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叶扁舟之云梦之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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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抱怀垂怜

    郁秋香心中有鬼,哪肯让他号自己的灵脉,立刻一抽手,却没想到自己握着拳头,没抽出来,只好任由他握着。

    苏门主道:“老朽医术虽然不精,对鬼气侵染之事却颇有研究。让老朽来看看,郁姑娘灵脉可曾损伤?”

    郁秋香赶忙道:“不……不……不用了,老爷爷,不用的,我没事的。我……”

    苏门主道:“郁姑娘千万别客气。”说着,一拉郁秋香的右手,三指便要搭上灵脉。

    郁秋香只好一松拳,将一股粘稠的黑水糊了老者一手。那老者不知是什么,连忙抽手回身,大惊道:

    “这……这是什么?”

    郁秋香心道:“双宝的屎尿,你也抹一把吧,你自找的呀。”口中道,“我娘的法器驱散鬼气时,会将鬼气浓缩成这液体,但鬼力已然驱散,所以并不碍事,只是……只是有些难闻。苏门主,对不住,我刚刚没兜住,您赶紧洗一洗吧,不然……不然这味道,怕是会留个十天半月的……”

    苏门主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的,只好匆匆拜别离去了。

    郁秋香尴尬的望着四周,只听众人都在小声议论:“哇,这法器好厉害,我看那黑气一下子就被驱散了。”“驱散?我怎么觉得,不像是消散,反而像是……”“像是聚集在一处,然后被吸走了,对不对?”“正是正是,这个法器,难道能吸鬼气?那吸了以后,鬼气去了哪里?”“太精妙了,恐怕是以极高的修为、极高的灵力来压制鬼气,在法器里面予以压制和灭绝。”“法器只是个引子,难道还能自行压制鬼气?你说的也太玄乎了吧?”“有什么玄乎的,难道你不知,那传音堂郁堂主,是谁的妹妹?”“啊,难道你说的是,几十年前……”“几十年前?几十年前发生了什么?快跟我说说?”“嘿,你连云梦这段黑历史都不知道,还号称什么彩云月旦评?我看是彩云不会评。”“难道,你的意思是……?”“我可什么都没说,人家郁堂主修为也是很高,还是那谁的妹妹,能研制出这样的法器,自然不在话下。”“既然有这样的法器,为什么不去救那些被鬼气侵染的修士?”“你没看到吗?刚刚施法的时候,郁姑娘那么痛苦。非亲非故的,为什么要去救?”“难道这法器救谁不救谁,还得靠关系?”“不跟你说了,我去巴结巴结丘婴,说不定以后我万一侵染了还有救。”

    郁秋香此时此刻,只想在地上挖个坑把自己埋了。她万万没有想到,那帐篷竟然是个幻术。陈师姐的卧榻,竟然就摆放在空地中央;而自己,竟然在众目之下,让双宝吸了鬼气。虽说有裘皮大衣和灵环的遮挡,却不知道会不会被修为更高的师兄师姐识破。想到此处,郁秋香将大衣裹紧,不理会众人搭讪,一溜烟跑了。

    回到自己的帐篷,却发现里面坐了一个人。

    一位眼盲的老妪。正是自己的外婆,郁仙姑。

    郁秋香掀开帘子看到她,一惊之下,只想放下帘子逃跑,却听那老妪道:“香儿,过来,坐下。”

    郁秋香磨磨蹭蹭的只好走了过去,作揖行礼道:“香儿见过外婆。”心道:“幸亏外婆眼睛看不见,看不见我这礼行的实在是不怎么样,如果老师在,又会批评我。”

    郁仙姑不知她心里这些小九九,只是温言道:“来,坐我身边。”说罢拍了拍身边的座位。

    郁秋香跟外婆其实并不亲近,只因郁仙姑在郁秋香出生之前,已然常年定居云顶,很少来云梦。每次来云梦,也是跟各门主、堂主等议事,很少看唐泠泠、郁秋香一眼。到郁秋香快十岁的样子,记忆中也只见过两三次面而已,郁秋香对她,更多的是敬畏。

    但既然外婆要求了,郁秋香还是乖乖的坐了过去。

    郁仙姑抓起郁秋香的右手,直接搭上了她的灵脉。郁秋香大惊,想要挣扎,却怎么挣得动?但闻郁仙姑道:“香儿莫怕,我已经从你母亲处,知道了你的事情。”郁秋香闻言,惊疑不定,不知道母亲对外婆说了什么?说了多少?

    郁仙姑把了一会儿灵脉,啧啧称奇,道:“香儿,我原先只以为你的体质继承了你的大舅,但你体内的鬼气,跟他当年,却又不完全相同。我寻医问道这些年,本以为鬼气入体本是以自身灵力压制和控制鬼力,但你的灵力,却分明不足以压制这股鬼力。”

    郁仙姑又将自己的一小股灵力从郁秋香掌心出灌注进她的灵脉,运行了一周天,畅通无阻。又道:“你的灵力不能压制它,它却处处为你的灵脉让道,真是奇怪啊,它分明可以弥散至你的灵脉甚至灵府。”她拍了拍郁秋香的右肩,道,“这里面有一颗丹丸,却没什么作用,只能在它弥散时减缓一点点而已。”

    郁仙姑又抓着郁秋香的手做了几次试验,每次都啧啧不已,道:“天下果然无奇不有。这鬼力,本是执念所化,你体内这股鬼气,却好像没什么执念。奇怪!奇怪!”转脸对郁秋香道,“香儿,你今日为何要出手救那祝融岛门主的养女?祝融可曾对你许诺了什么好处?”

