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朽旗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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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山三

    夜风以冷,不知名的山岭上月色清冷,孤单的小庙在风中伫立着,唔咽诉说着自己的过往,一丝火光挣扎着从小庙的破门破窗探出。

    彭初六悚然一惊,众人皆回头去看“狗东西”,只听“狗东西”嘿嘿的奸笑,笑的肩膀耸动。圆脸的许招娣一脸关切的问道:“苟东旭,你怎么了?你别吓我们,纪修平都是你瞎开玩笑你道歉”!纪修平本来有点自得,被许招娣一顿抢白显得无比尴尬,是道歉也不是不道歉也不是僵在当场。高萍看不得纪修平受窘,一把拉过许招娣大声呵斥道:“招娣你怨人家纪修平做什么,不过是开了句玩笑平时不也这样,苟东旭你别装神弄鬼的你到说句话啊”。

    苟东旭没说话继续低着头,两个女孩各自有支持的对象依旧吵闹不休,纪修平尴尬的想上去劝架却又怯懦的不知如何开口。彭初六被这突入其来的争吵弄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习惯性的去看刘二狗,却见刘二狗眉头深锁似乎思考着什么。彭初六猛然想到躺下前二人正闹别扭,无论如何自己不能先低头。彭初六所幸向陈家俊靠了过去,低声问“他们一直这样”?陈家俊正在聚精会神看着两个女孩吵架,冷不防彭初六问他下意识答道:“我哪知道我们刚认识”。

    刘二狗悚然一惊问道:“什么?刚认识”?陈家俊点头道:“对啊,我刚才说了我们也才认识我迷路了是他们好心帮我,所以我答应帮他们排戏”。彭初六疑惑道:“排戏?那是什么”?陈家俊忽然站了起来喊道:“卡”!所有人一至看向陈家俊,连空气都为之一窒。只见陈家俊走到两个女孩面前说道:“你们两个的问题是太生活话了,戏剧张力不够要让观众感到窒息懂么窒息”!转头又对低着头的苟东旭说:“你的情绪呢?你不能始终低着头奸笑,像被什么附身了,你要演绎出你的控诉对时代的愤恨”!“还有修平”纪修平连忙起身恭敬的道:“您说你说,我们一定改进”。

    彭初六瞪大了眼睛,张着嘴巴问道:“你们这是做什么呢?怎么怪里怪气的”?许招娣揶揄道:“你不懂土包子,我们在排戏呢,我们都是学校戏剧社的骨干,可没人懂编导这不刚巧碰到陈大哥,人家在德国进修过舞台剧,这不我们求人家帮着说说戏”。陈家俊自矜的扶了扶眼镜,不无得意的说道:“同学们也是抬爱了,我也只是在戏剧领域略知一二”。彭初六依旧瞪大了无知的眼睛嗫嚅着道:“啥是戏剧啊?舞台剧又是个啥?我们村子唱戏也不用排啊,俩老爷们扮上就唱呗,什么王二姐思夫、马寡妇开店、情人迷、都老好听了”。

    众人听了彭初六的话都笑的前仰后合,高萍率先讥笑道:“说你土你还冒傻气,我们说的是艺术,你说你还什么王二姐、马寡妇一听就不是什么正经剧,我们说的是舞台剧”。彭初六从众人的讥笑声中听出了轻视,他没好气的问道:“啥剧”?一直没说话的苟东旭笑着解释道:“就是你们说的文明戏,你们几个也是人家没看过话剧也要笑,乡下人没见过世面正常”。彭初六没去理会苟东旭话里的鄙视,他恍然大悟道:“文明戏啊,我知道我听二丫提过”。

    话没说完戛然而止,彭初六回头看着低头不语的刘二狗,他忽然想起了二丫那个骄傲的女孩,那个他连做梦都不敢高攀的女孩。她死了,死的无声无息此刻她已变成一堆焦炭,正在那个小村子里肆无忌惮的腐烂。彭初六一瞬间失去了说话的性质,他颓然的缩回阴影里,陷入了回忆,回忆着那不堪回首的夜晚。

    两队儿男女没有注意彭初六的情绪变化,或者说他们根本不在意一个乡下土包子的喜怒哀乐。几人围在陈家俊的身旁问着这样那样的问题。陈家俊起初非常有耐心,对于好学的年轻人他还是很有好感的,特别这些年轻人还正搔在痒处,戏剧可是这个一心想要实业报国的年轻人,除化学外最爱的嗜好。

