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腕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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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出茅庐

    刘家本姓乞伏,当年赤丹臣服中原大魏国,乞伏家护主有功,被魏主赐汉姓刘。刘宣义的三伯父刘石路,虽然夺回了弟弟当年的位置,但一直忧惧在心:一是平辈的兄弟包括自己都没有弟弟当年的能力,二是自己身体不好,亲儿子宣杰虽然在小辈中年长但资质普通,其他的孩子不是驽钝就是年龄尚小,只有宣义样样出色,看着日渐长成的宣义,八年前差点被灭门的教训,让刘石路决定以家族大义为重,全力推举宣义,宣杰也坚定支持父亲的决定。在伯父和堂兄的护持下,刘宣义逐渐走进赤丹众人的视线。

    勤德大汗是一个老好人,八字眉肿泡眼,眼袋都快掉到腮帮子上了,老好到见到谁都笑眯眯,再生气都和颜悦色的,迭拉部的叛乱让各部族意识到各家族势均力敌,谁也不服谁,可是谁也奈何不了谁,草原上的狼有不同的种群,为了争夺领地,可以厮杀到天昏地暗。勤德大汗这个老好人的好处,就是在如狼似虎的部族头领间和稀泥,赤丹在外人看来倒也相安无事。如今的勤德大汗和各部落首领面子上客客气气,谁都知道他早已没有大汗真正的威严,但他的屁股下的大汗宝座,还是很多人向往的,因为每个觊觎的人都认为自己会做的比勤德好。朵朵的父亲青阳长宏是勤德大汗的邸候郎君总使,统管一万五千护卫精英铁骑,他对勤德大汗忠诚有加,正因为他的护卫,勤德大汗稍许安心。

    勤德大汗看到英俊神武的刘宣义,红了眼眶,扶住刘宣义的肩背,连声说道:”像!真像!你这只小鹰终于展翅了!”刘宣义知道勤德大汗说的是自己的父亲,八年前,宣义的父亲为了保护勤德大汗,拼死把大汗从叛乱的迭拉部手里救了出来,自己丢了性命。平乱之后,勤德大汗一直记挂着故人的孩子。

    德勤大汗召见刘宣义,青阳长宏在大帐里第一次见到了刘宣义。

    来的时候,祖母知道他要拜见勤德,应该能见到青阳长宏,便拉着刘宣义的手再三叮嘱:“见到小姑爹一定要恭顺有礼,一定!”说罢拍拍他的手,意味深长地笑着,脸上的皱纹更深了,刘宣义有点困惑但还是点头答应着。出了祖母的毡房,遇到母亲,母亲在等他,面色很难看,似乎大哭过,一把拉过刘宣义,紧走了一段,远离刘宣义祖母的毡房,这才恨恨地说:“你是我的儿子,你祖母竟然不和我商量,就要给你定亲,你知不知道?”刘宣义吃了一惊:“娘,儿子并不知道啊!哪个女孩儿?”母亲呸了一声,哭了:“说是你小姑的女儿青阳朵朵,那个天命带煞的死丫头,这是要害死你啊!别人不敢要的,竟然塞给我儿子!我可怜的儿啊,还不是因为没了爹,母家又无势力,任人作践哪!”刘宣义有点懵,但是看到边哭边骂祖母的母亲,不禁烦闷,母亲和祖母一直不睦,平心而论,刘宣义觉得祖母从见识和心境,都比母亲宽广的多,但他多少也能理解母亲:一直对祖母单独教养他愤愤不平,这种不平不仅仅是自己难得见到长子,更是认为祖母偏心,替刘宣义的四个弟弟不平,她无数次跟二儿子刘宣怀哭诉丈夫被杀,长子被夺,她和其他孩子在婆母和夫家兄弟眼里,可有可无,仰人鼻息,多么可怜,多么凄惨。隔墙有耳,这些不着边际的话难免传到祖母和伯父耳中,祖母并没有计较,只是让传话的人不许再传,伯父知道后,反而担心刘宣义责怪母亲,特地教导他不要和寡母计较,要更多关心弟弟弟妹妹。刘宣义很清楚,祖母和父亲的兄长,对自己和家人的照拂已经做到无可指摘,他也不想批评母亲心胸窄狭,对弟弟们毫无原则地放纵和袒护,因为,他也认为他们很可怜。作为长子,他唯寄希望等自己成年后,能够承担起护佑家人的担子。

