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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四爪蛟龙

    洗心殿,其实是一座巨大的深宫后院。之后因为皇宫对外开放,成了百姓游玩之处,这座宫廷内院便撤去了本来的匾额,只以内里的独栋殿宇名代指。原先是大秦开国皇帝的修道之地,后来自己儿子归来,便当做东宫使用。到了第二代皇帝手里,虽不再有东宫之名,但仍旧保留着用以储君熟悉政务之能。

    整座院子囊括了贺兰山中断的半座山,以半山腰为基,几乎削平出两亩地。院中四分之三的面积都是湖,湖水是以法力摄取来的松江水。后来开国皇帝的左膀右臂,也就是棠棠的爷爷尉迟老大人以大法力连通地脉,使得这湖中水成了活水。

    湖名沧海,碧波清澈,无一处浑浊,宛如天上之水。湖里隐隐绰绰,锦鲤无数亦如芸芸众生。入了大门,左右各有一段沿湖长廊通往对岸,名九曲与十弯。而在这长廊的入口台阶下各有一块不算起眼,却恰到映入眼帘的普通山石,上书‘大千之中寻方寸,小千世界观天地;观沧海以觅众生,摘星辰弃得人心’。

    姜养浩见儿子在石碑前驻足,不由得回忆起自己当初随父亲来这里时的一番话。

    “你爷爷当初在这里告诉爹,我姜家,若是要做这人间帝王,那便哪里来哪里去,就算回不去,塞也要塞进娘胎里。”

    见儿子不为所动,居然没替他爹腹诽他爷爷的糙话。姜养浩讪讪一笑,望向莹莹水波,语重心长道:“后来爹肩负起这份责任。。。。不,应该说是爹与好几批人肩负起这份使命,有不能修炼的,也有能修炼却陨落的。。。。感受着一日日百姓脸上的笑容和希望,才体悟这人间帝王确实算不得什么,亦如这水中倒影,不过是一场迷人心窍的虚幻。就如求仙问道一辈子,能有几人成仙。万古长夜,到头来不过是区区太乙仙,离那触及大道的大罗仙差了十万八千里。回头再看,还是人间逍遥。”

    转过身,父子相望,姜养浩道:“也如你所说的仙人和人的关系,说破天不过是拳头大小的道理。什么大道不大道的,在人间,吃饱穿暖,有希望才是大道理。拳头可以磨练,只要打不死我,总有一日能与这世间讲讲拳头的道理。”

    姜瑔咧嘴一笑,熟悉的话,却用不同的心境说出更能让人接受。

    “爹啊!您这玄机打的有点大啊!我才结丹境,可不敢触及仙人之间的博弈。”

    姜养浩不削一顾,道:“屁的仙人,占了个字的光罢了。这缥缈一界十万多年不见真仙了,就那些个背地里搞事情的老家伙,惜命的很,到头来还不是如我们这般的人冲锋陷阵。”

    豪迈了一把的姜养浩突然一百八十度急转直下,瞥了眼贺兰山,义正言辞道:“当然,我们大秦的仙人才能叫真正的仙人。”

    姜瑔顺着姜养浩的目光看向贺兰山,显然大秦也是有巅峰战力存在的,否则便不会有五百年的休养生息了。

    “我大秦百姓之所以视姜家为共主,一则是大秦百姓自觉受恩于姜家,二则是姜家教会了我大秦百姓一件事情。人和仙即有区别,也如殿下所说的都是一回事,并无高下之分故而无需畏惧。诚如修仙之人修仙问道求长生,那便老老实实的出俗世,而我们这些为官者则当老老实实为百姓服务。然而总有些人或者自誉为仙人的人将至混淆,在这方寸之地让苍生俯首膜拜,作威作福。那么就如陛下所言,不过是论拳头大小的道理。

    其实,殿下,您大可不必为皇位而烦恼,说白了,自您爷爷变法以来,大秦早已是大秦人的大秦,您这位置其实就是一个守门人的座位。何况有我们这些臣子,琐琐碎碎的事情基本不会影响到您;再者,如今我大秦之人早已看透了这些神神鬼鬼,知道哪条路是好的,所以不存在贤卫那般的权利争斗。

    家里的事情您看着不顺眼了,可及时纠正,若懒得看,您就让我们来处理,我们处理不好总有人把我们投下台的。至于外头要论拳头的事情,就需您关键时刻能有挽狂澜之力,亦如您的祖上和我们的先人们。”

