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鱼时的白日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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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芍药与白山茶

    日子一天天的过着,青年人的感情犹如烈火,热烈而真挚,宛如撬开一道口子的河堤,再也不能阻止爱意泛滥。很快,她和他离开了小城,他们见过了长辈,备好了房子,准备结婚了。

    婚期定在四月,婚房是他们没有几件家具的新家。

    春儿哥住院了,没有和她去南方的海城。他穿着帽衫去送她,他的嘴唇白的像白色的山茶花。她穿着米色格子长裙。

    今天春儿哥早早地从医院溜出来,为了给她梳一次麻花辫子。这是她第一次坐飞机呢!也是她第一次去那么远的地方!

    这次的旅途,只能她一个人去了。

    到了海城,马不停蹄的准备着,婚纱,场地,婚戒,结婚证。一切都顺利的进行着,所有的美好都拥在她身边,永恒的幸福宛若唾手可得的尘土一般。

    老天好像不想让她被冲昏了头,她终于遇上了难题——婚礼上的华尔兹,她一直学不会。

    眼看着日子一天一天的逼近,怎么练的都会出错的她,想到了一个土法子。她在楼梯下的小空间地板上画了一个个大红点,标上数字,每天都去练。

    一天他看见了她在那里上臂悬空,低着头,踩地上红点,忍不住笑她,被她揪着两边的脸颊狠狠地晃了晃。

    “哎,你理理我,我不笑了。”他去哄她。

    她盘着腿,坐在沙发上,扭过头不去看他。

    他换了地方,一定要她看着他:“真的,不笑话你了,我错了,宝宝,原谅我好不好。”

    “哼!”她还在生气,气的脸更圆了。

    “不气,不气了,气坏了身体怎么办呢?我陪你练,好不好?”他说着,站起来拉她。

    她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借着他的力气站起来。

    他们在房间里翩翩起舞。她不知是无意的还是故意的,踩了他好几脚。

    “嗯,不错,进步许多了。你这个法子还真是管用。不过这几个红点也太丑了吧!小画家。”

    “我现在可没有时间去画画。”

    “那等婚礼结束?”

    “嗯,好。”

    “你打算画些什么?”

    “你喜欢什么?”

    “芍药。”

    到了婚礼的那天,小城上的人来了不少,可和他的亲友一比,终究还是少数。

    “春儿哥没来?”他问她。

    “你怎么也叫他春儿哥了?”

    “我是你丈夫,自然要随你了。”他说着对她调皮的挑挑眉。

    她穿着婚纱,和他在人群里起舞,头纱上的茶花和裙摆上的芍药,像是活了一般。晚霞抹了点红在茶花上,他和她被天边的光包裹着,金色的芍药开的正好。那天真开心啊!就像以后再也没有那么快乐的日子了一样。

    等一切都结束了,他们回到了新家里。

    他去洗澡了。

    她在卸妆,手机响了。

    没由来的心里跳了一下,紧接着不安就像是蚁群一样,慢慢从她的脚爬到她的头。

    她对此感到奇怪。

    “你好!”

    “你是封红吗?”那边是一个熟悉的女声。

    “我是,你是于护士是吗?”

    “对,封红,你哥哥现在的情况很不乐观,恐怕挺不过今天这个晚上了,希望您能赶紧过来。”

    “什么?怎么会?你们是不是搞错了。他今天早上和我通电话时气色还很好的。”

    “总之,你快来,他快不行了。一直在念叨着你。”

    “怎么会?哥哥最近还和我说,他觉得身体变好了。你们确定你们不是弄错了。”

    听到这话,电话那边的护士明显生气了。

    “那你知不知道他最近每天都吐血,白化病加白血病,能活到现在已经是一个奇迹了。总之,希望您赶快赶回来。恐怕他撑不过今晚了。”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电话里传来的嘟嘟声,让她的手不停地抖。她来不及换衣服,穿着婚纱,顶着花脸,从屋子里奔出来,打上出租车,往机场走。

    她的手在手机上连着点了几下才把机票订上。

    等他从浴室出来,看见的只是空空的家,给她打电话,却听见她的呜咽声,在她的哭声里,听明白了。

    “你在哪儿?”他问。

    “机场。”她说。

    “你等我,我现在就过去。”

    “好。”

    等他到了那里,穿着婚纱,缩在椅子里痛苦的她,在机场大厅格外显眼。他给她买了衣服,让她去卫生间换。

    等她出来,他拉着她的手坐下,拿出湿巾给她擦脸上花了的妆一点点的擦干净。

    “不哭,有我呢,你定的几点的飞机?”

    “九点半。”

    “好,我看看还有没有空票,要是没有,你就先走,我随后就到。”

    她点了点头。他把她圈在怀里,不停地抚摸着她的背,安慰她。慢慢的她在他的怀里镇静了下来。

    天亮了,阳光洒在飞机上,天边的蓝色一点点的变浅。

    风吹开了医院的窗子,晚开的茶花在枝头慢慢的露出花蕊。

    “几点了?”春儿哥躺在床上,问护士,他的声音很轻。

    护士看见他的嘴巴动了动,就趴在他的唇边。

    “5点了。”护士说。

    “茶花开了。”

    他说着,闭上了眼睛,自己宛若置身于一片茶花田里,他看见束光从天上落下,他很奇怪,绕着那束光走了圈,原来那是一道门,这时身边来了一群会发光的小人,他自己也变成了孩子的模样,他们推着他往那扇门里走。

    “哎,我还不能走,红儿还在!!!”

    身边的小人不顾他的挣扎,猛地一推他,把他推进了那扇门里。

    护士有些疑惑的看着他,医院里哪来的茶花?突然心脏监护器发出警报声。

    春儿哥走了。

    当她赶过来的时候,她的白山茶早已经走了。

    她们给春儿哥料理了后事,她很坚强,一直强撑着,不让自己倒下。

    在上回海城的飞机时,她下意识地在人群里寻找着带着帽衫的春儿哥。可环顾四周,再也没有那抹身影了。

    他默默地陪着她,一言不发,他知道现在无论说什么,都是苍白的。她窝在他怀里,从他的身上汲取温暖。

    她做了一个梦,梦里又回到了贫穷的年代,她和几个孩子一起挤在小房间里,她的窝窝头被别的孩子抢走了,春儿哥身上虽然也伤痕累累的,但他保住了自己的窝窝头,她瞪大了眼睛看着他手里的窝窝头,他把窝窝头分成两半,给了她少的一半。那天酸酸的窝窝头,真好吃!她感觉春儿哥在看着她,抬起头却见到的是长大后的春儿哥。

    春儿哥使劲的拍了拍她的脑袋,对她笑了笑就走了。

    她是从什么时候起跟着春儿哥的?她自己都忘了。她只是知道,小时候,每次她被人欺负的时候,就会去找春儿哥,那时大家都笑她是跟屁虫。过来这么些年,她一直作着他的跟屁虫,而他早已经成了她的底气,她的归处,她的靠山。

    她总是逃避他的病,觉得他永远都会在!

    后来,他慢慢取代了春儿哥,成为她新的底气与归处。当他亲手打碎这些时,他很清楚,他很清楚那对她的打击有多大。只是他一直抱有侥幸的心理,觉得她就算会闹,也不会真的离开他。却忘了,她退下了所有的伪装后,一直是那个胆小怯懦的,穿着面粉袋子瘦弱敏感的女孩。

    楼梯下面的小空间里,她放了一盏落地灯,和一排小书架。地上的红点,也变成了一朵朵芍药。

    红芍药代替了白山茶,在她的生命里绽放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