    刘宣义替母亲擦了泪,宽慰道:“娘是从哪里听来的,儿子竟然完全不知道,别听风就是雨,小姑父家世显赫,哪里就肯把最宠爱唯一的女儿嫁给我,我拿什么配人家!”母亲哼了一声:“你这个傻孩子,宣怀从你祖母毡房外偷听到的,说你小姑都答应了,只是回家去讨你姑父的主意。那是个什么煞星啊,连你亲弟弟都敢打,自己的接生阿婆都敢杀的恶丫头,你问问,她也有十三四了,怎么到现在还没人敢上门提亲?本来宣怀还不敢告诉我,今儿听说你三伯父要带你去拜见大汗,你小姑父掌管大汗的袛候郎君营,刘宣怀说大约是让小姑父相一相你,万一相中了,怕是真的要把那煞星塞给你了!”“宣怀怎么偷听祖母和小姑说话?岂有此理!”刘宣义有点气恼,谁知母亲一听他批评弟弟,立刻咬牙切齿地骂道:“怎么反而数落自己的弟弟?宣怀可是和你一奶同胞,你犯得着为了那个死老太婆计较你亲弟弟吗!怎么地?还没怎么着就护着你丈母娘了?见着高处要蹬爬了?我可不答应你娶那个煞星,死丫头居然敢打我的宣怀!不就是欺负我的宣怀是个没爹的孩子吗?”刘宣义气得快噎过去,脸涨得通红,含着泪对母亲说:“娘就这么护着宣怀,早晚他要捅娄子,没爹的孩子就不讲规矩了?他就没个错,都是别人的不对!儿子要跟三伯父见大汗,先行告退!”说完给母亲行了个礼,扭头走了。母亲有点尴尬,又有点不甘心,看着大儿子远去的背影,撇了一下嘴:“先什么行告什么退,你祖母和三伯父给你找了几个汉学师傅就把你教成这副酸溜溜的德行,“话未说完,转头看见二儿子刘宣怀找她来了,不禁搂过刘宣怀,疼爱地揉揉刘宣怀的脑袋,说”还是我的宣怀好,啥都跟娘亲!啥都跟娘说!”刘宣怀任母亲揉搓,问:“娘,大哥可是去见大汗了?”母亲点点头,刘宣怀翻了翻那双细长的吊梢眼,嫉妒地说:“大汗会给大哥好差事吧,爹是大汗的救命恩人,我也是爹的儿子,怎么好事都是大哥的?”母亲听了,拍了一下他的脑袋:“眼红你大哥做什么?你大哥多俊多聪明,文武双全,你除了嘴皮子厉害,拿什么跟你哥哥比,同样的骑马射箭,你哥哥哪样都不在话下,你骑个马输给一个小丫头不说,还挨揍!同样的汉学师傅,怎么你哥哥一学就通,你只喊头疼?”刘宣怀哼了一声:“娘,依我看,中原汉学跟我们赤丹人没什么关系,我们骑我们的马,中原人乘中原人的车,我们不认字不也照样放马喂牛围猎!”“唉,你就知道放马喂牛围猎,你哥哥的心思可比你大多了,到底还是你哥哥最像你爹。”刘宣怀看到母亲提到父亲,立刻转移话题:“娘,哥不会真的会娶那个煞星吧?”母亲黑了脸,骂道:“你那个死鬼奶奶什么主都替我做了,偏你哥哥什么都听她的,还有你那个小姑,什么嫁不掉的女儿只想着塞给你哥哥,还不是欺负你们没爹,你哥不说不肯,反而担心你小姑爹看不中他,怕是铁了心要攀个有权势的。”

    刘宣义见过青阳长宏,有几分拘谨,青阳长宏仔细打量了这个小伙子,确实高大俊朗,只是穿戴上过于寒素了一些,袍子和靴子都半旧了,想来也不奇怪,少小就没有父亲,虽然有伯父帮衬,毕竟那么多弟妹还指望他扶持。青阳长宏暗自可惜,这样的人家,长子长媳怕是要辛苦大半辈子养活弟弟妹妹,他才不舍得把女儿给到这么穷困的人家,想到这里,他冷下了脸,淡淡地招呼了一下,借故离开大帐,勤德大汗却唤住他:“郎君使,近日瓦寨部多次挑衅我赤丹,我正要与石路大人商量一下如何应对,你且一道商议吧。”青阳长宏重新坐下,却看着刘宣义不曾有离开的意思,暗想这小子竟然如此不懂规矩,便喝道:“大汗和属下议事,还不退下!”面上难免表露了厌弃。刘宣义顿时羞红了脸,但又不敢说什么,伯父石路开口了:“妹夫莫怪,今天特地带刘宣义过来面见大汗,是因为刘宣义有击退瓦寨部的计划,我先听了一回,觉得很有章法,带他来讲给大汗和你听听!行,证明我们刘宣义是个人才,跟大汗讨个差使,不行,就当个毛头小子不知天高地厚,你这个姑爹狠狠踹他两脚!”说罢,哈哈大笑。这下反倒是青阳长宏有几分尴尬了,勤德大汗赶紧圆场,微笑着对刘宣义说:“小伙子,别怕,尽管说吧,我们听听!”刘宣义先是躬身对大汗和两位长辈行了一个礼,然后又几分腼腆地说道:“瓦寨再三挑衅我部,无非为了两样东西,一是盐,二是铁,仗着自己找了大康国守备唐恭这个靠山,就以为可以骑到我们赤丹头上作威作福,可唐恭也不是太把他当回事,不过多一条看着我们赤丹的狗……”青阳长宏不耐烦地喝道:“你且说正事!”刘宣义脸一红,缩了缩脖子,放缓语速,躬身对勤德大汗说:“大汗,可否借舆图一用?”勤德大汗有点意外,捻着胡须对石路点点头:“小子不错啊,都会用舆图了,你都不见得会用吧?”不等石路答话,吩咐青阳长宏:“快!展图!”

