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是学海的半程冲刺，一边是小舟的觅水扬帆。

    对比四五家之后，顾星和许凡诺最终选择了田木幼儿园，距离明月嘉园四百多米，环境看起来也干净，最重要的是刚刚开园没几年，目前一共只有六个班，老师配比会充裕一些。

    “小同你好，可以介绍一下你自己吗？”

    校长办公室里，小同坐在顾星和许凡诺之间，黄校长坐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四十多岁年纪，气质温柔又干练。

    小家伙今天穿着一件白色羽绒衣，深紫色色灯芯绒裤子，这些时候头发长长了许多，扎起了两根小辫子。

    “我叫顾同，照顾的顾，认同的同。”她一只手抓着许凡诺掌心，又看了眼顾星，见这两位和平时也没什么两样，便跟着放松下来，

    “我今年四岁，住在明月嘉园，我……对了阿姨，你想听我说什么？”

    黄校长微笑看了眼对面的少男少女，嘀咕着果然都还是孩子啊，虽说家里帮打好了招呼，但来面试也不提前做些准备，想到这里，不由得心中一动。

    “你能和我介绍一下这两位哥哥姐姐吗？”

    哥哥姐姐？

    小同扑闪两下眼睛，很快明白过来。

    “他们不是哥哥姐姐~他们是顾星和凡凡，顾星是超人~凡凡是公主~”

    “哇，太酷了，可以跟我说说吗？”

    “阿姨你知道吗~过年的时候我被坏人带走了，车子开了很远很远~对了，那些坏人有狐狸，有牛，狐狸可好玩了~顾星就一路飞过来找我，和他们打架，整条街都打坏了……

    “……会缝衣服，会做弓箭，做刀~做菜超级好吃，在森林里碰到狼都不怕~我看了很多故事书，没有一个公主比凡凡更厉害的~”

    黄校长喝了口茶水，见对面两个年轻人只是笑着，没有要补充什么的意思，只得清清喉咙。

    “很不错的想象力，嗯，如果两位没有急事的话，可以在家长区坐一会，我们让小同上一节课体验一下。”

    走出校长室，黄校长在前头领着，小同左右牵着顾星和许凡诺。

    此时或许是课间，三层的幼儿园里到处都是喧闹声、笑声和尖叫声，也不时跑出两三个孩子，追打一番后又消失。

    顾星留意到，短短几十米路，小同一开始还好奇地东张西望，可走着走着，小手抓得越来越紧，步子越来越沉，和黄校长的距离渐渐拉开。

    黄校长在一间教室门口停下，微笑着等她们。

    他们又走了几步，小同停了下来。

    泪痣变成淡灰。

    顾星蹲下，一手抓着她的手，一手搂住她的腰。

    许凡诺也轻轻搂住她的肩膀。

    小同注视着顾星，三个人都没有说话，也没有去问“怎么了”“没事的”“你要勇敢一点”“不要害怕”。

    很多大人长大了，都会忘记自己曾经也是个孩子。

    “你们会不要我吗？”

    小家伙的双眼黑得发亮，那不是泪光，而是一个很单纯的询问，一个只想得到答案的询问。

    “不会。”

    “好的，我也不会。”

    等候区里。

    顾星和许凡诺挨坐着，十分钟都没有开口，偶尔对视一眼，都不知道怎么起话头，最后实在是扛不住了。

    “小凡，我们玩个游戏好不好，我们最不希望小同在幼儿园碰到什么，要反着说。”

    “好，你先。”

    “太开心。”

    “平平安安。”

    “被欺负。”

    “吃太少。”

    “我们准时来接她。”

    “碰到麻烦跟我们说。”

    “老师太喜欢。”

    “学东西太慢。”

    “长得太慢。”

    “朋友太多了。”

    “太想我们了。”

    好吧，又给干沉默了，许凡诺眼泪水开始打转，顾星揉了揉她脑袋，也揉了揉自己的鼻子。

    是不是太快了些。

    “要不我溜过去瞧瞧？”

    许凡诺抿着嘴唇，摇头。

    喧闹终于又开始响起，黄校长似笑非笑走出教室，俩人赶紧起身。

    “你们说，小同没交过什么朋友？“

    “是的黄校长。”

    总不能解释说，在一个多月之前，小同还是个一岁半的宝宝，还没来得及交朋友。

    这时，一个小男孩跑出教室，瞄了一眼，跑过来拉住许凡诺的手。

    “小同妈妈小同妈妈，我们找你。”

    然后不由分说地把她拉进教室

    顾星赶紧去门口看，只见十几个小孩围着小同，小同一手拿着恐龙，一手拿着奥特曼，脚边还有几个小公仔，正在给大家讲述星星超人孤胆斗群魔的故事。

    “看来她很喜欢这个故事。”黄校长笑道。

    “小同妈妈，让小同来我们班好不好。”小男孩问。

    许凡诺回头看着顾星，小同也抬了抬眼睛，朝他笑笑，又继续和小朋友们讲。

    泪痣殷红。

    顾星点了点头。

    夜晚。

    经历了漫长又难以避免的交待，总是觉得缺了什么的准备，以及起起伏伏的喜忧，小同睡下，顾星把许凡诺送到寝室又回来，一个人坐在房间里，心里空落落的难受。

    还好有电话打了进来。

    “明天下午有空不？”背景是哗啦啦的麻将洗牌声，于三保嘴里一定叼着根烟。

    “上学。”

    “对哦，几点放学。”

    “放学后还有事情要做。”

    “推了，不是，我不是说牌，打电话呢。”

    “不行，很重要。”

    “好吧，中午呢，过来一个小时。”

    “哪里。”

    “灵西路6号，灵西生命科学研究中心，找审判官于三保，碰。”

    “什么事……啊，我先挂了于哥。”

    “啥？”

    一秒之前，一股恶意涌上心头。

    顾星只觉脚软气短，在房间里来回踱步许久，默念数学物理公式，最后还是不得不去冲了个冷水澡，出来擦身子时，眼睛在毛巾架上盯了好久，以至于打了喷嚏才清醒过来。

    上边挂着两条洗脸巾，其中一条是许凡诺用的，在这里吃完饭后，或者干完了活儿，总要擦把脸。

    他伸出手，犹豫了一阵，收回，轻轻给了自己一巴掌。

    坐回床上，跟许凡诺聊了一会，她在寝室给同学过生日，没两句也只能挂掉。

    灵丸转动，一股清凉浸润全身，恶意稍稍舒缓，竟觉得有小小的满足，但只要一放松下来，又悄悄爬上心头，如此反复，就像是放不下酒瓶的酒鬼。

    不行，还是得透透气。

    他干脆利落换上跑步服，去窗边看天气怎么样，窗帘拉开瞬间，隔着玻璃。

    一个蛋出现在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