    郁秋香道:“不是,我认识她,陈师姐,我们之前在闽东探寻厉鬼食人的事情时,她帮过我好多次。”

    郁仙姑道:“她帮你,你帮她倒也应当。但你既然帮了她,未来还是要多多提醒她,这样她以后才会更加帮你。”

    郁秋香略觉奇怪,但还是点了点头。只听郁仙姑又道:“你之前还救过什么劳什子的浦氏、袁氏家的修士?那些都是仙门小族,你救他们做什么?”

    郁秋香道:“也不为什么,我看他们被鬼气侵染,我能感受到,他们的灵识在鬼气的包裹里苦苦挣扎。我觉得他们很可怜。不光他们,再之前我们度化的好多鬼,也都是普普通通的修士被虐杀而生造出来的,他们在世时,都有自己的快乐,却无端被卷入这场纷争,实在很无奈,也很可怜。”

    郁仙姑道:“香儿,你可怜他们,却也说得过去。但人生一世,时间、资源都是有限的,你总是顾及这些小人小事,却如何有机会做些大事?你如此天赋异禀,当有大志向才对。你说说看,你的志向是什么?”

    郁秋香被如此一问,着实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实在因为自己平素本就好吃懒做,最不喜欢背书,要说志向,那便是能一直如此无忧无虑才好。但这个答案明显不是外婆期待的答案。

    郁秋香苦苦思索了一会儿,对外婆道:“我的志向,应该是天……天下大同。”

    郁仙姑一拍手,喜道:“好!好志向,远大的志向,不愧是我的外孙!你且来说说,天下如何才能大同?大同之后,便当如何?”

    郁秋香道:“天……天下大同者,”心道,“我怎么知道,唐泠泠、丘星,快来救我啊!”但口中却不得不继续扯下去,便道,“天下大同的话,嗯,那个,就天下一家了嘛。那天下都是一家人了,自然相亲相爱,没有打打杀杀,这样的世界,自然非常好。”

    郁仙姑皱眉道:“还是个小孩子家家。天下大同,说得简单,何其容易?要想天下大同、天下为公,那就得统一思想。现在都是什么四大门派、五大门派的,还有如此多的仙族世家,谁也不听谁的,如何天下大同?修仙大道,唯一而终,强者便须当仁不让,来统领修仙界。大家合成一个门派,才能天下大同。”

    郁秋香道:“一个门派?是不是一个门派,倒无所谓。如若不同门派要合并,那比如在北方雪山上的云顶和南方一水之隔的祝融岛合并,那是白门主当门主呢,还是苏门主当门主?我看,不如大家都不要有门派的隔阂,都是好朋友,就像我和陈师姐,我不会想,她是祝融的陈师姐、还是云顶的陈师姐?她就单单是陈师姐而已,不管什么门派。”

    说着,郁秋香不禁有些向往,没注意外婆的神色,自顾自的说,“我希望,以后所有人都是好朋友,大家不要动不动就互相压制、控制,为何不能平等对待所有人?不光是人,就连灵狐、灵兔、灵剑,还有……”一个“鬼”字还没出口,转眼看到郁仙姑脸上,已经蒙了一层寒霜,青筋凸起,冷的吓人。

    郁秋香顿时住了口。

    郁仙姑一拍桌子,厉声道:“愚蠢!糊涂!”郁秋香吓得一动不敢动。只听郁仙姑重重的放了郁秋香的手,道,“都是好朋友,这可是你那软弱无能的母亲教的?”

    郁秋香不知道如何回答,“做好朋友”的确是母亲教的,但“软弱无能”却不是形容母亲的好词语,只好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之后发现郁仙姑没有反应,才想起来她目不能见,便道,“是的……啊,也不是。我……我没有跟我娘聊起过这件事情。”

    郁仙姑重重叹了一口气,道:“好好的娃儿,没人教啊。我来教你,你现下便须立下远大志向,将现在的四大、五大门派合而为一,谁不听你的,杀了便是!这都是为了他们好,为了整个修仙界,繁荣昌盛下去。你可明白?”

    郁秋香张大嘴巴,道:“杀……我……”

    郁仙姑道:“今夜你在众目睽睽之下施术,必有人要探寻你体内鬼气的秘密。来,将这枚丹药服下,可保你三日无虞。”说着,从怀中掏出一枚丹丸,直接放入郁秋香张大的嘴巴中,待郁秋香反应过来,丹丸已然入喉下肚了。

    郁仙姑道:“罢了,也总要有些时日,让你慢慢学习。我这里有一本书,你且好好读,再过三日,我来考校,顺便为你延续那丹药。”说罢,郁仙姑站起身,大踏步走出来帐篷。

    郁秋香还待说:“外婆,您眼睛看不见,我来送您吧。”却一时没说出口,反应过来时,郁仙姑早已踪影不见。郁秋香心道:“什么丹丸,外婆在云顶求师,如此炼出的丹丸,怎么瞒得过云顶的人呢?还要背书?三日之后,我就告诉她,什么叫做天赋异禀、无可救药,说不定她就放过我了。”

    正在此时,一位弟子入帐传话,叫郁秋香去中军大帐,见各位门主、堂主。郁秋香摸了摸自己的脑袋,也实在想不出任何拒绝的理由,便跟着去了。

    中军大帐内,灯火通明。只见云顶白门主和云梦姜门主坐在正中央,两旁是祝融苏门主和昆仑杨门主。接下来依次是各位堂主。郁秋香环顾四周,看到了母亲。郁茹在大帐内不便说话,只冲她点了点头,意思是“莫怕”。

    郁秋香只好硬着头皮,用自己完全没有规矩的礼数,对诸位门主、堂主作揖。心中却似擂鼓,只觉得自己耳朵里轰鸣不断,根本不知道别人有没有说话、在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