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剑行之韩飞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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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一段过往”

    韩飞痴痴坐在一旁,已听得入迷。回过神来,发现老爷子眼角滑落一丝泪水,沿着皱纹弯弯曲曲,终于低垂于下颌处,久久不想落下。

    “老爷子,喝酒伤身,旧事已成过往,还要注意身体才是。”韩飞上前一手接过酒壶,一手轻轻拍打着老爷子后背,做着不符合自己年龄的老熟的动作,默默安慰着老爷子。

    “小友啊,你莫要嫌弃我啰嗦,我活了一把年纪了,早已看淡过去。今儿遇见你,让我蓦然回想起往年旧事,不说出去,心中迟迟过不去那道坎儿啊。”老爷子迷迷糊糊,但透过眼睛能看见内心深处那一丝记忆格外闪亮。

    老爷子颤颤巍巍说:“不久后,我就离家出走了。说来也悲哀,偌大的唐家竟容不下我一介诗痴酒徒。也是这一决定才彻底改变了我的人生。”

    “我出走难平镇,身无分文,算是彻彻底底的乞丐了。除了会写些诗歌,一无所长。前路茫茫,压根不知道能去哪,要去做什么。当时偶然闪过一个念头,那就是一直往前走,或饿死路上,或遇见大虫将我吃了。”

    “也就沿着一条溪河一直走,一直走。直到看见两排柳树,也沿着溪河而走。那景观甚是美丽,心中不由升起写诗吟诗的念头。”

    “再走下去,就看见有很多户人家。老的聚在一起摇着草扇,闲谈着什么。小的你追我赶,嬉笑玩耍。青壮年有的在溪河边,举花谈爱,有的扛着锄头,提着野兔,像极了刚耕种回来的农家人。”

    “很快,我也融入了他们。我至今记得很清楚,是一对夫妇收留了我,他们是那样的淳朴,那样的至善,从不过问什么。刚开始的时候白舍给我饭吃,很快我也从过往中醒悟过来,加入了他们的家庭,一起耕种。”

    “在柳家庄一年的生活确实也不错,吃得饱,睡得好,偶尔还能拿出自家酿的米酒来喝。渐渐地,我和柳青年熟络起来了,我会和他讲诗文,讲远方。虽然他不识字,大概也听不懂,但他对这种美好的东西也感到憧憬。”

    “我已经不太记得他给我讲过什么了,隐隐记得是:他想种出更多更好的粮食,然后去别的地方换来更多更新奇的东西;他还想给他夫人买最好最漂亮的衣裳,那是用上好锦丝缝制而成的;他还想让他的孩子像我一样饱读诗书。为了请来夫子,为了买到好布匹,为了种出多而好的粮食,就要不断去学习更好的技术,去赚更多地银钱。”

    “他请教于我,如何才能做到这样。我当时完全懵了,但也正是这一问,我和他都走上了崭新的不同的道路——经商。”

    “起初,我们并不顺利。家里种出来的粮食拿到镇上去卖,也只能算是贱卖,能够换回来的东西寥寥无几。我们又想了新的办法,不再将粮食卖到难平镇,而是走到更远的地方。有一次我们集合了村里头其他有意愿卖粮食的青壮年,将粮食分担挑,分批次,还要隐蔽地去做。因为我深知难平镇‘唐家’拥有一众家仆,身强体壮,他们是一群打手,如若让他们得知我们的所作所为,铁定会前来打劫。”

    “可就算我们这么做了,结果还是不尽如人意。因为我们成功将粮食运出比难平镇更远的范围,发现还有山贼横起的地盘,着了道,赔进去不少。后来我决定了,要去游历一番,彻底了解岚国的状况,再看看有没有新的机遇。”

    “我那好友也很支持我,不过并没有接受我的邀请一起去游历。他说‘家里有老婆和年幼的小孩,没办法长期离开。自己也不识字,出去了可能反而会成为我的负担。’我也很理解他的情况,但我是不在乎他识不识字,是不是一个粗人,因为我知道就算能诗会文的人也能干出丧尽天良的事情。就这样我们便分别了。”

    “后来,我仗着能写诗,会几个字。到处给那些达官写诗作乐,也因此结识了很多有识之士,为我现在的商路打下基础。”

    接着,老爷子简单粗略的讲了一下后来所发生的事情,他的商道如何建立起来,如何去将到富有当地特色的产品运往别的地方,贩卖,然后再带回来别的地方富产的产品而当地却是稀缺的,如此云云。他建立起的商路和基地,基本上北通剑都,东至东海,西往云国境内都有。虽不说是首创,但也是游历过后,结识了有识之士,学会了岚国商道知识,活学活用,将商路打通到乡里,也算是小有规模。

