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光消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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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夜雨

    时间:1月7日,晚上21:13分。

    安静的正厅里,安城和永井信躺在沙发上睡着了,而霍星摸了安城的两包原味薯片,悄悄地上二楼推开了观星艾的房门。

    他并非没事找事,走了一天路的他也是疲惫不堪,可只是稍微休息了三个小时,他因为思考有关艾卡尼尔的事情睡不着了,想趁着这么早,观星艾叶没有睡着,或许能从她口中得出一些线索,好出发前往下一个地点。

    房间里,观星艾在床上侧躺着看雨水从窗台滑落,没有理会突如其来的不速之客。

    “哪个,我想,你似乎还没有吃东西,所以我送两包零食上来给你……”霍星说着,径直走到了床铺旁边。

    房间里,包括地上都散乱着一些女生的衣物、物品和书籍,显然很久没有收拾过了。这让霍星实在没有能够下脚的地方。

    “那个,你是不是得了抑郁症,我听人说,这种病要重视,一旦拖的时间长了,就会生出些让人难过的念头。”霍星看着观星艾那张愁容满面得脸,有些感同身受。

    “走开。”沉默了许久,观星艾难受地吐出两个字。

    “额……我知道刚刚动的手有点狠了,但现在这个环境你也知道,面对未知的人的时候,我总得把自己的安全摆在第一位,我……”霍星咧嘴,露出白花花的牙齿,笑。

    观星艾沉闷地吐着呼吸,把头埋进被子的更深处。

    “那个,我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就擅作主张地拿了两包薯片来给你垫垫肚子。”霍星晃了晃包装袋,笑,“但要是你想吃点别的,只要厨房里有,我都能给你整出点好吃的,我的厨艺可是很好的!”

    “你是不是发烧了?我的背包里有点布洛芬药丸,你需要的话我现在去拿来给你。”

    霍星打开了床头边的台灯,黑暗里忽然爆出的白光太刺眼,所以他调整成了温馨的黄光,可观星艾一见到灯光就把头蒙了起来。

    “你想听歌吗?”霍星看着床头那坨黑糊糊的猫子,说,“我的设备还算能用,听歌看电影都不错的。”

    “你要是真闲的话,能不能自己去一楼待着?”观星艾说着,自己的肚子却不合时宜地“叫”了起来。

    霍星这时的处境就有些尴尬了,进退两难的他还是强颜欢笑地回了一句:“要不,我去给你做点东西吧?能不能说说一些你忌口的菜,或者说少盐少油,嗯……你要清淡的还是重口一点的,能不能吃得辣……”

    “冰箱里面有,自己看着做。”观星艾不耐烦地说。

    “那行那行,待会儿你要下来快点,半个钟就好,冷了味道就变了。”霍星咧嘴一笑,感觉只要对方开口,就是一个很好的开端。

    出了门,他感到这次任务的分量之重,要是给观星艾吃得不高兴,指不定嘴巴就更加严实了,自己想要得到的情报可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

    霍星下到一楼前往厨房。观星艾家里的厨房被装修成了一个单独的隔间,这样不仅可以让抽风机更好的抽出油烟,也能抵消一些噪音,好笑的是找了半天厨房的灯光开关,结果发现是按装在了门外。他打开冰箱,看着里面仅剩的一些蔬果和鸡蛋以及一些写着英文字母的盒子和包装袋,上面的图片很清晰的表示这是牛奶和芝士之类的食品。他看不懂英文,可看图理解能力还是可以的。

    他挠了挠头,看到橱柜里的大米、面粉和调料,脑中顿时有了想法。

    安城从梦中惊醒,睁开眼睛时还分不清现实和梦境,她呆呆地盯着天花板,这陌生的环境让她似乎又回到了自己的小时候。那时的她跟随打工的父母,总是在搬家,刚熟悉的好朋友一波又换一波,虽然跟地缘关系有关,也是父母工作繁忙,亲戚的关系也随时间变淡,甚至不如邻居,好不容易相聚一次却都叫不上称谓。

    她没有什么故事,每天过着三点一线的生活,唯一有意义的事情就是给下午放学回家路上的老狗一些食物,这样对方就会屁颠屁颠的和自己度过一个难熬的傍晚。可因为流浪狗的身份,它因为过于靠近人类,而被怀疑是想要伤害小孩的恶狗,招人打死在路边,第二天被环卫工人装进了垃圾袋送去焚毁。那件事后,她难过了好一段时间,除了她,没人知道那是只性格温顺的狗,可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人知道了。

