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李逋几人无意台上歌舞，也不愿逛拥挤的店铺，正好此时有小童挎篮游卖。李逋便准备挑些新鲜有趣的玩意送给阿姐。

    “你的心上人来了。”无争推了推李逋的胳膊。李逋望去，夜空中一只金凤从后台展翅升空，尾放七彩宝光，恍如神迹。金凤在云中盘旋片刻，忽仰天清鸣，炸成千万光絮，似雪飘落。忽大风骤起，万民遮袖，再看时天上已是云遁星现，皎月当空。

    月光如水，照在良人台。铺在台上的丝绸，忽如水波涌动，篝火之中，金凤涅槃而生，翅向良人台。众人望去，不知何时‘水波’之上忽架一苇，苇杆之上，立一佳人。

    这佳人，幂巾遮面，月白袖衫，腰系青带，手持银青双剑。待金风飞来，青剑出鞘，宛如碧水轻纱；银锋乍现，快似流星贯日。双剑击退金凤抓啄，此物凌空化形，变做苍狼，台下百姓传来一阵惊呼。眼见苍狼扑来，佳人挥剑扬起数道彩绸，如同水波，缠绕苍狼，团聚成球。佳人松开银剑，剑似有灵，形若游龙，转入绸球。霎时间，彩绸球内放出万道银光。在众人惊呼退步之时，一道琴音传来，眼前幻像顿消，只有片片玉兰花瓣，空落良人台上。

    “方才是何人起舞？”众人愕然，齐呼佳人出来相见。可只有一老妪登台，说：“秦兰姑娘为庆上元节，特为长安百姓起舞。如今姑娘已经乘剑上天，面见龙皇，保佑来年风调雨顺。”百信闻言深信不疑，跪地感谢。等到明年，中原果然丰收，本来是长安附近百姓口口相传的秦兰，名声一下子传遍的整个华夏。后来石崇光引契丹人来犯，耶律光进入汉地闻听秦兰事迹，在即将渡过黄河剿灭梁国时，宣告天下愿以退兵百万，换得佳人一舞。当然此皆后话，暂且不提。

    只看舞罢人散后，李逋还痴痴望着台上。无争推了下他肩膀，见他无动于衷，便伸手掐了一下。“嘶~”李逋捂住胳膊，略带生气问：“干什么！”

    无争拿出留仙裙，说：“还不快送去，慢一些人就真走了。”

    李逋恍然，向良人台赶去。无争连忙跟上，完颜敬诸人也紧随而至。“站住！”把守后台的不良人正要呵斥，一看完颜敬手中的令牌，忙俯身行礼。李逋走进后台，远远就看见秦兰，脚步不知怎么忽然粘重无比，向前蹭了两步，心里萌生出回头的想法。无争懂的二郎心思，拉起他衣袖便向秦兰走去。

    李逋说：“大哥咱们回宫吧。”他话虽如此，可身体却很诚实的跟随无争。看着越来越近的故人，李逋既有些期待，也有慌乱。

    “见过太子殿下！”围绕着秦兰身边的诸人，在李逋刚进后台时便注意到了他。

    “免礼，免礼。”李逋望着秦兰，语涩手钝，愣了半晌，还是无争看不下去，一把抢过盒子，递到秦兰脸前，冷冷的说了句：“太子送你的定情之物，婚期择良日再选。”

    秦兰未动，冷冷不言。倒是她身旁一名身形瘦小，衣着华服，左脸戴着半扇蛇纹面具的老妪捧过盒子，先道了声谢，后说：“姑娘如今大了，婚事还要由她说了才算。”

    无争问：“你是在拒绝？”

    老妪笑回：“禀大殿下，普天下的女子，只要太子想要，无人敢说不字。可独独兰姑娘可以，她秦家对你李家可有大恩，纵使闹到圣上那里，也不见得您能如愿。”

    李逋脸上带着尴尬的苦笑，说：“我不是要为难秦姑娘，只是多年未见，特来看看姑娘。”

    “姑娘好的很，就不劳殿下操心。”老妪话未完，便看秦兰开口，语气淡淡，截住老妪的话，说：“让我跟殿下聊几句。毕竟也算三分故人。”

    “三分...”李逋听闻这话，心凉了七分。

    无争低声在李逋耳边嘱咐：“不用管她说甚。你是太子，若是不愿，我自有办法把他们留在长安。父皇那里你放心，绝对无事。”

