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高地迥，碧草无际。

    茫茫草原上，千余身穿皮甲的军卒和数百衣衫褴褛的汉子，不住高声呼喝，挥舞着手中的马鞭和套马杆，驱赶着大批牛羊马匹正尽力疾行。

    在他们身后的远方，滚滚浓烟在天际升腾翻卷直上高空，然后又随风逐渐飘散。

    随着马蹄声，十余骑从远处浓烟升起方向疾奔而来，为首二十多岁皮甲军官控马奔至队列前一个白马铁甲将军马前，娴熟地勒住马。

    由于奔跑速度过快，军官胯下战马竟然人立而起，而那军官还稳稳端坐马背上，不等战马前蹄落地，军官已经高声说道。

    “主公，你交待的都已经办妥。”

    皮甲军官正是丁义，而身穿铁甲的则是虽然脸上还带着些稚气，可已经显出成熟的吕方。

    吕方回头望望浓烟升腾的远方，轻轻叹口气问道，“那些匈奴人都赶走了？”

    丁义肃然道，“主公，自从上次斩了那几个军卒后，再无人敢违反军令，那些人是我亲自看着赶走的。”

    铁甲将军默然点头，挥挥手中马鞭，笑着说，“丁军侯辛苦了，归队吧。”

    丁义在马上对吕方施了一礼，调转马头，带着十几骑跑回队伍中。

    吕方身后的靳歙看着丁义催马跑开，有些不解地对吕方说，“主公，咱们对这些匈奴人是不是太过仁慈？”

    吕方微微摇头说，“我知道，你们都觉得匈奴人残杀咱们华夏人十分凶残，所以，咱们也应该以牙还牙。”

    见靳歙和一旁的庄不识都没说话，吕方又说道，“匈奴人残杀咱们华夏人，劫掠财物粮食，除了使他们部族首领和贵族贪婪，其实也是为了他们部落的生存，如今咱们抢夺匈奴人的牛羊马匹，同样也是为了生存，咱们诛杀敢于抵抗的匈奴人也就罢了，对那些老人妇孺，还是能放过就放过吧，否则咱们同匈奴人何异。”

    吕方没有回头，虽然他没看到靳歙和庄不识两人的表情，可他也清楚，对于他坚持放过匈奴老弱妇孺的做法，不仅是靳歙和庄不识二人，军中所有人都不理解，不过他并不为所动，后世接受的教育和文明理念，还深深影响着他。

    虽然吕方也很清楚，在这个时期，总的来说，还是一个弱肉强食的时代，不仅对于异族如此，就是同为华夏人的秦和六国征战中，不要说杀死俘虏，就是屠杀敌国平民，也是屡见不鲜，甚至多数人也不认为这是什么有违道义的事情。

    在这个时代，凶狠残忍，有时是必须的。

    即便如此，吕方也不想改变自己的观念。

    吕方双脚轻磕马腹，白马轻轻一窜，就轻快地踏着碎步小跑起来，靳歙和庄不识相视苦笑，也轻轻催马紧跟上吕方。

    吕方一边纵马轻驰，一边默默想着心事。

    转眼间，吕方带着数千蛮人北上来到渔阳郡北方边墙外，已经过去半年多。

    还在庐江郡的南野时，吕泽就怀揣吕方那块玉璧，带着吕它轻骑快马先期赶回沛县。

    三千多蛮兵在靳歙和蒙耶擀等人的组织下，把这些蛮兵按照军伍编制也组织起来，分散到商队中，分批开始向中原腹地进发。

    这些蛮兵在闽越之地就有许多中原人，或多或少都通晓一些秦楚方言，蒙耶擀这一族，同中原人接触更多，从始皇帝征伐南越的出兵地点就在南野，这里聚集了很多大秦军队和杂役工匠，蒙耶擀的父亲也早早就带领族人臣服于秦军，所以蒙耶擀这一族许多人都通晓秦楚语言，这一次蒙耶擀带来的五百人又是特意挑选会这些方言的人跟随。

    有了这数百翻译帮助，吕方和靳歙等人同蛮兵沟通起来并无问题。

    南野虽然属庐江郡，朝廷也派下官员管理，可这里还是蛮荒之地，到处都是生活在深山密林中的蛮人，官府管辖力度极弱，在这里大队手持兵器的人马行进还不算什么，可再往南去，就是庐江郡腹地，官府管辖治理的力度也越来越强，在如此，恐怕就要引来驻军的盘问干涉，甚至被抓捕遣散。

    所以，这数千蛮兵不仅要分散分批跟随商队行进，他们的兵器也都藏到货物中，甚至长兵器，比如戟。还要把戟头拆下。

    有了这一大群免费劳力，商队的行进速度也快了起来。

    同蛮人厮杀的战场上，河谷中的那条河叫章水，顺着章水一路北上，就来到湘水，然后雇佣船只顺流直达乌江。

    在九江郡过江后，吕泽早已等候他们几天了。

    吕泽这一次赶回沛县，就是将吕方身上所发生的事情，还有那块奇异的玉璧变化，都一一向父亲吕文和吕方仲兄吕释之仔细述说，吕文听后也极为惊异。

    吕文的看法同不仅吕方一样，也认为吕方应该远避塞外，吕文还告诫吕家兄弟，关于吕方身上发生的事情不要可以宣扬，但也不要极力隐瞒，只是顺其自然就好。

    同时，吕文还将家中存有的数万石粮食拿出大半和家中收藏起来的齐、赵、燕等国圜钱、刀币以及楚国蚁鼻钱全部取出，又让吕释之出面，暗中收集大量这几种旧钱，然后由吕释之带着家人，以出外经商为由带往渔阳郡。

    始皇帝已经统一钱法，现在只能使用下币秦半两和上币黄金这两种货币，所有六国货币一律禁止流通，甚至不给兑换，一旦有人使用，就会被处以重刑，所以不仅豪门大族家中存有大量六国货币，就是普通百姓手中也有许多六国旧钱。

    不过，新钱法在中原腹地被严格执行，可在燕赵等国偏远地区，人们还在私下使用，咸阳派置的官员人数稀少，暂时还顾不了那么周全。

    甚至，这些旧钱，尤其是燕赵等国的旧钱在边墙之外的匈奴和东胡娄烦等异族那里，也有少量流通，吕文的用意，自然是将这些旧钱交给吕方使用。

    吕文倒也不担心吕方使用旧钱会如何，不要说渔阳郡地处边陲，偏远之地，除了官府无人会过问，即便有人要找吕方麻烦，由他身边那数千蛮兵，吕方也不会有任何事情。

    吕家虽然也是一方豪强，可还有大群族人要依靠他生活，拿出少量秦半两和黄金还可，多了家族就会大伤元气。

    吕文还把家中珍藏的一副家传铁甲，交给吕方，要吕泽告知吕方，他吕家乃是在南阳的吕国王族后裔，这块玉璧就是吕氏王族信物，要他好生保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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