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刹胆寒一退，双手攥紧流星锤，双眼瞪着镜心，如看鬼一般。

    镜心转头对钢刹一笑，身上的血液竟然不再低落，全身虽然破败不堪，但脸上却挂着让人费解的笑容。

    钢刹实在忍不住道：“你……你是谁？”

    狐狸的面具早已掉落，当钢刹看到和自己对决的是一个看起来十三四岁的少年时，心中的震撼无法想象。

    观众同是如此，大家张大了嘴巴，声音好似卡在了喉咙里说不出来。

    被控制的镜心一把接住向他飞来的乌鸦，不以为然地环绕四周，镜心笑着回答钢刹道：“不是谁，就是一个早就应该死去的人而已。”

    钢刹大骇，但这一刻，他没有理由退下，钢刹咬着牙，双腿拉开距离，纵身向后倾，然后大吼道：“管你是谁，只不过是我在杀一次罢了！”说完流星锤便如一颗黑暗的流星一般砸向镜心。

    镜心情不自禁笑出一声，镜心一把抓住长剑，只见突然间，长剑上包裹住一团黑红色的火焰，“就叫你长空吧！”说完，镜心右手猛地一挥舞长空剑，只见在长空剑面前，流星锤如淤泥一般被切成两半，镜心淡淡一笑将长空剑摆正，就当钢刹吓出虚汗时，镜心背后的翅膀掉落出黑色羽毛，镜心的残影还没有消失时，镜心便已出现在钢刹右边，只见镜心的右眼散发出血红的光芒，右手的剑锋也将如迅猛之姿砍向钢刹；钢刹还没有来得及回头，镜心挥出的剑便一把将钢刹身上的盔甲劈出一道裂痕。

    钢刹只听一声：“鬼影步！”

    镜心便如一只神出鬼没的幽灵一般出现在钢刹面前，那一刻，钢刹心沉入大海，那一顷刻间，镜心的长空剑便一剑刺穿的钢刹的右眼，钢刹甚至还来不及愤怒，镜心便邪魅一笑地一拳打出，这一拳居然让钢刹连退十步之余。

    钢刹踉踉跄跄地停下身子，感受到巨大疼痛的他大吼起来，心中的愤怒甚至盖住了恐惧；只见钢刹猛地冲向镜心，用力大吼一声：“虎啸拳！”手臂上的老虎栩栩如生，钢刹有信心一拳打死镜心，就像之前一样！

    但奇异的事情发生，只见镜心抬起右手，然后掌心一抓，镜心披头散发，但右眼那血红的眼球却足以让人胆寒，镜心大吼一声：“停！”在镜心的视野中，成千上万的血红色枷锁将钢刹团团控制住，钢刹虽然看不见那些缠绕自己的枷锁，但钢刹能明显感觉到自己全身上下的紧绷和无力，钢刹面容狰狞，在这么一个乡村僻壤的地方，这些招数是他们难以理解和猜想的。

    钢刹的老虎越来越小，到达镜心八步时早已消失，脸上更是傻如呆滞，口角上唾沫涌起，直到钢刹倒在镜心面前，镜心才将长空剑收起，镜心沉着脸：“居然和我想的不一样！”钢刹死不死他不想在意，但在他的计划里钢刹应该没有资格走这么近，与其说是钢刹太强，还不如说镜心的这个身体实在弱得不堪一击！

    “这也出现差错了吗？”只见镜心并没有因为打败钢刹而喜悦，反而望向自己的手掌，在别人看来这手掌除了粗糙一点别无其他，但在控制镜心身体的灵魂来说，手掌里的五脉居然都没有开启，说明镜心此时此刻的境界除了蛮力别无其他，甚至连运用灵气的脉都没有开；不过想来也是，这么个穷乡村，镜心甚至连武技可能都没有见过，不然也不至于一拳被钢刹打死。