    管肃卿年纪并不大,刚过完一甲子人生。他的天资很好,修道不过五十载,已入真一境。但自从入朝为官,他便放下了修炼的心思,成为了如今朝堂少壮派的领军人物。这一番话发自肺腑,并非存有恭维之心,且在管肃卿口中说出就如陈述事实般平淡。有些话父母不方便说,但作为外人却能直言不讳。

    姜瑔虽然不清楚管肃卿的为人,但能体会出话里的真心实意。拍了拍管肃卿的肩膀,也不管现在的年纪合不合适,道:“放心吧!既然我这一世姓姜,那该我的责任,自然当仁不让。”

    姜瑔都表态了,众人自然皆大欢喜,一同踏上长廊。只是几人方才正专心谈话,加之又是在丰都皇城,无论是灵识还是神识,几人都没外放,不曾察觉湖心的异样。

    却说几人迈入院中时,湖心突然有几股水花泛起,眨眼即逝,只当是鱼儿闹的。但若放出灵识亦或者神识,便会发现湖面下正有水泡不断上浮,好似湖水烧开了一般。顺着湖心泛起的水泡潜入湖水,这湖竟百丈不见底,直至湖水中不见任何光芒,漆黑一片,依旧没有到底。

    咕噜噜的水泡不断,到得黑暗处方感知,湖底仿佛火山喷发前的预兆,竟有摇晃之感。待到再下沉片刻,忽然能感知到水流的动向,泉眼近在眼前。就在这时,湖底水流骤变,犹如湍流不息的大江,下一瞬便从泉眼卷起水底龙卷。

    水底龙卷一阵搅动,片刻便抵达湖面。一颗不知何物的圆球闪烁着夺目光华照亮黑暗的湖底,几乎眨眼便顺着水龙卷冲出湖面。恰巧此时众人踏上右手边的长廊,顿感异常,向湖面投去目光。

    “放肆!”

    除姜瑔和棠棠,在场之人皆知飞来之物,管肃卿与冯公公几乎同时踏前一步,将姜瑔护在身后。

    那射出水面百丈,而后连续几个急转弯,朝众人而来的光球与二者身上陡然升腾起的气劲碰撞,一抹可见的震荡涟漪刚一出现便造成强劲气浪。

    ‘嗷~’

    姜养浩与柳紫晴挡在棠棠身前,将扑面而来的气浪阻隔。不待众人心中疑惑化解,便听西北上空传来一声龙吟。就见雨幕化开,云层翻涌之际,若隐若现有千丈之躯在游动。待定睛看去方发现,并非是影子,而是透明的,似龙有爪,却又非龙,头如巨蟒却又生畸角。

    “熬兴,为何急匆匆元神出窍而来?你这幼子又因何异动?”姜养浩踏前一步,与云层中探出的巨大透明蛇头对视。

    “这是现任蛟王,上一任被你外公斩杀后归顺我大秦。这发光的蛋正是他的幼子,当年察觉沧海中引入的地脉蕴含龙气,故而将其投入沧海希翼凭借地脉龙气,破壳便化蛟龙,已经有将近五百年了。”柳紫晴对姜瑔和棠棠解释道。

    那头蛟没急着回答姜养浩,一双竖瞳直勾勾盯着发光的龙蛋,似是在交流。等了片刻,云层再次涌动,一身着水蓝长袍的中年男子自天边而来,落在地上却不见其双腿,正是那头蛟王元神幻化的人形。

    “陛下,诸位莫怪!”熬兴朝众人深施一礼,目光最后落在姜瑔身上,面露难解之意,道:“我儿并无恶意,只是不知为何极其渴望能够跟在这位。。。身边?”

    姜养浩看了看被逼退在外的蛟蛋,又看了看姜瑔,随即想道,据尉迟公说,收我儿为徒之人乃是真仙,莫非这颗蛋感知到我儿身上异于常人之处?

    念及此,姜养浩暂且安奈好奇,对蛟王道:“这是我儿,姜瑔。”

    蛟王当即了然,他也是知晓姜瑔被缥缈峰收徒之事的,既不得其中奥秘,便将其子的异常归咎于姜瑔的天资上。如此,为了自己儿子,他更得低头。

    “见过殿下!”