    高萍轻撩了一下鬓旁垂落的一缕秀发,这个动作让她整个人充满了女人味,身旁的两个小伙子不知不觉看痴了。“陈大哥你怎么看布莱希特,他和斯坦尼斯拉夫斯基你认为谁更胜一筹”,高萍目光灼灼看向陈家俊。陈家俊迎向众人探问的目光侃侃而谈:“不要叫大哥,我跟诸位年齿相仿,就叫我家俊好了”。不经意间陈家俊拉近了和众人之间的关系,他扫视了一圈除了那两个已经躺下的土鳖,映入眼睑的都是满眼期翼。他刻意清了清嗓子道:“斯坦尼斯的体系已经过时了,他那套演员融入角色的说辞都是屁话,试问你要演绎个疯子你就要变成疯子?你要演绎个盲人自己要先瞎掉”?在场众人面面相觑都不知如何作答。

    好在陈家俊没有让众人久等,他在适时的停顿后继续道:“布莱希特才是真正的艺术家,表演的先锋!他的间离法才是表演的真谛,演员要高于角色要把自己抽离出来,要学会驾驭角色用自己的表演展现事物矛盾的本质,这才是艺术啊”。几个年轻人被陈家俊的见解深深的折服,他们为他鼓掌为他喝彩。彭初六听到动静太大不满的回头张望,刚要说些什么许招娣那能杀人的眼神瞪了过来,彭初六慌忙躺下装死。

    不知不觉间时间来到后半夜的两点多,陈家俊已经困的哈欠连天,可面前众人依然没有放他睡觉的意思。陈家俊已经不知道打了第几个哈欠了,他再次说道:“几位已经不早了,我们这样会打扰到人家休息的”。说着他羡慕的回头去看躺在火边的彭刘二人,彭初六此时已经鼾声震天,担惊受怕了两天昨天又一宿没睡,此刻彭初六早已“魂游天外”睡死过去了。

    许招娣笑颜如花笑道:“理那两个做什么,不过是冢中枯骨,鼎中肉糜”。陈家俊听她说的怪异连忙辨驳道:“许小姐言之差异,他二人虽言辞粗鄙可也不能说是死人吧,再说明天我们也要赶路不如就早些休息吧”。众人如同听到最好笑的笑话齐齐大笑,高萍笑得眼角溢出泪水,她上气不接下气道:“赶路?我看上路还差不多吧”。陈家俊愣在当场他结结巴巴道:“高小姐何出此言哪?我们、我们,刚才不是还谈得挺愉快么?怎么现在开这样的玩笑”。

    窗外冷风阵阵,偶尔一两声鸟叫不但没能带来安慰,反而让这静谧的夜凭添了一份阴森。陈家俊已经完全没有了睡意,他猛地站了起来紧张的看着众人退后两步。他强自镇定大声道:“我是大日本帝国南满洲铁道株式会社聘用的勘探人员,我是上海青帮子弟,我见过杜月笙杜先生”。众人玩味的看着他,眼神中露出猫捉老鼠般的戏虐。

    陈家俊实在抵不住这种压迫,他发一声喊就要夺路跑向门边。就在此时这几人瞬间变脸,一个个面色惨绿形容扭曲。只见圆脸俏皮的许招娣眼睛当啷在眼眶之外,捧着外露的肠子嘿嘿奸笑着,嘴角巨大的伤口流淌着黑色的血液。身材高挑的高萍两条腿都被打断,倒转着一张脸反着关节在地上爬行,只一下就跳到了墙上速度极快的来回纵跳。纪修平倒是无甚大碍,只是额头上有个窟窿在咕咚咕咚往外淌血,他歪着头伸手到脑后搔了搔,猛然转头一个碗口大洞赫然在脑后出现。苟东旭把自己的头在手上抛来抛去,突然一用力把头向陈家俊抛去。

    陈家俊再也承受不住这种刺激,他一把拽起彭初六挡在身前,嘴里大喊着你们找他别来吓我。彭初六不防备睡的正香,被人拽起来毫无防备,他一边咕哝着“干嘛啊”,一边伸手揉眼睛冷不防一物飞到眼前,他伸手一搪,苟东旭的头张口咬住。

    彭初六吃痛大惊,慌忙甩手,他一边用力把头颅往地上砸,一边大声问陈家俊:“这到底怎么回事?这是什么玩意”?陈家俊吓的不轻只知道摇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就在这一团哄闹之时一个声音冷冷的道:“果然是疖子早晚要出头!孽障还不松口”!

    只见火光中一个人影缓缓站起,手中高举一个小盒却不是刘二狗又是哪个。只见他眼中血灌瞳仁,口中念念有词大喝一声“祭”!盒中飞出一把小剑长不过三寸,迎风便长转眼三尺有余,腾在半空转动入盘,剑中射出的精光把不大的小庙照的亮如白昼。群鬼被那光刺的睁不开眼,尖叫着用手护着眼睛,那咬住彭初六的头颅更是翻滚着倒飞回苟东旭的手里。见群鬼聚成一堆,互相推搡着往角落躲去想要避开剑光的伤害,刘二狗朗声道:“尔等鬼蜮在这里伺机害人,今日碰到某家正好了账”,说着并指如剑大喝一声“去”!世界瞬间安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