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第二罐可乐打开，终于把婴儿床装完了，床铃上吊着小鲨鱼、小老虎、小翼龙和小地球。

    海陆通制霸世界，主打的就是一个霸气灌顶。

    我们的小邪神一直躺在沙发上看着，看了一个钟头都不觉得腻，手语共咿呀一色，口水泡泡与灼灼眉眼齐飞，好几次差点给她滚下来，好吧，还是滚下来一次，还好下边靠枕够多，但也惹得小邪神多次尝试自由落体。

    “这下我们小喏喏就舒服了啊~~”

    顾星把小家伙抱进婴儿床，小家伙用十指疯狂点赞，还去捞头上的床铃。

    “你到底有没有一岁啊，嗯？抓过周没，将来想做飞行员还是科学家？”

    呀~呀~渣~~家~

    顾星心头渗出久违的苦涩感，其实这小家伙挺好的，但现在的自己，无论如何都没有可能养育她，先不说自己只有十七岁，还是个学生，光是连奶粉钱都吃不消，粗粗算下来，自己的所有压岁钱只够她喝一个月。

    如果晚个十年再遇上，会不会好一些？

    回来的路上，他闪过这个问题，随即抛之脑后。

    不可能的，我可以不介意，将来的她介意怎么办，最怕她介意了又不好意思跟我说，那可不妙。

    如果将来的她长得像她……

    胡思乱想中，顾星没有发现，小家伙的泪痣变得有些暗淡。

    时间从来不会因为人类的情绪而改变，夜晚如约而至。

    各自享用了晚餐，顾星洗了澡，换上背心裤衩，在茶几上赶写作业，小家伙和空气说了半天话之后，也满足地睡着了。

    明天上午还是要再请半天假，下午被班主任嘀咕几句倒无所谓，积压下来的作业还是要完成的，况且，现在闲着的话，他担心防线再次溃败。

    顾星做事情一向认真，做功课也是，初中小学还好，一直是拔尖的存在，到了三中之后一直不上不下，只能说来自各地的天才们把水准线拉高，超过了自己天赋的上限。

    还是要更努力一些啊，总不能沦落到回去继承家业。

    不知道傅明嘉和许凡诺他们有没有这种烦恼。

    叮咚——

    谁？

    怎么门岗没有跟我确认过，就把人放进来了？

    顾星无声走到猫眼前，不由得怔了怔。

    许凡诺？

    真是白天不说人，晚上不说鬼，晚上不说……算了，她来做什么？

    顾星顿了十秒，眼见校花拎着一大袋东西，神色之间除了忐忑，并无其他可疑之处，但也没有离开的意思，这才打开房门。

    校花反而像是被吓了一跳，退后半步轻拍胸脯，双颊飞红一阵，很快便恢复了优雅得体：

    “打扰了，顾同学。”

    “没事，许同学你好。”

    “你好。”许凡诺明媚一笑，拎了拎手上的袋子，显然分量不轻，“白天没来得及说完，我弟弟今年三岁，好些东西用不着了，但东西还不错，丢了可惜，不嫌弃的话，让小妹妹拿去用？”

    “那谢谢了啊，呵呵。”

    “呵呵。”

    “对了，请进。”顾星这才想起来客人是可以进家门的，毕竟过去十几年，他几乎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经验。

    问题又来了，家里没有第二双拖鞋，他顺脚把自己那双悄悄踢到门边，赤脚跟了进去。

    许凡诺看到婴儿床便忽略了这些小节，蹑手蹑脚飘了过去，轻轻弯下了腰，一脸让人幸福的欢喜。

    我。

    你。

    孩子。

    这个就叫做家吗？

    顾星在几步之外怔怔看了一会，放下袋子，走到婴儿床边，两个人看着里头熟睡的孩子，长久无言。

    “她叫什么名字？”许凡诺轻轻打破了沉默。

    “还没想好名字。”顾星没有丝毫搪塞的打算，所以许凡诺微微讶异，想了一会说道：

    “不急的，一辈子的事情，慢慢想。”

    嗯，也不知道将来哪个幸运儿能给她取名字。

    俩人坐到沙发上，许凡诺选择了苹果汁。

    “里头有我弟弟穿过的小衣服，每件都洗过晒过的，很软，当时买的也是中性款式，小妹妹应该也能穿。”

    “很好，谢了。”

    “还有些小玩具，我下午回家挑过一轮，都擦干净了，你看着哪些能用。”

    “嗯。”

