那儿茫然的老金大人。这便是秦人的作风,不愿与讲歪理的人辩论,不是什么理不辨不明,而是真的看够了装睡之人的嘴脸。

    他不愿意,有人愿意,少壮派的右相管肃卿早就安耐不住了。噌的一下站了起来,指着老金大人破口大骂。

    “老木头梆子,空有虚名,枉读圣贤书。士志于道,而耻恶衣恶食者,未足与议也。但今天机会难得,不骂,那日后怕是没机会了。”

    管肃卿一撸袖子,又指着张登楼,骂道:“本官所说的圣贤可不是你家那老头子,知行不一,又虚伪。古圣言,君子之于天下也,无适也,无莫也,义之与比。这六百年来,你张家圣人都提倡了什么?他大贤大卫天下今年饿死的人是我秦地的多少倍?而我们,是零个!你们扪心自问,这是什么意思。暂且就不论冤死屈死的了。这天下,不是谁的,这天下是天下人的,让你们家老头子好好想想圣人之名当忠于谁吧!不然被后人刨了祖坟,可莫要后悔。

    还有你这老梆子,美名传遍大卫,恭维你的都是些什么人?一群吸血虫!你去民间看看,有多少知你美名的?哦,对了,我听说老梆子你来时游山玩水,原来你的民间就是那些深山野林,那何不去修仙问道求长生,在这人间做个老不死干嘛?

    知你美名又如何?能吃饱还是穿暖,还是有冤屈的时候能得到平等对待?可换来的却是你嘴里一句愚夫愚妇,滑天下之大稽,跟我在这里讲道理?知道我秦人为何不愿与你们分辨?属实是你们这些贤卫读书人太过无赖,我若与你讲道理,你便跟我说拳头,我与你论拳头,你却给我说歪理。

    说句大话,我大秦给了你们贤卫五百年时间,可你们自己看看,五百年前的大秦是什么样,五百年前的贤卫是什么样,而五百年后呢?自己对比一下吧老不死的。”

    管肃卿一口气不带喘的,巴拉巴拉说完,周围的掌声哗啦啦。若不是左相殷进之压了压手,怕是有人会站出来一个个接着骂,属实是这么多年来大秦人心中憋着的那口气不吐不快。

    “嚯~好大的怨气。要是搞个报纸,那不得赚死啊!天天骂战不断,这瓜可就大了。”

    姜瑔也给管肃卿以及周围人的反应惊了一下,有种被怨妇包围的感觉,小声嘀咕了句。

    “小哥哥,报纸是什么呀?”坐在其身旁的敖玉听道了,立马靠过来嗲里嗲气道。

    “一种信息传播的手段,不过,距离太远的话就丢失了时效性,但作为论辩的用途倒也勉强凑合。”姜瑔随口答了句,他的注意力现在落在了老金大人身上,实在是精彩的很,没空和敖玉互撩。

    老金大人站在那儿,额头已经见汗,虽说他修为不高,也就元婴境,但要出汗已是不容易的。脸上更是阴晴不定,时而黑时而绿,一张老脸上的皱纹跟那浪花一般。

    张登楼的脸色也很难看,喉结滚动了好几下,到嘴边的话总是吐不出来,又生生憋了回去。

    至于两位王爷,大卫王爷沉着脸一言不发,而大贤王爷似乎跟个外人般,仿佛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场面一度陷入死寂,就连玩闹的孩童此时也回到了各自娘亲身边。他们的爹,现在可都是红了眼睛,跟要吃人一般。

    一盏茶后,老金大人总算是缓和了过来,颤抖着双手用衣袖擦了擦脸上已经干了的汗渍,重新燃起斗志。矛头转向了姜养浩~

    “陛下好气魄,姜家好胸怀,更是将这天下谋划的滴水不漏。一番手腕虚虚实实,看似弃了这皇权,实则是蒙蔽天机。没了气运的束缚,既能修仙问道求长生,又能坐享人间美名,更能在这人间有一席之地,坐看潮起潮落,主人间沉浮。当真是应了那句万岁万岁万万岁,当真是奸诈!”

    很奇怪。。。姜瑔突然心里就不舒服了。自己这爹以前不当人子,他是没少骂过,可今时今日,一段时间的接触下来,姜瑔觉得如今或许才是他爹应有的面貌,那时的不当人子或许也是无奈之下被逼疯的。自己与这爹现在相处的很融洽,老头如此这般不阴不阳的讥讽,让姜瑔极其不舒服。本来存了看戏的心情一下子就没了,脸上也挂满了寒霜。

    一直偷偷关注姜瑔的敖玉吓了一跳,随之嘴角却露出了微笑,眼神更是迷离了起来。这个家伙还真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