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朽旗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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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城二

    秋日的暖阳也驱不散清晨的寒冷,渺渺的炊烟也带不来安然与温饱,不变的是那颗驿动的心,善变的是那无情的人。

    一大清早邓家人就忙活起来了,三天后就是出殡大日子,邓家是本地大户不能失了体面。三人也没被遗忘,邓二叔派人过来看了几人情况,确认三人还在也没冻死,于是来人放心的走了。

    彭初六骂了一句,活动了一下发麻的双手,绳索早就解开了,刚刚不过是装样子给来人看的。陈家俊叹了口气,劝慰彭初六道:“你也别上火了,谁能想到这么个破院子也没人看守,还就是出不去”。彭初六冷静了一下狐疑道:“妈的总觉得有问题,他这院子不大呀,院里边那棵树多明显呢,怎么就绕不出去呢”?刘二狗沉思良久说道:“咱仨也别瞎跑了,我看他这院子邪门,昨晚上这斩妖剑一个劲的响,可也没看着有妖精啊,我觉得不太对劲,这老邓家不简单”。

    邓二叔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老邓家能有今天的富贵,和世代有人干刀口舔血的买卖分不开。这一代绿林道掌事的是老四,家里主事的是他,老四虽然出了事,可这个家不能就这么垮了。这两天日本人要派人来村上谈修路的事,说什么这事也得谈成,就此抱上日本人的粗腿,老邓家最少还能兴旺五十年。这回老四出了事,日本人这条线更不能断,以前靠的是老四和暴虎岭山寨,现在想要拉住日本人就得靠从村里穿过去这条路!无论如何得留住这帮日本大爷,实在不行说不得就得兵行险招了。

    彭初六扒着门缝往外瞅,见他们身在后院可来来往往人依然不少。彭初六招呼刘二狗道:“快来快来,你俩快来看!老邓家排场不小,光猪就杀了三头”,说着羡慕的直咂嘴。刘二狗闻言动都没动,瞟了一眼彭初六权当没听见。陈家俊颠颠的跑了过来跟彭初六一块扒门。二人一起对待宰的肥猪品头论足,彭初六从专业角度评论,哪头猪有精神,哪头猪看着肉更瓷实,哪头猪昨晚没休息好。

    快中午了也不来人送饭,哥几个饿了有两顿了,这不想还好越想越饿。彭初六想就着这事闹一下子,刘二狗劝道:“省点力气吧,有那劲想想咱们到底让啥困住了”。彭初六理直气壮的道:“就我这脑袋还他么想,一想就想歪,还是省省吧不如琢磨一会吃啥”。陈家俊搁那撅个屁股,扒门往外瞅忽然叫道:“来人了来人了,快过来,诶!这他么怎么是个日本人”。

    邓二叔亲自迎的这俩人,为了表示隆重足足迎出去二里地,美其名曰高接远迎。这两个人看不出是中国人还是日本人,邓二叔琢磨烦反正搁我这都是爹,至于是中国爹还是日本爹重要么?这两个人一个自称乔三里,是个高个秃顶留着八字胡的中年人,一个叫王中国是个矮个,有啤酒肚的胖子。这两人十分健谈都说的一口地道的东北话。

    彭初六好奇的凑了过来,看见两人不仅纳闷道:“让我看看,就这俩货你是咋分出来的?我怎么看不出来还有日本人”?刘二狗也好奇凑了过来,陈家俊略有得意的道:“说来也简单,你们看着那个高个没,同样是鞠躬他永远不够九十度,你看那胖子哈腰那么费劲可他鞠那躬永远大于九十度”。彭初六费解道:“这能证明啥?万一那秃顶腰有毛病呢”,说着挑衅的看向陈家俊。

    邓二叔把两个客人让进正厅,化名王中国的铃木永三郎笑着对他说道:“邓先生,你们家显得很忙碌啊,似乎是有什么事情,有事你不妨直说我们有能帮忙的一定帮忙”。乔三里有些嗔怪的看了铃木一眼,心说这个老板哪都好,就这假客气劲不好,你说跟一中国人至于么,他在蹬鼻子上脸你说多麻烦吧。邓二叔谄媚的笑着,回答道:“二位客气了,两位远来是客哪能麻烦你们呢,这正赶上后天我兄弟出殡,你说这事出的太不是时候了,让二位添堵了”。

    陈家俊反驳道:“这个你就有所不知了,日本是个很有礼貌的国家,他们鞠躬已经完全融入血液成为一种习惯,所以真正的日本人鞠躬一定大于九十度的”。彭初六撇撇嘴不屑道:“礼貌个嘚啊!上人家地盘烧杀抢掠,还他吗礼貌?这要不礼貌还他吗不得吃人呢”。陈家俊想要反驳彭初六,可一想到亲眼看到的杀戮,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彭初六觉得话重了点,这跟陈家俊又没啥关系犯不着这么怼他,于是转移话题道:“说到吃这他么饭还没送来呢?这是要生生饿死老子啊”!