    顾星喝着水，心里其实很是承情，但开口了也就只能蹦出几个字，还好许凡诺似乎也不是热乎乎的性子，对这样的对话也不以为意，才让气氛不至于那么尴尬。

    “作业还没做完？”许凡诺留意到了茶几上的卷子。

    “是啊，有些难。”

    “对了。”许凡诺眼中闪出光彩，身子坐近了几厘米，“白天那些奥数题，我居然都做出来了。”

    伴随着淡淡的少女体香，顾星陡然间心生警兆，嘴上随意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住这里啊？”

    “我让欣妍问到了你的微信，加了你，但一直没通过。

    嗯，手机丢在房间里一直没看。

    “然后想起来，听说你住明月嘉园，所以就过来了，你们小区的物业大叔好得很，跟他描述了你的样子，就告诉了我房号让我进来，不然还真要费些功夫。”

    “真该加你微信，就不用那么麻烦了，我上个厕所啊，你坐一会。”

    顾星微笑着起身走向主卧，转身的瞬间，眉眼变得冷漠。

    他是这么一个人：无论在任何室内场所，首先都会找到逃生通道，所以无论去了一个团体，他都会尽量了解每个成员的性情和行事风格，不是为了讨好，而是为了少些麻烦。

    许凡诺绝对、绝对不是一个会冒昧登门的人。

    无论是为了一个很喜欢的小孩子，还是为了一个很喜欢的男生。

    他从床头柜取出几样东西，塞进裤衩口袋，按下马桶冲水，将手机设置成十分钟后报警，然后回到客厅。

    许凡诺又在床边看着小家伙。

    “你是怎么来的啊？”顾星走到阳台，门窗是锁好的。

    “司机送我……对哦，好像太晚了，姐姐走了哦小妹妹，我走了顾同学，今晚打扰了。”许凡诺俯身做了个鬼脸，又起身向他吐了吐舌头。

    真的是舌头，不是会分叉那种。

    不得不承认，校花真的很美，说蓬荜生辉都是保守了。

    但以顾星多年空想经验，该发生什么事情了。

    “凡凡。”

    “嗯？”许凡诺顿住脚步，她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可以抱你吗？”

    这次没有听错，对面的男生很认真，这也是她第一次认真看这个男生，长得其实还不错，干干净净，清冽如泉，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在学校里那么低调，好像刻意要把自己修炼成空气似的。

    不对，他刚刚说要抱我？

    女生终于反应过来，脸上迎来迟到的红，低垂的眉目像要滴出水来。

    没想到他是这样的人，孤男寡女……不，还有小妹妹在，所以更不好啊。

    男生动了，两个微微颤抖的身体慢慢靠近。

    顾星感觉胸口在拉着风箱，从耳朵鼻孔里喷出火星来，小腹里更是横冲直撞，让每一步都很辛苦。

    但总算是走到了。

    两个人距离三厘米，热气和香味在这狭小空间里翻滚，如巨浪拍岸。

    许凡诺虽然单纯，但绝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在这种极限距离下，她反而恢复了些冷静，抬起头，微微俯视，是的，她和顾星的官方身高都是一米七二。

    她从对方的眼睛中看到了认真，只是，在这种场景里，似乎认真得过了头。

    就像是，慷慨赴死？

    我没那么差吧？

    一双手落到了她的肩膀，两个身体的颤抖终于同频，靠近，贴紧，后退，挨到了婴儿床边缘。

    男生的脑袋凑近，她的嘴唇张了又抿。

    嘴唇错过，贴近她的耳朵。

    “照顾孩子，危险就跑，不用管我。”

    屋内灯光全灭，客厅上方一盏紫外线灯光亮起。

    在顾星的视线中，婴儿床的另一边，站着一团透明的轮廓。

    一个侧步拉近距离，甩棍甩出，向轮廓砸去。

    砰——

    透明被结结实实砸中，闷哼一声摔落地板，顾星两步逼近，击打不停，随着越发凄厉的嘶叫，轮廓越发清晰，像是一只长着长尾的中型兽类。

    “星星——”

    一个女人的声音，甩棍在半空硬生生停住。

    是叶琳的声音。

    就这么一顿的瞬间，顾星眼中的轮廓变成了一个身影，然后变成了两个身影。

    两个无比陌生的身影。

    紫外线灯光中，轮廓现形，是一只狐狸，在鼻青脸肿中，勉强看得出来，它有一双人一样的眸子。

    这双眸子刚刚好像还见过，对了，那个放她进小区的物业大叔。

    狐狸没去管淌血的脸，而是一边掰正断骨，一边双足着地，走到许凡诺身前，扭了扭脑袋。

    顾星背对着这边，一动不动。

    身后就是那孩子。

    许凡诺摇头。

    这个晚上，应该说是从下午至今，她从来没有那么清醒过。

    怕是一定怕的，但自小的家教告诉她，许家人可以怕，可以输，但不能退，一只畜生而已，真要拼命也未必会输。

    狐狸也摇头，双眸温厚。

    下一秒，狐狸变成了一个人。

    许凡诺瞳孔微缩，随后瘫坐到地上，只右手死死抓着婴儿床围栏。

    狐狸恢复形象，前爪搭在围栏上，打量起沉睡的婴儿，半晌后发出人声：

    “发了，hia—hia—”

