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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阁-剪影

    “对于发动战争之原因,以及他们征战的对象,军营中人其实对此所知乏。”知许道,闲食拨霞供。

    “为何?”斟酒,渐饮,温歧玉目纵诞。

    “因为战争的理由看起来很是荒诞。”

    “是何?”

    酒地渐饮,剧情一点点下滑。

    四目相对,然知许仅对视一会,就注意力转移别处,搪塞了杯烫茶入喉,“因为”声音含讥,字字带讽。“剑阁征战的原因是因为在异国新建的八方楼较凡常的规制大了不少,其近于剑阁的三分之一,然而剑阁有一规定,大的门派其建设不可超过剑阁的三分之一,中者则为五分之一,小者则为九分之一。”茶味凄薄,冲不淡她的讥讽之情。

    “这便是一阁二府三楼四门下的规矩吗?”温问。

    “不止于此。剑阁管的是很多的。”

    温歧玉道,“感觉此事实在有些太过荒谬,我难以理喻。仅仅只是多了这些便发起发战争,实在奇怪。”

    “然,许负,我们聪明的,公正的,叛变的许负并不是这么想的。他是很认同剑阁的行为。”

    但这认同这一态度,并非一下子就促成的,在此之前,还有漫长的对白与动作。

    现在,许负的颓丧在缓行,皮肉下倦在展示,他的大姆手指抵喉下,用它负荷一个脑袋的颓倦。

    他是咳嗽后方才开口,咳嗽,打破他颓丧的平衡。

    他为何这样的颓丧?

    因为剑痴杜淳已死,刚才还鲜活在身边的人,现在已塌缩成一个名字,二个字。他因为难过而泛颓,而泛起无力的表情。

    但是,生活总还是得继续,麻烦还未得到解决,因为陈苔这个阴晴不定的性格,是否也会要自己的命?这点,是不知道的,但自己不能忧惧表现出来,所以便是泛颓。

    二人就这样寂然地对饮,对视,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但似乎发生了很多。

    终于,许负开口,是酒饮咳嗽开口。“你为何觉得我会做一叛徒,为你们出心出力。”

    “我知道,你会的。”陈苔下巴丝略抬,眯眼对望向他。

    “不,我不会的。”许负目挑,射出藐与倦意。

    “我们所要征战的对象为异国八方楼,而我们征战的原因则不过仅是其建设逾度,近于剑阁大小。”

    许负沉闷开口,“这点我懂,因为这是乱相的开始,是僭越的渐行。”

    “聪明,但它也应有与之相匹之势力,实力,否,无异于羊入虎穴。”

    “然也。所以?”

    “所以,”陈苔搪塞茶后,缓言。“所以,它,他们为此养出一只怪物,只不通过食人而变强,这个消息,是根据我一位忠心耿耿的线人所报。”

    “具体点呢?”

    “具体点是这样。”

    下文是一个少年如何嬗变成一个面目全非的怪物的如实,详实记录。

    少年的他轮廓不清,方向不明,咬断心腹中的道德戒备,直身潜游在声色与酒饮的深度中,而这声色是名探戈的舞。它总是枯乏地拉扯与进攻,一切半推半就,迂缠还有许多虚文。

    总而言之,它是一场漫长,乏味的拉据,也是个有礼貌的淫荡。

    “接着吗?”许负问。

    再后,便是他对此疲乏与厌倦,再寻不上初饮的滋味。

    “那什么样的?”

    表皮惊颤,满臂鸡皮,酒后的酣意将他打捞,亦将淹死。然,现在什么也找不到了,什么也没有。

    但上天还是爱着他的,在朋友的帮助下,他寻上了五石散。

    “五石散?这是何物?”他问时,在面包上附上果酱。

    一剂散剂,一剂可让人上瘾致幻的药,异国很是流行的,甚至于一些地方,此为是一种合乎法的瘾品。不过,一般那地都是穷地方,视其为黄金,传播它可使它阔起来。

    “那么,他饮了之后呢?”