    乔三里倨傲的对邓二叔道:“你也不用太在意,我们待不了两天就得回奉天,你抓紧时间最好今天把事情理个头绪,我们时间很宝贵的”。乔三里心说你可别蹭上来,什么破事都想往上贴,中国人的劣根性!我可没时间陪你们扯。铃木永三郎看表情不是很喜欢乔三里自作主张,他用眼神制止乔三里进一步的话语。亲切的对邓二叔道:“邓先生节哀,对于您兄弟离世我感同身受,说句不合时宜的话,我不是很了解北方的丧葬习俗,能不能留在这里参加丧礼”。

    饭终于送来了,棒子面粥掺红薯,萝卜条咸菜,彭初六瞪着眼睛问送饭的:“猪食啊?你们就这么招待客人”?送饭的小伙看了看彭初六几人就说了一句话:“绳子,自己解开的”?彭初六不吱声了。

    邓二叔脸上像一朵菊花绽放开了,他拼命点头说道:“大兄弟你能来送我兄弟,那是给我们老邓家脸!我请都请不来,那叫个啥啥壁生辉”。铃木永三郎哈哈大笑,他一边擦着眼泪一边说:“邓先生真幽默!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放心我们一切按规矩来,这是我的礼金”。

    彭初六愤愤的往嘴里倒着棒子面粥,他任命了!那个送饭的瘪犊子用鼻孔看他,轻蔑的就一句话:“爱吃不吃!不吃饿着”。陈家俊安慰着彭初六:“智者不做无谓之争,彭兄你做的对我支持你”。彭初六尴尬的笑笑不去理会陈家俊的调侃。刘二狗一边喝粥一边含混着道:“我知道为什么转不出去了”。

    邓二叔赶紧往回推,嘴里不停的说着:“你这是干啥?这不扯远了吗,不兴这样啊”。乔三里偷着撇嘴心说,这倒他么真挺中国的,铃木在跟一句别撕吧给孩子的就完美了。铃木到底还是给了礼金,邓二叔大有受宠若惊之势,死命的留二人吃饭。乔三里见铃木茫然不解,连忙解释道:“你不是想了解民俗么,正好这是民俗的重要组成部分,中国人最爱吃饭了”。

    彭初六和陈家俊都凑了过去急急的追问:“到底为啥啊?你倒是说啊!咱早点出去不好么”?陈家俊嘴里含着粥拼命点头。刘二狗不好意思道:“我这也是猜测,不一定准”。彭初六脸颊抽搐了一下回道:“你好歹还能猜一猜,我们俩猜都没地猜”。刘二狗略一沉吟道:“我琢磨,咱们昨晚黑灯瞎火跑的,是不是中了人家布置的阵法,人家这院子不放人看着估计是有销芯”。

    邓二叔是真上道,新杀的猪直接上了杀猪菜,铃木虽然来东北也有些年了可始终没吃过这些。铃木筷子翻飞大赞美味,乔三里看着铃木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心里鄙视着一个杀猪菜也能吃成这样?酒过三巡邓二叔还是频频劝酒,乔三里有些不胜酒力,他用眼睛探寻了铃木一下,铃木颔首示意是时候了。

    彭初六迫不及待问道:“怎么破?咱们什么时候动手”?陈家俊也有点跃跃欲试。刘二狗喝了最后一口粥沉声道:“黄昏!太早动手估计邓家人不能看着不管,太晚了啥也看不清,还容易中鬼打墙”。彭初六拳掌相击大声道:“干他娘的”!陈家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往外看去。

    乔三里挡住邓二叔再次举起的酒盅,歪着头轻笑道:“邓先生,事情办的怎么样了”?邓二叔先是一愣旋即明白人家问的是修路的事。邓二叔马上收拢酒意正色道:“大致算了算,一共得搬十一户,包括我这院子,这是上回那个什么大师看过图纸说的”。铃木皱眉心道这里怎么还涉及到风水了,乔三里略想了下解释道:“他说的是工程师”,邓二叔连忙点头道:“对对就是这个,我总说不好”。铃木示意邓二叔继续说。

    陈家俊又做了个没事的手势,彭初六瞪了一眼陈家俊,回首问刘二狗:“时间差不多了,该动手了”?刘二狗一骨碌爬起来看了看天色差不多,点点头带头向外摸去。外面这时正是晚饭时间,庄户人一般一天两顿饭,可有钱人除外。院子里没有人走动,只有一棵孤零零的老树在院中孤单伫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