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星提过告辞，两姐妹都不让，只能继续喝茶，露台和园区道路之间种了高大的银杏树，此时叶子还没长出，来来往往的人们自然就能看到这个奇怪组合，一个端庄大气的贵族小姐，一个坐没坐相的美艳女子，一个感觉像是人类的少年。

    把人家留下来，话题上自然就不能冷落，蓓蒂问起顾星最近会有哪些灵物灵器的需求，得到回答后，又淡淡地表达了担忧。

    “最近灵界流到人间的东西多了起来，虽然大多都是普通货色，但量大管饱啊，所以我们那边的东西被压价得厉害，你这样转手买卖，不一定能像以前那样有好差价了。”

    这一点顾星也有感受，早两三个月之前，他花八果在蓓蒂SPA买到的灵物灵器，可以在裘德那边换到十果的圣泉，而最近一个月，则要花费到九果，虽然这一果看上去不多，但对于日常消费来说，全年计算下来也是个不小的数字，这还是他现在身份特殊，能拿到折扣，否则怕是不能在这里优哉游哉晒太阳，而是赶紧跑单子去了。

    “这点家里也察觉到了。”辛离把烧好的水拿了出来，接过话题，“家里很多作品不知怎地就出现在人间，还引起了不小的麻烦，上个月父亲还被灵皇请去询问过这个事情，还好我们丁香家族世代恪守本分，才没被那些元老们刁难，不至于落个倒卖灵器的嫌疑。”

    说到“倒卖”二字，两姐妹同时看向顾星，蓓蒂还没羞没臊地抛了个媚眼过来，好像作为共犯很是得意，顾星倒不是很介意，还给她们递了橘子和樱桃。

    姐姐喜欢甜的，妹妹喜欢酸的

    “我这次过来，也有顺便看看的意思，可惜不能让蓓蒂帮忙。”

    “只要还没到A级，我跟丁香家就假装不认识，他们不能帮我，我也不能帮他们。”蓓蒂剥好橘子，连着皮丢回半个给顾星，对于这样的家庭问题也不以为意。

    “嗯，等签证下来之后，我会让钟离陪我走走，蓓蒂你指点一下要点就是。”

    “可以，有几个黑市我已经派人去查过了，但毕竟还在钱海地界上，他们也能嗅出我们的气味，你们去应该会好一些，对了，刚刚说起那帮老家伙，他们自己的乱子到底有没有处理好啊，别是抄了别人的家之后，自己把好东西偷偷卖掉，倒把丁香家拿出来挡枪。”

    “哈哈，父亲也是这个意思。”辛离捂嘴笑了一阵，想着姐姐一个贵族小姐离开灵界那么久，是该趁着现在有机会，把上边的那些事情好好跟她说说，将来回去别脱了节。

    一年之前，战争之神薛列神格扭曲，被万神之神施下神罚而陨落，于万神殿中除位，并对其追随者展开了雷霆般的抓捕和教化，在众多追随者中，最引人注目的是盖格亲王，除了位极尊崇之外，这位亲王还有着一段近乎传说的故事，之前可是被正式画进了壁画里：

    故事的开始，薛列只是盖格家族一位马夫的儿子，父亲死后，自然就接替了马夫的工作，他与当时还是王子的小盖格年级相仿，又很是投缘，便像玩伴一样一起长大，除了修行资源不可能做到一样，其他的也跟兄弟没什么区别，到得十六岁，小盖格循例被送到灵皇身边受教，薛列也获赠一笔不小的资源，于世间修行磨砺，再见已是八年之后。

    老亲王过世，盖格回到封地继承王位，薛列也赶了回来，一是祭奠旧主，二是探望老友，于是便有了那场名满灵界的十日之辩。

    根据壁画记录，俩人相见时抱头痛哭，壁画甚至忠实记录下，盖格的鼻涕在薛列的肩膀上拉了丝，紧随而来的，便是在老亲王墓碑前十天十夜的辩论。

    灵界与人间的关系。

    贵族与平民的关系。

    神与众生的关系。

    爱情是繁衍需求所创作的幻术还是真实存在。

    上万年来各场战争的正义性。

    盖格封地是不是美食荒漠。

    要不要向贵族征收房产税和资源税。

    ……

    壁画记载，这场长达十天的辩论，盖格亲王渐落下风，于是向薛列发起了挑战，然后就在自己父亲的墓碑前，号称神明之下无敌手的强悍灵体，被昔日好友一箭破防，至此，薛列飘然而去，并凝聚出第一枚神格碎片，从此走上成神之路，而盖格则用那支箭为自己刻好了墓碑，往后余生郁郁寡欢。

    但吊诡的是，当薛列被打为邪神，却是盖格强闯至灵皇身前，请求进入万神殿辩论，结局自是可想而知。

    直至盖格族灭，清点其所有遗物，都没有发现曾经和薛列来往过的证据。

    “是个好男人。”蓓蒂歪着身子，半杯茶倒在了地上，辛离不知道这个动作的意味，但还是默默给她重新斟好茶，继续讲道：

    “整个灵界上层再也没有人敢提起那件事情，父亲也是如此，只是有次吃饭时候跟我们说了句，‘吃好自己碗里的饭，眼睛高了，看到的都是浮云’。”

    辛离陆陆续续又讲了很久，直到太阳西斜，其中的很多顾星听得也不是很明白，只是讲到肉桂公爵时，说这位公爵原本和盖格关系不错，盖格失势后，大家都以为他会夹起尾巴过日子，没想到却是蹦跶起来，到处掀起灵器重要还是灵兽重要的骂战，去各个领地跟人要灵兽，姿态跟泼妇无异，惹得别人厌烦不已。

    丁香公爵对此的评价只有两个字：自污。

    到得下午四点半，顾星终于离开招待所，带着辛离给他和傅明嘉的回礼，辛离说都不是什么贵重的玩意，蓓蒂脑袋凑过来，一阵呵呵冷笑，说家里养着的果然还是宝贝一些啊。

    往外走的路上，依然还是碰到各种热情的招呼，只是空气里多了一些饭菜的香味，想必也是在开始准备晚餐了，闻起来是和人间一个普通的小区无异。

    临近园区大门，远远就听到喧闹，听起来像是抗议声，果然，大门外聚集了上百号人，拉着横幅，白底黑字写着诸如“断子绝孙，滚出钱海”“别再祸害子孙一百年”的标语，人们口里喊着的大抵也是如此。

    园区内，一些孩子和老人默默注视着这样的景象，眼中充满疑惑和恐惧。

    园区外，官方人员手拉手组成人墙，阻止抗议的人们更进一步。

    门岗老头躲在墙后抽着烟，看见顾星过来递出一根，顾星接过但没有点着，只轻握在手里。

    “经常这样吗？”

    “最近多了，两三天就来一次，嘿，也不知道哪天会冲进来。”

    “没有人出面协调？”

    “有个屁，好像都巴不得我们被赶走似的，唉，小伙子你现在别出去啊。”

    “没事。”

    顾星摆摆手，穿过门口，低着脑袋向边上走去，虽然已经是拥有超凡能力的灵力者，但第一次碰到这种百人咒骂的场面，心里还是有点瘆得慌，人墙里有几个人回头看见他，眼中都是“多事”的不满神色，他也不管了，瞧着一个还算宽松的位置，示意自己不是这里的员工，只是来看望朋友。

    然后，一个看上去挺面善的老阿婆，抬手朝他抡了一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