    他的身体开始有了神明的轮廓及阴影,接着,他又在无意间地一次纵任茶饮发现了那与神明近似的善恶分感。

    他在一个昼夜开始嫉恶,欲把其斩尽,但他在另一个昼夜,觉得此事不可如此行。且他在恍惚与陶陶酒饮时有了一种新的体验,那时,他顶着倦目费力发言,任何一个字节的落下皆是沉重,但沉重有着意义,他将真理嚼碎,咽下。

    再在过一些时日,有人提剑弄艺,说可杀人不置血留于剑。

    “如何做到?”他问。

    “剑快。”

    “果真?”

    “果真,仅一百文钱就倾囊相授。”授与售相音,不同意。他便爽快给钱,那人也同样很爽快地给了剑谱。

    “现在的故事应该要迎来了一个高潮。”许负道,俊目有一贯的倦意,他支肘在听。

    然而呢,他练,初时完全不解,不解于剑法之古奥难懂,似乎前朝甚至更久的剑术凿穿,同样地,他也不解为何剑难落于实处,他被困顿附身,他身似云沉山,他不止自我怀疑,驳斥。

    总是倦目,恹,是厌倦,是只能借助酒的麻醉下才能去练剑。那段时间,他光顾酒馆的次数比平时多了好多。但他还是草草地,冬深雪暗,他身似枯木一截,终于悟道。

    这是因为他不够聪明的吗?非也,这剑谱是假。然而,他偏偏用这假剑谱练出了一身武艺,练出了绝世快剑。

    杀人可不见血。

    而先前,他仅仅是天天泥于酒坛之侧的醉汉。

    “估计要有意外了。”许负道。

    但是,他迎上了麻烦了,这麻烦并非外界的,而是来自自身。

    许负不禁发问“何?”

    他被焦躁,腻烦缠身,被疼痛拷打。他总是疲塌在床上,双目惘颓,身似烧尽的,行将下山的落日。

    他感觉他要死了。

    这是他第一次断食五石散。

    许负发问“再后呢?”

    再后是漫长对抗,他用酗酒来对峙着成瘾性。

    他的身体成一种铁质锉屑,被对五石散这块磁铁吸收的牢牢。甚至,如何得到的方法也异常明晰。

    如果事态还这般差的话,那他必须依仗八方楼茶人绍欧的救援,绍欧是这边五石散的代言人。

    只消几吊铜钱的下滑便可使自己愈合,并得丰膄,持久的平静。

    酒饮,他无奈后起身,赴向那,那是他第五次去沾染,也是他面目全非的开始。

    “他变成了什么?”

    陈苔正色后发言,“一只怪物。”

    “什么样的?”

    “它啊。”

    “对。”

    “它体态苍白,瘦削,多处赤裸在外,不着什么衣物,而赤裸之处可清晰现苔玉似的骨骼与蓝的血脉。”陈苔茶饮后补完一句话。“它成了一只食人的怪物,可借食人变强,而这,便是它们的利器。”

    “所以,”许负慵困举目,他因故事讲展的单调而慵困。“你心觉凭此事便可说服于我,因为此事并非门派之间的恩怨。而是,连绾着天下苍生。”

    “然也。”她的脸上有种干红,日晒后的疲意。

    “那如果我决断否决,且离步走呢?”

    “死。”她的目中没有颜色,不存喜怒,只是在讲述一个简乏的事实。

    “行吧。所以,你与我的对话,仅是一辑漫长的通知,并不存什么谈判的余地。”

    “然也。”

    许负抗议,“略有不公。”

    陈苔转漫冷笑后发言,“但所有的条约的签订都来源胁迫与不公,若你想试,尽是可以,我呢,并不介意再埋葬一个人。”她支肘去述,眉低眼漫,字音凝实而缓。

    “行吧,那我有何作用?”

    “嘶……你的问题真是好多……”说时,有恼意掠过一共眉,“但既然你已反水,作一枚叛徒,那还是有必要向你道一二的,否,麻烦袭我。”略顿,添一杯红茶于喉,目色潦倒向亲狎玩味一侧“你通泰相,那便作了我计划与布置的最初试金石。”

    “只是这样?”

