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叶扁舟之云梦之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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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半活死人

    话说几日后,郁秋香和丘婴带着赵无忌回到了云梦,不禁大吃一惊。

    只见云梦传音堂的院落上方搭了临时的雨布,地上躺满了修仙人士,有的是尸体,有的是在嚎哭叫喊的伤员,有的安安静静却奄奄一息,还有的被关在木笼中,眼神呆滞,行为诡异。

    郁秋香和丘婴一眼看到正在帮助伤员的唐泠泠,忙赶过去拍她的肩膀。唐泠泠看到郁秋香平安回来,也是松了一口气。

    三人倾诉分开后的经历。那日唐泠泠和舒沐御剑去了雨湖镇,所幸一切正常,他们跟各位师兄和周氏讲了芙蓉镇的事情,众人均惴惴不安,于是决定早日北迁,先在云梦汇合。哪知一路上遇见了好几位小门派或者小家族的修仙人士,扶老携幼、扶病搀残,一路向云梦而来。到了云梦才知道,南方厉鬼食人频发,以前的星星之火,如今已经燎原,以至南方各仙族门派,惨遭重创,纷纷北逃。目前尚存的精兵良将,都集中在兰芷堂与门主、堂主们商议进攻精绝的计划,而伤员则集中在传音堂医治。算算时日,丘星等去昆仑、祝融的弟子也该回来了,大家都在等两派精英到齐,便可讨伐精绝。

    说着,郁秋香听闻木笼中阵阵嘶吼,便道:“这些修士是中了邪?怎的变成这样?”

    唐泠泠摇摇头,道:“还不确定是中了什么,只知道肯定是中了鬼气,他们灵脉中已经侵染了鬼气的痕迹,在灵脉中左冲右突,搅乱了灵力运行,以至灵府闭塞,无法使用仙术。但在鬼气之外,还有一些说不出的东西,仿佛在左右他们的心智。他们时而像人,可以沟通,能够讲述自己的经历;可时而像鬼,会发出这样嘶吼的声音,听不懂人话。”

    丘婴道:“他们是活着,还是死了?”

    郁秋香靠近木笼,仔细感知了一会儿,道:“还活着。我能感受到他们的气息——他们的灵识,被裹在一团鬼气之中,就是在……在……在挣扎,想要逃出鬼气的控制,但是逃不出来。除非有法子吸掉鬼气,如果是度化或者驱散,恐怕会连他们自己的灵识一起被粉碎掉。但如果不管他们,恐怕鬼气日益侵袭,早晚也会吞噬他们的灵识。”

    丘婴道:“所以这些人,是活死人?”

    郁秋香道:“却也不算活,半活死人吧。”

    丘婴道:“这可有些两难了。”

    只听一个女子的声音道:“这有何难?这些人虽然还活着,但相当于早就死了,留着他们,反而有可能纵容鬼气吞噬更多的灵力而变强。如此祸害,应该早早除掉。”

    众人回头一看,原来是姜璐璐。她之前被鬼气所伤,虽然白峥及时带她赶回云梦医治,却因为自爆这种方式将鬼气深深弥散在灵脉中,以至驱除鬼气时,不得不斩断了手臂上的灵脉,彻底医治,而后再行打通,灵脉却已受损。左臂上的功夫,不仅只能从零开始修炼,而且修炼的上限也大打折扣。虽说云梦一派以剑术入道,右手持剑,左手却需要把握平衡和方向。左臂如此,姜璐璐的剑术自然连之前的一半都使不出来,更不用说,高阶修士修习的双剑乃是云梦一绝,姜璐璐此生恐怕已然无缘。姜璐璐对鬼之恨,可想而知。

    郁秋香道:“公主师姐,怎么……怎么是你?你的手臂,可好些了?”