    又是雨天,这个纷乱嘈杂的环境让她仿佛又回到了记忆里阴雨天下的出租屋。耳边不断传来的声响分不清是外面在下雨,还是妈妈在煎蛋,爸爸是不是淋着雨回到的家,自己又在被窝里躺了一天,似乎有些发烧,楼下自行车棚里卧着的那只老狗在干什么呢?不……那只流浪狗已经被人打死了……

    回到现实,四周依然昏暗得像是被末日到了而抽走了颜色,唯一有颜色的地方是一旁散发暖光的电暖器。屋外的雨声不断,大厅里除了工作中电器发出的闷响,就是厨房里剁菜做饭的声音。

    厨房里有人在做饭?安城疑惑地看了看一旁霍星的位置,后者不在,显然是在厨房。

    她拉开不知道什么时候从霍星身上转移过来的被褥,坐起身感觉到全身酸痛,发烫的额头示意着自己有点低烧。她上了一趟厕所,回来时拉开厨房的玻璃隔板。

    “欸?是不是我动作的声音太大,影响到你了?”霍星不好意思地笑笑,停下了手头上的事情。

    “没关系,我只是做噩梦了,”安城温柔地笑笑,摆了摆手,“你要做些什么?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可以吗?”霍星不好意思地说,他刚刚和了面粉,打成面皮,现在正剁着肉,准备包饺子,手上的腥味蛮重的,实在腾不出手去做别的事情。

    “大丈夫。”安城笑着撸起袖子,下意识用日文回答,然后又换了中文,“我应该做些什么?”

    “那请帮我从柜子里的米袋子里,分别舀三杯份和两杯份的清洗两遍后泡着,再把冰箱里的卷心菜摘了叶子,留中间嫩的部分剁碎,加点淀粉……嗯,拿一颗就好,多了怪不好意思的……”霍星指了指厨桌左边的第二个柜子,然后又指了指头顶上的柜子,“先帮我加点淀粉在这个肉里,我待会儿要搅拌搅拌……再来两个鸡蛋,多点营养也好。”

    安城做了个没问题的手势,迅速开展行动。

    “这些是特意做个那个女孩的么?”安城问。

    “蛤?”霍星的注意力似乎都在做菜上面,以至于没有注意到安城的话。

    “我说,这些菜是做给那个女孩的么?”安城又说。

    霍星听后,摇了摇头笑说:“啊!不是,都有份的,待会儿多吃点,我的厨艺还是可以的,至少是……吃不死人的。”

    安城被霍星的玩笑话逗笑,手头的事情依然没有落下,两份米分别用温水泡好,又娴熟摘洗了卷心菜叶,将菜心部分交由霍星剁碎,接着应霍星的新要求,打了三人份的十五个鸡蛋,加上少许食盐和半勺淀粉,用筷子把蛋液充分打匀,最后盖上保鲜膜。因为冰箱里也没有多少个鸡蛋了,霍星找了个理由说明自己并不爱吃,安城也就没再多打一份。

    “条件有限,要是有胡萝卜、葱花,还有洋葱之类的,那就更好了。”安城看着自己做鸡蛋羹的预备工作十分满意。

    “看你的样子,应该经常自己下厨吧?动作蛮快的。”霍星问。

    “对哦!我十三岁的时候就开始了,到了工作的时候就经常很晚才能回家,但还是要好好地对自己,做的菜往往很精致多样呢!”安城对霍星的赞美感到很高兴,“霍星的手法也不错呢,而且做菜时那么认真,感觉做出的菜同样很美味!”

    在别人看来,称赞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然而霍星却对此感到很别扭,他干笑着回应,像是谦虚的文化深深烙印在他的骨子里了:“没有没有,我只是害怕出错,万一加了点什么调料多了,那就完蛋了。所以我说我做的东西吃不死人,哈哈哈……”

    两人一边做菜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全然没有注意到厨房外的永井信听了很久,脸上写满了失落。

    趁着出菜的时间,两人整理了厨房里的厨余垃圾,顺带着把厨具都清洗了一遍,并把厨房整理得焕然一新。

    “啊呀,用了一个多小时,还是蛮有点久的,估计她都睡着了,先把她那份保鲜吧,”霍星捏着眉毛说,“我去叫她试一试,要是睡了的话,那等天亮再做吧,不然变味了。”