    最近灵界发生了件大事，原本它这种底层废材是没有资格知晓的，但它最近和钱海大区第四秘书的钓友的闺蜜打得火热，又活该它发财，中午在梦海城蹭小样时，嗅到那个人类女生的味道不对，贵气得让它当场就要下跪，这便起了心眼，略施蛊惑，随那女生寻到贵气的来源。

    于是，泼天的富贵就在眼前。

    “小婊子，养是养不了你，虽然好处多多，但架不住被全世界刮着啊，把你卖给谁好呢？hia—hia—”狐狸摇起了尾巴，脸上的血滴落到床垫。

    “卖给上边嘛，比较稳妥，但不划算，还是卖给迈克尔大人吧，将来做了大人的小甜心，别忘了是老子给的姻缘，hia—hia—”

    它一边狞笑着，一边把爪子身向婴儿。

    “所以总要给老子点好处吧，看看留下哪块肉合适，小婊……”

    指甲即将触到婴儿的小衣。

    “婊你妈。”

    身后陡然传来冷冷的声音，它错愕回头，一股巨力砸到脑门上，最后的意识，是那个人类少年冷漠的脸。

    怎么可能？

    他怎么可能就醒了？

    砰——

    狐狸脆生生倒下，顾星扔掉甩棍，裤袋里掏出粗麻绳，将它反转趴地，手脚和尖嘴绑个结实，脖子套圈，一头在飘窗护栏上打了死结，又戴上指虎朝太阳穴补上两拳，这才分别将小家伙和许凡诺抱回主卧床上，然后冲进卫生间。

    剧烈的呕吐，到最后变成了干呕。

    那狐狸真他妈缺德，居然变出了那两位。

    幸好他早就分得清楚，什么是梦境，什么是现实。

    毛巾打了把冷水，在许凡诺额头和脖子上轻拭。

    同学一年，同屋一晚，顾星还是第一次这么仔细把她看清楚，平时所见当然是美，无话可说的美，此时这个距离看着，才发现她的五官其实还是有瑕疵的，比如额头稍显宽阔，双眉飞扬，失了些娇柔，上唇有淡淡一个疤，不知道是不是小时候磕的，但组合到一起，却比平时美得更加生动。

    且不说身材真的很顶，让他不得不背圆周率。

    嘤——

    许凡诺睁开眼睛，男生收回了视线。

    自己显然是躺在床上，愣了数秒之后。

    “她没事吧？”

    女生蹭的弹起，顾星为了避嫌，本来就只半个屁股坐在床上，随着床垫形变，闷哼一声摔到地上，爬起来时，女生已经把小家伙抱在怀里。

    “手机给你拿进来了，留在这里，反锁房门，谁敲都不开，除非给你暗号。”

    “暗号？”许凡诺慢慢想起刚刚的事情，把小家伙抱得更紧。

    “你高一开学那天合照发圈的颜色。”

    还没等她再说什么，顾星已经走了出去，反锁带上房门。

    我高一开学那天合照发圈的颜色？

    哦，懂了。

    等等，是谁把我抱到了床上？

    “是你吧，小家伙。”

    小家伙眼睛还闭着，小嘴却歪了歪。

    房门外。

    狐狸应该没有动过，顾星取出快递单，快速写下：

    “抹除灵兽记忆，把它送走”

    又掏出一张名片，把“于三保”下边的一串数字字母抄在快递单下方，十几秒后，纸张上出现熟悉的文字：

    “打折後13000圆，或兩果，或同等值靈物”

    倒比想象的便宜。

    他毫不犹豫把快递单点燃烧尽，扯了张毯子盖住狐狸，把婴儿床抬到次卧，又抹掉客厅地板的血迹，把灯光调回正常。

    五分钟后，门铃响起，猫眼确认之后，开门，招呼门外那人马上进来，然后关门。

    那叫做于三保的男人受宠若惊，眼神压根不敢往屋子里瞟，只是一个劲地搓手：“小的包您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