    四人来到舆图前,刘宣义指着舆图说道:“瓦寨在我赤丹西北,几乎半包围我赤丹,大康国唐恭在我南边,离瓦寨最近的武州有一支大周军,领军的叫赵霸,是唐恭的义子,我赤丹先派一小股精兵西进出击,佯攻瓦寨,瓦寨必报唐恭的军队来救,唐军从最近的武州出发,我们只要在半路拦住他们,把他们引进一条设定好的道,早早设伏,在那里等着赵霸,收拾妥当后再派人捷报瓦寨,让瓦寨众部头领汇合给大康军庆功,我们大军全数压上,彻底荡平瓦寨!”

    刘宣义在舆图上指指画画,石路一脸的欣赏,勤德大汗连连点头,但刘宣义最关心的还是青阳长宏的脸色,他用眼角的余光发现青阳长宏两只手一直在揉搓,他知道这是一位武将兴奋的表达。只是那双手只搓了两下,青阳长宏冷笑了一声:“小儿说梦!唐恭凭什么听你的调遣,你让他们去哪儿就去哪儿?他们没长脑袋吗!”刘宣义不慌不忙,躬身道:“大汗,伯父,姑父三位大人,这事在下一早就在谋划,在下曾经从狼嘴里救过瓦寨帐下的宣令官那扎木里,我俩暗自结拜兄弟,这几年虽然瓦寨和赤丹连年摩擦,却无碍我们的兄弟感情,木里憎恶大首领莫和福杀了他的舅父乌介投靠唐恭欺压自己同族,愿意反戈帮我们赤丹!”话音未落,勤德大汗连连击掌,哈哈大笑:“好啊!”勤德大汗一连说了几个好,快步走到刘宣义身边搀起刘宣义,刘宣义抬头正好看见青阳长宏抿着嘴对刘石路点了点头,刘石路兴奋得红光满面。勤德大汗扶着刘宣义的肩头,低声问道:“伏击的地点选在哪里?怎么样不让唐恭起疑?”刘宣义有点邪魅地笑了,他走到舆图前,右手指着一处地方画了一个圈,然后攥成拳头重重砸了两下,另外三个人上前仔细一看,惊讶地看到刘宣义指的地方竟然是离唐恭所在的源州最近的桃山。

    三位长辈定定地看着舆图,表情复杂,还是青阳长宏打破了安静,对勤德大汗很认真地说道:“下官觉得可以一战!”刘石路有些惊讶,大概没想到最先明确支持刘宣义的竟然是青阳长宏,略有尴尬,即刻为自己解围:“在下也是听了宣义的计策觉得十分可行。”勤德大汗捻着胡须问青阳长宏:“这桃山未免与源州太近了吧,如走漏消息,唐恭大军杀将过来,我们可是要腹背受敌。”不等刘宣义答话,青阳长宏沉稳地回应道:“源州城北山山相连,桃山南端有一块平原。说是离源州很近,却是山峦叠嶂重重阻碍,离的近,赵霸正好不会疑心,仗着身后就是他干爹,但恰恰山峦阻碍,唐恭要想救赵霸,首先要翻过桃山,山道狭隘,易守难攻,我们只要在必经之路上先端掉唐恭的关卡,换成我们的人设伏,唐恭可得花大力气冲过去救他的干儿子,说不定我们解决的干脆些,封死路,唐恭连消息都得不着,我们把他干儿子灭了就跑,他别想追上我们!”“姑父说的很对!我们收拾完赵霸,转头直奔瓦寨的老营,还是让木里去报信,就说赵霸大获全胜,要全族的头领汇合庆功,等他们聚齐了我们一块儿收拾干净!”刘宣义与青阳长宏的眼神交流在一起,看的出来,彼此都很欣赏。

    不久,十九岁的刘宣义指挥并完成了这一次针对大康军和宿敌瓦寨的战斗,大获全胜。德勤大汗命刘宣义为他的袛候郎君扈卫副指挥史,听命青阳长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