    “不止。”陈苔道。

    “我思忖许负所能给陈苔带来的不止于这些吧。”另一边,温歧玉向知许慢言。

    “聪明。”知许即刻奖赏一块肉于温歧玉的口中,拨霞供是火锅的别名。

    那么,许负会何?

    简乏的卦相的推演,凶与吉的有限变节?不,不止。那附带上解梦,压胜这些,可以将许负所通的述全?不,不止,这样过于小看神算先生的本领。

    许负还可连通先祖,遣它们来指点迷津。

    这点很少。

    为何?

    因为庸常的算卦法子是由筹带来的有限排列。所谓筹,则是运筹帷幄的筹,一种小木棍。这个算法是这样的,取五十根小木棍,五十为大衍之术,后去一根,以象太极。再后,分二堆来象两仪。在右那取三根以象三才。然后,再经过十八种变化,就可得吉与凶的卦相。

    这点,许负精于此,但许负更精的是前者,这也是为何陈苔择他而杀死他的师弟原因之一,另一个原因是在太息桥的八方楼较异国的八方楼很近,会影响布局。

    那么,陈苔要许负可连通先祖的能力有何用?答曰,尽力杀死那只可以食人变强的怪物,因为这怪物在先前从未遇见,所以依靠于先祖。

    “接着呢,过长的介绍只会乏了读音的阅读兴趣,毕竟于我们而言,感官的打点,复仇的进行,矛盾与波折的方是好的。”温歧玉酒醉后身颓,眼有略有醉的红锈。

    现在,他在问知许故事的进展。

    “行吧,我要开始讲了。”知许挑眉下点烟,火光凌厉,烟被消耗,成了她嘴上的一朵才橘黄的花,短命,即开即谢。

    而待烟被消耗待尽,做火光堕地,它则塌缩成战场的硝烟。

    战争开始了。

    每一次夜袭都意味死亡的可能,而每一次饮酒泛颓都可能是最后的机会。

    战争并非只是数百具倦的绞搏,或是予的穿透,它还意味着失败,屈从,以及暗无天日的拷打与有限的食物。

    许负会探访每一个军营,用浅薄的医术去打点病人的恶疾,因为随行的军医亡于一次救人。

    许负的病人繁多,他们因战争而失去腿脚,呼吸,温度,以及理智的可能。有一个就是后者他得了热病,总是啰嗦着胡言与疯语,时而为神明下注,又时而为桌椅添置衣物,久了,人们便弃他而去。

    唯有许负与音在他左右,许负是暂时的,音乐是长久。

    它温柔地拥抱着他颓醉的身体,与失神的双目,且同他一起行事,当他闪电般快照地触碰物品时,音乐同他一起,而当他试图颠覆自身迂缠的音调,音乐同他一道努力,当他枯坐于一侧,音乐与他并坐,当他食饭饱嗝,音乐随他左右,而他目倦,酒醉,在泼刺的敏感怆然而涕下时,音乐则尽泛于他的喉。

    时间长了,许负也来看望,因为许负需更专心于战争。而他,不知从何寻来了一柄琵琶,他时常地,努力地,吃力地用微颤的手去寻求音乐性的高度平衡。而待曲罢,他则身似枯木,似老龟,似铁锈剑。

    他也偶尔同人讲话,但言辞慢行,就好似湿冷的淋雨体验,总蹉跎着人续听的热情,他在泛霉,他虽有着剑的锋利,但却也有着仅有人才有发霉可能。

    在这漫长发霉中,唯有音乐待其左右,是他活着的唯一动力。

    过了很久,许负才有空看他,他还是浸透在音乐之中,只是这回,当许负像平常一样坐定,与他相对时,他突然停了音乐,短促的清醒了一下,他伸手对许负说“先生,我这有几块方糖,很是名贵,我想你会喜欢的。”

    再之后,第二日,这个热病人死了。

    而他也是剑阁的人,剑阁体制下的剑。

    许负问陈苔“刚才下葬的人名字,你可知道?”

    “知道,王二。”陈苔道。

    “他可是剑阁的人?”

    “是。”

    许负追问,“为何会成了这样?”