    “没问题的,你去叫吧,我来放保鲜就好。”安城正打包着放置着厨余垃圾的塑料袋。

    霍星点点头,先去沙发处叫醒了永井信,然后直奔二楼。他礼貌地敲了敲房门,观星艾不出意外地没有回应,也没有来给霍星开门。

    “那个,东西已经做好了,你……”霍星说着,扭动门把手,可由于里面上了锁,门把手丝毫没有摆动。

    霍星愣了愣,明白了观星艾是找了个让自己去做饭的理由,将自己赶出房间后把房门上锁,不希望有人去打扰她。而霍星也知趣地没有再敲门,转而回到厨房。

    “怎么了?她不来吗?”安城正端着一碗饺子走出厨房,放在了客厅的餐桌上。

    “大概是不饿吧,还是太难受,没胃口,让她多睡一会儿吧,”霍星摆了摆手示意自己不吃,转身去把最后一份鸡蛋羹重新封好保鲜膜放到冰箱的保鲜层。

    “可你呢?”安城以为霍星的摆手是说那个女孩不吃,“我已经端出来了,这份是你的哦!”

    “いただきます。”永井信没有理会霍星,而是双手合十,做了个日本传统的饭前仪式,然后开始动起了筷子。

    “永井,至少要等霍星一起啊!”安城怪罪地对永井信说。

    然而后者只是一个劲地对着碗里的食物下筷子,连抬头的动作都没有,似乎没空理会对霍星的礼貌。

    “没事,他吃多一点补补,这样伤好得快一些,”霍星微笑着表示没有关系,转身把小火熬着的电饭煲调成了保温模式,“你快吃吧,不用理我的。我之前吃的还没有消化完,现在还没有食欲。”

    “多少要吃一点,压缩饼干没多少营养的。”安城把手中的一次性竹筷递给霍星,接过对方手里的没下锅的饺子,放入了冰箱底层冷藏。

    霍星无奈地笑了笑,把碗里的饺子均匀地分到两人的碗中,只留给自己一粒饺子和一碗汤水。可永井信拒绝了霍星的慷慨,什么话也没说,这让霍星很是疑惑。

    霍星当然不知道两人之间又闹了什么矛盾,也不知道永井信为什么心情又不好了起来。所以他只能把饺子分到了安城的碗里。

    “嗯……饺子咸甜适中,汤微甜,有种沁人心肠的感觉,就是有点烫。”霍星绞尽脑汁地赞美了美食,在安城回来前,三两口一扫而光。

    厨房的洗碗池边,安城心事浓重地用抹布擦洗着带有水渍的盘子。

    客厅的沙发处,霍星在电暖边用烘干机吹着三人被打潮的衣物,疲惫的他微微打着瞌睡,每当手被烫得受不了了又会惊醒。

    一旁的永井信裹着被褥,眉头紧锁地躺在沙发上辗转反侧,迟迟无法入睡,可他不想让霍星知道自己是醒着的状态,只能难受地保持着一个姿势。

    二楼房间里的观星艾瘫软在柔软的床上,心情五味杂陈,说不出是什么感受,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她现在很饿,并且一点都不想动,即使很渴,但就连近在咫尺的水杯也不想伸手去拿。现在的她有些后悔去把房门锁上了,至少还能有个人来在自己旁边说说话,缓解一下自己的郁闷。一声“喵呜”,小宠物黑猫像是感觉到了主人的心情,蹑手蹑脚地钻入了主人的怀里,开始打起了呼噜。

    这个霍星也真是够婆婆妈妈的,嘴巴能讲,还够耐心,不过他窘迫不堪,又积极组织语言的样子还蛮好笑的。看着怀里的猫子,观星艾想到了刚刚的男孩,嘴角忽然有了上扬的笑意。

    夜色浓重,如腐烂的尸体上流出来的黯黑冰凉的血,蜿蜒覆盖了天与地。月亮孤零零地从云的缝隙间崭露头角,光线暗淡,仿佛女人的怨泪。高大的建筑物被深远的黑暗模糊了棱角,远远看去,似血肉模糊的脸孔。雨势放缓,渐渐回到风雨欲来的景象,所有东西都很潮湿,树木和泥土的皮肤开始溃烂一般,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味道。

    在这个隔绝屋外环境,没有什么生息都没有的房子里,四人心怀各异的心如思念一般,在这个异国他乡里化作绵长的雨,被时间中的慢镜头拉的很长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