    (诠:剑都是岚国的首都,岚国崇尚剑道,剑文化盛行。而岚国共有四城,分列东西南北,剑都处于中间位置,也是岚国的中心位置。而最南面一城名为“蟾城”,统辖难平镇等多镇)

    最为关键的是,唐玄本人并不崇尚垄断手段,将所有利益划入自己的家族,当然此时老爷子已经脱离唐家。而是推崇和平手段,合作共赢,大家有钱一起赚,相互帮忙。这在当时难平镇是新的思想。

    最后选择在离难平镇西边稍远一些的一个村庄建立了一个基地,渐渐发展壮大,形成一个小镇的雏形——犀牛镇。这也归功于没有太多压迫,发展速度极快,隐隐超过难平镇。

    (加:正是这时候,龙虎山聚集众多匪徒,占据山头专抢“富贵”人士银钱,也是这时候犀牛镇受到官府重视,建立衙役,至此出现了犀牛镇)

    老爷子说了很多,也渐渐清醒了很多。接着说道:

    “有一次,我们商队出走云国,出入边境都打理过,却在路上遇到小规模战乱。那是岚国和云国的士兵在相互厮杀,也不知道是何原因。我们离得近自然就被卷入其中,其中凶险不足道也。商队物资被抢的抢了,人也被误杀了不少。”

    “我就是在那时又被我那柳氏好友给救了一条性命,他单刀一路掩护我到了安全的地方才放心地回去。”

    说到这,老爷子看向韩飞接着说:“你也知道,我那柳氏好友是谁了,正是你爷爷。”

    “说来惭愧,我事业有成后几乎都快忘记他了,而在我生命第二次危机的时候,又是他出手相救。我也是后来才听说,在我离开柳家庄不久后,就遇到蟾城募兵,他年龄符合就加入了南边疆守护军。据说也是那一次他单刀护送我离开,回去后被定‘私自逃离罪’,打入监狱。”

    “我于心不忍,就花了重金赎救出来。而这枚玉佩也是我那时候赠送与他,留他在身边帮忙打理商队,每每看到他脸上那个黑黑的‘囚’字烙印,我心中绞绞作痛啊。”老爷子说到这,左手取出玉佩,右手握拳捶胸,内疚不已。

    “还好,他生活乐观。工作闲暇之余,一起饮酒作乐,时常还能见到当年那个想给自己夫人买漂亮衣裳的青年。我的内疚感才渐渐消失。”

    “最让我不能原谅我自己的是,我和你爷爷一起赶商,正巧遇见岚国与云国发生大战,而那一次又正好是去往云国之路,非比上一次小规模战乱。这一次是真真正正的厮杀。你爷爷从军几年,会些武艺,拼死才将我救回,但他自己也受了些内伤。”老爷子说到这,开始抽泣起来。

    “我们逃离后,相约好:一天内在犀牛镇会合,一起举家往东迁,先躲过一阵再回来。不知为何,你爷爷迟迟不来,而我自己也顾不上,带着孙子往东迁了。”说到这,老爷子泣不成声,后悔不已。

    “那也是我最后一次见到他,等战乱过后。我们又搬了回来,重建了犀牛镇。等我做好一切,再去柳家庄寻他的时候,发现一切早已面目全非。”老爷子哭腔着说。

    “那一条溪河也不知何年改道了,旁边柳树有的枯萎,有的不知什么缘故倒在地上,腐朽发臭。那一户户农家也只剩下残桓断壁,可能他们匆忙之中搬走了吧。之后又去寻了几次,从始至终也没寻到你爷爷。”老爷子抹去眼泪,说道。

    老爷子将目光看向自己,眼中满怀希望。似是在说,这一次一定要尽可能的给予韩飞帮助,以弥补心中的悔恨。

    “韩小友,你宽心。你们兄妹俩跟随商队一起入城,然后我再书一封手札加以证明,进城就不成问题了。只是......”

    老爷子话说到一半,犹豫了一下。

    “哎,不说也罢。你进城后,不管今后如何,你都可以到商队店面里找份工作,赚些银钱,补贴日常消费。”说完,怀着希冀的目光看向韩飞。

    韩飞站起身,深深鞠了一躬以表谢意。

    漫长的一夜便在酒意之中悄然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