    待众人退下。李逋看向秦兰笑了笑，见她面色冷冷，神色不由蔫了下来。两人半晌无语，李逋自觉无趣，想要离去但心中又有眷恋。偷眼看看她，本想出言打破僵局，怎料一望出神。只看她素面朝天，一双清波目，两弯凝月眉，颊生淡淡粉，两鬓微微乱，红唇似半启，欲语忆情难。

    李逋犹记少时，佳人剑舞，其势若萧萧大漠或潺潺江南，剑起时如流星灿日，剑落处似残花伤秋…可却不知，此时此刻眼前心上人，心中念谁人？

    秦兰主动开口：“多年未见，你还好吗？”她话说着，手指不觉绕起衣带。

    “好，你呢？还记得小时候吗？”

    秦兰欲言又止，终究还咽下心语，生冷的说：“那是多年前的事？我怎么会记得，只是常听师傅说，太子幼时曾在诸子峰学艺，却忘了我如何与太子殿下结识的。”

    “不怪姑娘，不怪姑娘，想来也有五六年没见。”此话说完，李逋只愿死不开口，只愿无争此时出现能将他带走。寂静片刻，秦兰叹了口气，站起身给李逋添杯茶。说：“我听大伯说皇后想让我嫁给你？难道不知民间有句俗话，叫强按牛头不喝水吗？还是皇后在宫里霸道惯了，竟派人到摩云峰墨家殿内威逼利诱！”

    李逋有些生气，起身说：“姑娘即不愿嫁，当我面说清便是。我还会强迫你不成？你可以不喜欢我，但你的话冒犯了我的娘亲，若再说就别怪我翻脸！”说罢转身要走。却听秦兰在背后说：“你李家那点虚情假意真让人恶心！我告诉你李二郎！用不了多久墨家便会将我送到契丹，你今日若走，来日再无相见之时！”

    李逋站住脚，并未回头。又听秦兰说：“此一去是为了天下苍生，也是为了你李家江山，何故知事实已定，却又来招我？”见李逋神伤，秦兰心痛，可仍接着说：“你就不问我愿意吗？你父皇说契丹皇帝耶律光痴爱宝剑美人，希望我能前去和亲，保北地平安！我告诉你我愿意去！‘兼爱天下，尽力苍生’是我父亲和哥哥贯彻的道。只是我恨，恨你李家的虚情假意！”李逋无法再听下去，更无力阻止秦兰说的事实。他只是在想，记忆中那个温柔贴心的女孩，如今去哪了？

    秦兰说了很多，她感觉这些话就似离弦的箭，怎么也收不回来。她从未这样过，就好像灵魂与身体分离，此刻将平生的怨气全部倾诉出来。这些话她从未向外人说过，也许有一天她会向花草，天地、山河或是北方的风倾诉，让恒古不变的死物，消磨心中的愁苦。可今生今日今时，良人虽无声，却不能一一消受这些怨言。这些话，割断他心中千缕思，也镇住她心底万般情。

    “我不想你去，我敢带你走！你愿意走吗？”李逋忽然大声问，可见秦兰掩面不答只是哭泣。李逋惶惶不定，只得逃离此处。也许他对秦兰的不是爱，只是对往昔美好时光的眷恋。

    见李逋出来，众人围着他。李逋只好苦笑说：“襄王有梦，神女无心。如此也罢，也好。”见众人不语，李逋故作认真的说：“有缘无分，我都想得开，你们还板着脸作甚？”

    完颜敬灿烂一笑，低声向李逋说：“殿下何苦忧愁，今夜我带您去个地方，保准您出来后神清气爽，再无烦恼。

    李逋闻言心惊，暗想：‘好地方他去过不少，曾经骊山的华清池，龙首原的大明宫，那个不是恢弘大气，精妙奢华，却不知还有此等能让人忘却烦恼所在？’又一想：‘我从小长于深宫，自以为雕梁画栋就是美景。还记得古人说：“绿树阴浓夏日长，满架蔷薇一院香”，想必外面自有外面的好处，不妨今夜去见识见识。’因而点头说：“行，今夜我倒要看看是何等洞天福地，能让人乐不思蜀。”

    完颜敬嘿嘿直笑，心痒意热。看看诸人均是一脸茫然，便知都是些青瓜蛋子。便撒开大步，带路向平康坊内最有名气的一家妓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