    “因为吧,剑阁有且仅有一个标准,那便是剑技,这很公平,但也全然抹除人的复杂性,这点我很讨厌,然,这体制目前而言是最好的办法。”

    陈苔略顿,“没事,这不是你的错,你已经做的已经足够好了。”

    退至知许这边,“再接着,二人的感情越来越好,许负喜欢上了陈苔,势力相对下的爱恋。”

    “为什么不细讲?”温问。

    “这些,你可以去问当事人,他讲的比我好。”知许道。

    “接着呢?”

    知许闲散地道。“最后,她遗失在最后的一场战乱之中。”

    “那么,在这之后呢?她可否迎来了死亡?”温歧玉向知许发问。

    “没有。”

    “那么?”温歧玉轻轻击节于桌,可以耳闻见的急切。

    “她被人拾捡,被人照料,在照料中恢复血色,恢复战争之前的体重。”

    “然后?”

    “然后,便是照料者骑驴带她远行,路途遥远,山之后是山,云之上云。在路上,那人教她生活,教她做静的风,无骨的江南,同时,也在夜色深时教她饮酒。”知许道,“教她如何在深宅辨别春夏,教她用秋水洗尽因杀戮而起的业,教她放下,将自己的窄狭烧尽,并给予一个人男人的温存与重量于他。”

    略顿。

    知许茶饮后续言,“二人行于露电,时雨,霜月,以及四面八方的苍郁之中,偶尔也会施以暴力,向人间的山贼与盗,更多的时候,二人则是无声地掠过,让自己淡的似一阵风。”

    “这功法,我们听说过。”

    然,知许并不理他的插话,继续自顾自地言说,“二人就这样行着,从春更迭至深秋,再至隆冬,也从瘦驴改变成客舟,牛车,马匹,但不变的是她总在抱着他,她将自己熨贴于他。终于二人止步,在一个迢春,二人到了鹤市。”

    “鹤市?”

    “是的。”

    “接着呢?”

    “照料者将她向一只类人的兽,那兽可习被食者的功法,她死。”知许说,字字落地有声,犀利带血。

    “那么,这照料者可是我们所知道的人?”温歧玉开口,“不然,你是不会问我们讲的。”

    “聪明。”知许笑道,“他不是别人,正是仇子玉,同时他也将小扫霞楼的之前执政者喂向于它,那人说话总是颓丧中卧轻佻,善于谈判。”

    温歧玉恍然大悟后开口,“据我了解,仇子玉来鹤市似乎是三年前些,而他执政也大约三年。只是之前我们说过,鹤市有一酒徒,只在周一现,又一剑客行于周二,书狂是三,谋者是四,拳拳生风者又是五,六,日更多耳闻是一山中琴客,你说也是他,他怎么做到的呢?”

    “我们刚才不是谈到有一只兽吗?它一定程度上就是仇子玉。由它代行。”知许又改饮了茶,茶味苦涩。

    “所以,若想除掉,得同时进行。”

    “是的。”

    “你想让许负去处理一部分,我去处理兽的一部分。”温歧玉目光闪烁,“只是,许负真的可以吗?”

    “不必担心,现在二人正比幻术。”知许轻扣桌子,二人便酒楼遁向小扫霞楼深处,此处毗邻兽的所在。

    此武法为鹤行,是周嵋公的擅长,知许只会部分,所以行动范围有限。

    但二人却不立刻行动,知许却带着诱惑性地临近于他,带着诱惑性地托起他的下巴,展开他的嘴,然后,将一块肉推入他的嘴中。

    她眼晴微眯,她声色轻佻而具诱惑性。“这是一位与兽酣战,但战败的记忆,我已将此浓缩成肉喂于你。”

    这是她做为传述者习得并运起,她可以将一个人的一生精简成一道菜,食下此,它有着那人的愧疚,无奈,奢求,以及多如星斗子般的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刻。而若此人是一剑师,则你在咀嚼咽下之后,你将知道了应该如何击剑,如何行刺与杀人这一类的东西。若是这人为鱼梁吏,你会在须臾间明白要如何捕鱼与堵水。

    因为你那时正是他,或者是她。

    现在,温歧玉正在消化,而许负则在酣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