    姜瑔点了点头,看向蛟蛋,他大概猜出这颗蛋为何会自打出现便渴望用灵识与自己沟通。

    虽然蛟不算龙,但已是得天独厚的妖灵,一出生便有自我意识,无需再像其他妖物般通过漫长的岁月吐纳天地灵气来开启灵智。却也因为只是蛟,故而并未被姜瑔放在眼里。哪怕他比小灵狐要厉害一等,但那能比?不管怎么说,这小灵狐也是他师父送给他的,虽然在姜瑔的角度来看有些滑稽,权且当做是师母之命了。

    熬兴顿感诧异,他竟然从此子眼中看出了轻蔑?这不是眼神上的蔑视,到了他这一层次,可以说是能洞察人心的,虽然他不曾使用手段,虽然姜瑔眼中也不含任何可读取的表面意义,但就是如此,他的的确确感受到了难以明说的,上位者俯视下位者的轻蔑?

    念及此,熬兴心中的诧异瞬间转化为愕然,乃至荒谬,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开口了。好在姜养浩见姜瑔不为所动,似不愿收留蛟王之子的样子,为化解人家的尴尬,佯装劝解了一句。

    “瑔儿,如果不碍事,倒不如成全了蛟王。不管怎么说如今都是大秦子民,若能帮衬一把。。。。”

    不曾想,姜养浩话没说完,姜瑔竟然点头了:“行吧!老冯,老管,让他过来吧。”

    ‘嗯。。。老爹虽然是在做戏,但好歹是商量的口气。之前是看在娘的面子上,这次就当是第一次给老头子一个面子好了。’

    熬兴这时感受到儿子的雀跃,他的老脸不知为何顿时一红。。。。额。。。还好是元神出窍,看不出来。

    没了冯公公和管肃卿的阻拦,蛟蛋瞬间化作舔狗,飞到姜瑔身前不停的在其身上蹭啊蹭。

    姜瑔无奈,伸手按住蛟蛋的同时探出灵识,此时的蛟蛋再有个百十来年便能破壳而出,但要想化身为蛟龙,凭借那点地脉的龙气,委实是不可能的。

    心道我可不想身边再有颗蛋整天跟着,被人当做孵蛋的母鸡也忒尴尬了。姜瑔当即盘腿坐下,道:“你们退后点,封闭自行运转的法门,不要吐纳。”

    话罢,姜瑔将蛟蛋放在腿上,一只手捏先天八卦印放于膝上,一只手按在蛟蛋上。闭目的一瞬间,调动体内一直静默的法力,以《九天缥缈心经》法门的大周天运转之法吐纳。

    初一开始,众人便感知到不对劲,尤其是蛟王和冯公公,再是姜养浩等人。蛟王当即沉声提醒道:“按照他说的做,千万不能吐纳一丝灵气。”

    话音刚落,众人便见姜瑔周身紫气环绕,宛如谪仙下凡。众人二话不说直接摒弃了一切感知,但就算如此,一双眼睛也如浸泡了辣椒水,刺痛异常。竟连直视都有如此代价,若是他们的气机无意中触碰那紫气,后果不堪设想。

    那紫气中带着电弧,顺着姜瑔按在蛟蛋上的手缓缓的,一点点融入。几乎是众人第二次眨眼的功夫,便听一声破壳声,蛟蛋顶端裂开了一道缝隙,并迅速向周围蔓延。

    约莫十息左右,姜瑔身上的紫气渐渐消失,其周身那可怕的威势也随之寂灭。

    下一刻,便见顶部裂开的蛋壳被顶开,一颗成人拳头大小的龙首探了出来,眨巴着闪着电弧的大眼睛,谄媚盯着姜瑔。

    “看什么看,想死的话我可以再让你吸食一会儿。”

    姜瑔两只手指捏住不足指甲盖大小的龙角,嫌弃似的丢入湖中。刚一入水,小家伙便窜了出来,围绕着姜瑔不停盘旋。

    熬兴张大了嘴巴,元神都有些涣散不稳的样子,丝毫不觉得自己儿子摇尾乞怜的作态有何不妥。

    “冯公公!老冯!?快。。。快扶我一下,我晕了。。。。殿下。。。殿下。。。竟然。。。”

    熬兴被管肃卿夸张的做派惊醒,险些跪下去的身姿又重新挺拔了起来。即便没有感知到,但他们这群人岂会猜不出了方才的紫气为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