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
“现在,有两桩麻烦但有趣的案件,汝的意思是先去处理哪一桩呢?”挑眉,轻佻笑。县令发问。
“嗯…”李势思忖。
然,很快被打断,“我了解汝的恶劣习惯,舍近求远,总乐意作无意义的消耗。”
“对头,那么……”
又逄呵断,“马与马车都已备好,车上也惠存着你要的美酒。”
“那么,案件的概况呢?”
浅笑,略作轻薄地马车上坐,县令也渐饮了酒,酒饮后,方慢言,“路上我会为汝去细细剥盘,会干净无可挑剔的似根骨头,但,是车上坐谈。”
下面,是二人落坐,承接着饮酒的开始。推杯换盏,酒酒相碰后的间隙杂食菜肴,而每份菜分量都是很小,仅够二三口。
就接着,食与饮着。
酒已过三巡,菜已更十四,二人仅是只字未提案件。
李势对案件的印象也仅仅是杀人凶手已经落网,至于那人是怎么落网,又是怎么发生,以及那恩怨情仇又是怎么指引向杀戮的,这些他一无所知。
这空白如纸的滋味令他焦躁,焦躁令他发问,发问词促狭的仅一个重音,一个词。“言!”而这时县令方去展示案件的一面,即悄无声息地摸出个留声机出来,是的,留声机,这现代化的产物还牢固一地生活在权贵与富人的身边。
县令为什么要过这么久才说呢?
一是,只有这样才能最大限度地令李势感兴趣。
那么,二是什么呢?
二是满足他的诡谲戏弄趣味,只有同李势在一起时,他方是真正的自己。此刻,他正望向车窗外,卷帘望松,松多,凋敝与阻止城市继续繁华,但随着马匹的远行逐渐可以观其一二处楼阁了。
快到了吗?然也。
而案件也终于开始。
留声机里的声沙哑沉闷,其味似欲雨不雨夏日的闷雷,欲要将人带至那个闷湿的夏季。
以下是案件的概括,县令事先录好了音。
案件开始。
昔,有一个普通的平凡的书生,他镇日萤窗雪案地苦读诗与书,然,那功名却迟不遂他的意。
他为此苦悲得需浇杯烈酒于喉,方可入睡。
功名考试每四年一举,他已连续去往了三次,然,却是最基础的,最劣的功名也没有得。
那一日,其骑马归家。
满腹春愁压马鞍,马似乎比他更颓。
至家中,酒饮,痛哭,痛哭中夹杂咒骂不断,骂罢,急急出门,临水自照那荒唐相。他家临湖,此时已是二更,轻云微月。
他望见那湖中波心荡漾着的狰狞破碎的月,月狰狞破碎,望,望之良久,忽生顿悟。
然,这顿悟并非是人与自然连绾于一起,不是。
而是,所谓功名也不过是水中之月,不过一个剪影,一片光秃秃的幻想。
念此,他不禁做更深的怀疑,所谓功名背后的仁义,圣人,是否也一样?那永恒不灭的道德是否也只是一场谎言?
念此,他狂笑,而颠狂地对视那月。
在那春寒的夜,他将诗稿的窄秀烧尽,把自己的迂从焚尽,接着,对月长啸,天上月,湖中月,再后步踉跄地从家取剑,取剑飘零,浪迹天涯。
以上是来自少年邻居的如实口供,少年的祖父阔过,即当过大官,而他父亲也有官,虽小,但也算是一个官,大概是视功名远重于生命,然后在一次次的失败后产生的疯狂。
那日,少年对月鬼叫的声音很大,邻居才会注意到,才会注意到他在焚烧诗稿,他之后取剑远行。
远行。
那他有何去向?
是中原中那富饶的扬州,还是别处?更为繁华的城镇,据说那还存在一部分电力。
但答案没有的。
他不知去向,他只是任着马的意思远行,脚无线,如蓬乱转。而正是兜转之中钱财已尽,他落魄无奈地只能截停于途中。
他停于一间酒楼,但不知怎么,这酒楼的主人与他交谈很好,似要引为知已,又似要缠绵复杂至更深的关系。
不过,那时的少年的确是很美的,其颓唐的侧影似座春山,眼波似有秋水。
那么,再之后呢?
谈的很好,结果却出人意料,少年将老板杀了,然后烹调成菜。这事太不可能了,为真事吗?是的,这是一桩真事,因为这段就是这座酒楼的小二如实详出的。
那么,少年一共杀了几个人呢?
三个,且三个都是自愿的。
录音结束。
“那么,这少年是否应该被判成死刑?既然他已经杀了人,并且他也如实招来确有其事。”县令发问。
“唔……”李势思忖中,“如果我是别的一般资质的人,我大概率就会毫不犹豫地判下这少郎的死亡,但是呢,这桩事情是没有那么简单的,无趣,它应该还有一个背景,一个让案件难以解决的背景,不然,你不会让我来解决的。”
“然也,汝也很知我。”
“你的性格恶劣,总喜欢向我施于难题。”
县令笑而不语。
“那么,”饮酒,目混地望向县令,发问“这个异国的名字叫什么?”
“大平宛。”
思忖,咬唇思忖,久。方言,“此地是很重视的人们之间的契约,甚至那契约的内容就算不合法理,只要双方愿意,契约也是生效,那么,从这点看,少年不仅是不会死刑,甚至于无罪。”
“然也。”酒饮,食一块茶点。“你果如传闻所说的,你只消向他道一座山的名,一个风俗的如实记录,一个当地人习惯下的产物。那么,世界的地图将他在身上展开,然后铺陈于语言,初,他仅能道出极小的一点事,然,须叟,在送酒入喉的须叟,那灵光一闪之下,他又讲出不少。我说的是这桩传闻。”
“呵,”声略颓怠,眼也游离向车窗之外,此时,林木渐疏,楼阁渐多,快到了。“那个,不过是去骗得酒的小技俩。”
“你的下一句话是这与江湖上的小打小骗无异。”
“然也。这事只要殷切耕读,运用就可以,并不足为奇,至少,我觉得平凡的很。”
略静。
县令发言,打断平静。“所以,你到底会怎么去判呢?”
而李势则用一种涣散,略失焦的目光投向县令,他的友人,然后再一字一句清楚地吐露他要说的话,这时,他形同枯稿,因为全在思考。
他说“这件事很难,就算是交给蒙田,那位大智人也不能脱口就有答案。”略做停顿,收拾声音与残酒,然后说,“我需要一些时间。”
“几息?”
“一夜加一柱香。”
“这一柱香是用来审问少年郎的,是吗?”
“嗯,是的。”
“那么,请下车吧,我们已经到了,而那少年郎就在不远处。”
这少年郎,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难道,真如传闻中说的那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