    姜璐璐恨恨道:“我的手臂,永远都好不了了,全是拜恶鬼所赐。我以后见到这些鬼,见一个杀一个,见两个杀一双。”说罢不再多言,右手拔出佩剑,一剑刺向木笼中的修士。

    丘婴拔剑挡住,道:“公主师姐,等一下。”

    姜璐璐道:“等什么等,你给我让开。这些恶鬼,除恶须尽。”

    姜璐璐本比丘婴大四五岁,木华剑法早已大成,但如今左臂废了,右手剑还不熟练,丘婴则是同辈中的佼佼者,加之唐泠泠和郁秋香从旁相助,竟然打了个平手。过得几招,姜璐璐见刺不到木笼中人,急声厉喝:“你们三个,什么意思,难道你们这趟出门,竟入了鬼道?看我不让门主将你们正法!”

    郁秋香道:“你不要乱说!我们怎么可能入鬼道?”

    姜璐璐道:“郁秋香,当日你就护着那灵狐鬼,不然当日我怎么可能受伤?我这左臂,全是拜你所赐,你竟然跟鬼说话、还跟鬼一起对付我,还说没有入鬼道?你今日护着这些鬼,是不是有什么阴谋?你这次出门,是不是就趁机跟精绝鬼道中人有了联络,要做内鬼潜伏云梦,对我们这些正派人士发动奇袭?说!你们有什么阴谋?”

    郁秋香急道:“什么?什么乱七八糟的?你在说什么?我没有!”

    姜璐璐道:“你还狡辩?当日你跟那灵狐鬼勾勾搭搭,今日你又跟这些已经变成恶鬼的修士不清不楚。别以为仗着你娘是堂主,就可以为所欲为。你若不说清楚,就去戒律堂的囚笼里,尝尝我云梦的戒鞭!”

    丘婴听闻此言,狂怒无可抑制,直接一个巴掌呼了过去。姜璐璐完全没有想到丘婴会忽然发难,竟然没有躲开。只听“啪”的一声脆响,姜璐璐的脸颊顿时红肿了起来。

    姜璐璐不可思议的看着丘婴,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们三个是一伙的。对啊,你们三个,一直在一伙的,看,已经对我图谋不轨了!你们后续还藏着什么手段,倒是拿出来啊,看我怕不怕你们!你们这群叛徒!”她一边喊,一边注意到,传音堂众弟子都被自己所吸引,已然围了过来。谅这三个不到十岁的孩子,再怎么样也不可能伤害到自己。

    郁秋香但见众人围了过来,也觉得有些慌乱,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情,竟被公主师姐说入了鬼道,变成了叛徒,仿佛还连累了唐泠泠和丘婴。一时之间,心神大乱。此时,忽见郁秋香怀中一道耀目的白光升起,竟是那把“不仁”之剑,在蜂鸣中忽然飞了起来。

    只见那剑异常迅捷的飞向姜璐璐,姜璐璐躲闪不及,一下子右腕被划伤,手中佩剑“嘡啷”落地。那剑又向围观的众弟子飞去,却只是在众人眼前极速飞来飞去,众人不由得左右闪躲,纷纷跳出几丈开外。郁秋香见状,拉着唐泠泠和丘婴,飞奔出传音堂,向着湖北面的剑冢疾驰而去。

    到了剑冢,三人用灵符开了门,躲了进去,方才喘息稍定。郁秋香道:“这……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见唐泠泠满眼惊奇的望着四周,道:“你也不记得这里了吗?奇怪,为何你和丘婴都不记得这里了?难道是我一个人在做梦?”但郁秋香取了不仁之剑,又签了灵契,怎么会是一场梦呢?只是签了灵契,也无从讲起,不小心说漏了嘴,自己这身灵脉可就废了,所以也不多嘴,只说自己跟丘星来过,这里有高阶符阵守门,至少可以躲得一时片刻。

    唐泠泠道:“为今之计,须得去兰芷堂找到母亲,让她替咱们说话。另外,秦风老师去接应丘星了,待他们回来,咱们应该就没事了。”

    郁秋香道:“可是咱们躲在这里,那些还活着的修士怎么办?难道让公主师姐就这么把他们刺死?秦风老师见多识广,他们说不定还有救。”

    丘婴道:“今晚咱们把那几只木笼偷过来,先将他们藏在这里,如何?”

    唐泠泠踌躇道:“咱们传音堂有灵阵护着,又有众弟子巡逻,怕是不容易偷到。”

    郁秋香道:“舒沐师兄,可以帮咱们。他一定信我。”说罢郁秋香向剑冢外跑去,边跑边道:“姐姐,你去找娘,丘婴,你去找你哥,我去找舒师兄。”

    三人出了剑冢,外面天色已黑,三人均觉腹中饥饿。想想自己一直是娘亲和师父的宝贝,怎的糊里糊涂变成了入鬼道的叛徒?正在此时,一阵肉蔬香味远远的传了过来,三人只听见自己肚子咕噜噜的直叫。却是一个少年提着食篮走了过来。郁秋香喜道:“是你啊,赵无忌。”

    赵无忌笑道:“你们饿了吧?你们一回去就打架,看起来你们家跟我们家也差不了多少。”

    丘婴道:“不是的,今天是意外,被你撞到了而已。平时我们这儿,大家相处的都很和睦的。”

    郁秋香道:“怎么说,我们也救了你一命,你打算怎么报答我们?”

    赵无忌道:“哎,你这人怎么还要这样问别人要报答,不是说,好人做事不求回报吗?”

    郁秋香道:“哼,我不是好人,我就是求回报。”

    赵无忌道:“我身无长物,家里人也都死光了,你们也知道。”瞟了一眼丘婴,道,“你要报答,我只能以身相许了。”说罢似笑非笑的盯着郁秋香。

    丘婴本在狼吞虎咽,听这话一口差点喷出来,抹着嘴道:“哎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要脸,说什么呢你。”

    郁秋香噗嗤笑道:“你要以身相许,我也没有意见——”胳膊搭在丘婴身上,道:“可是救你的是他啊,你许给他吧,你们做一对在天比翼鸟,如何呀?”

    丘婴红着脸,推了一把郁秋香,道:“一个、两个,都不害臊。”

    郁秋香道:“问你个正事。你拼命抢那松鹰图,可是有猎犬、跃鱼图的下落了?”

    赵无忌正色道:“我这可不是抢,我这是偷。论仙术、论阵法、论武力,我可远远不行。我所擅长的,一个偷字而已。梁上俏君子,就是我啦。”

    丘婴呸了一口,道:“你哪里俏了?”

    唐泠泠道:“都别闹了。现下咱们这被冤枉的,怪难受的,还得救那些木笼中的修士,先办好这些事情。其他的以后再说。”

    赵无忌道:“我方才来之前,已经去找了你们的舒师兄,他也认得我啊。我跟他说了你们的事情,他让你们吃过东西,就去兰芷堂找他,另外你们的娘和师父,也都在那里。他说那个公主师姐就爱胡乱说话,大家都不会信的,放心吧。”

    郁秋香听闻此言,感觉一个身心舒畅,忙道:“就是,就是!那公主师姐平日嚣张惯了的,师兄弟们都知道,他们怎么会信,我们这样的好人,入什么鬼道呢?”

    赵无忌道:“只是木笼中修士的事情,有些麻烦。你们走后,公主师姐已经刺死了木笼中的三人撒气,但她不小心牵动了左臂的伤口,所以没再管其他五六个木笼。”看到郁秋香难过了一下,又燃起希望,继续道,“但如果你们要把木笼劫走,那反而会给人以口实,做实公主师姐所谓入鬼道的事情了。”

    唐泠泠道:“不错。其实木笼在哪里,并不是关键。找到解救他们的方法,才是关键。如果咱们没有方法,就算藏了一时,也难保弟子们不会找过来,再把他们抢走。”

    郁秋香道:“娘一定有主意,如果他们觉得这些修士没救了,直接杀了便是,为何还要装入木笼,费半天力气拉回来?肯定就是想先弄回来,再慢慢想办法。”

    唐泠泠道:“傻丫头,终于想清楚了。那咱们这就去兰芷堂,找娘和师父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