    “看来要缓慢一下进程了。”说完便呼出一口气，望向观众席。

    所有人都惊呆了，对于这个结果谁都不可能相信，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所有人都不可能相信钢刹居然也有一天被人一剑杀死！人们好似屏住呼吸，突然间一个沉重的声音传出：“恭……恭喜‘狐狸’赢得胜利，按照比赛规则，‘狐狸’将获得……白银万两！”说完，全场沸腾，比任何人胜利都要激动，也许在外面白银万两不过富商里的几天开销，但对于这个地方，就是白银五两都多得让人窒息，镜心哈哈一笑道：“也是，杀了三个最出名的，想赚得少都难，当然我知道大家肯定是不会让我这么轻松地就拿钱离开对吧！”说完，镜心瞅了瞅台上的观众。

    观众们咽了口唾沫，这个想法当然早就在他们脑海里出现了，不过这里终究是角斗场，是黑市，哪怕是角斗场也有角斗场的规定，如果坏了禁忌，可能吃不了兜着走。

    被控制的镜心自然知道大家顾虑，但他觉得好笑，本就是亡命之徒竟在意这可有可无的破规定。

    镜心嘴角微微上扬，双手抱拳，郑重道：“这点钱还不如我塞牙缝的，还有谁便赶紧上来，我好回家吃热饭！”说完便暗器飞起，镜心身体一挥，灰黑的翅膀便将所有暗器排开。

    观众席上炸开了锅，所有人开始怒吼起来，有的更是狂笑不已；这一刻，角斗场更像地狱了，但被控制的镜心不以为然，歪着头发出“咔擦”的声音，摸了摸后脊椎，笑道：“还不算困难！”

    说完镜心使用鬼影步出现在东门黑暗角落里，镜心用力一抓，便一把将一个刚才偷袭的女刺客抓住脖子抬起，眼神深沉，一把丢向向他而来的人群们，当众人停顿的那一瞬间，镜心手拿长空剑，如剑仙下凡一般，剑锋如蛇一样划过最近的人，热血的血液在镜心眼前洒过！

    被控制的镜心脱离围攻，身上血液开始低落，身上没有一处完好的布衣，镜心大笑，长空也变得破败，剑锋甚至被打断，镜心如疯子一般大笑道：“爽，实在太爽了，一百年里头一次这么爽过，竟然大家都这么热情，那便都别走了！”说完，成千上万的乌鸦从黑暗里出现，团团围住了角斗场的各个角落，本来想坐收渔翁之利的人开始站立起来，本来想叫人的人也被迫留下，大家齐齐看向杀红眼了的镜心，这一次，不是镜心死，便是角斗场大洗牌！

    地狱的试炼在镜心歇斯底里的大笑中落幕。

    ……

    “少年郎右手持剑，左手提葫，一走，便是半个江湖。”

    “先生，这便是你的梦想吗？”

    “年少是，年少之后便不是。”

    “为何？”

    “镜心啊，你要知道一点，在这世间，人总是有牵挂的，不为其他，就是责任二字便能让你放下手中的利刃，甘愿屈服于生活！”

    镜心的耳朵里出现流水流淌的声音，脑海里如幻灯片一般闪过无数画面和对话。

    镜心自觉全身僵硬如雕塑，眼睛看不见任何东西，黑色朦胧一片，这时镜心才想起自己早已死去，也许此时此刻正在黑暗深处；传说，人死后会入地府，好人可以转世投胎，死人打入十八层地狱，镜心自认自己不是什么大好人，也不算什么罪恶滔天的罪人，也许像他这样的人，应该会变成孤魂野鬼那样在世间流荡，随波逐流。

    镜心并没有觉得什么不甘心，命运不公之类的，从他选择走这条道路的时候，便已经不悔了，只是心中有点悲凉，只觉得对不起花丹，对不起寄予厚望的张先生，对不起屡次帮助自己的梁大夫；对于一生，镜心并没有太多的感悟，只觉得人生在世，总要为那么几件东西拼命，总要为了什么理由而活着，不然人生终究是太孤独寂寞了。

    镜心的脑海里情不自禁地想出很多想法，也些甚至镜心怀疑自己根本不应该想的却如滔滔江水一般涌现，让人苦笑；镜心虽双目“失明”，但耳朵却能听见如潮汐一般的流水声，镜心惊愕，心中暗想：“想不到这死亡深渊还有河水的？”镜心这么想着，竟不知过了几个时辰，镜心预想控制着自己的身体，竟发现自己竟然能控制双腿了，镜心思忖片刻，竟走了起来，双手从刚开始的坚硬到摇摆，镜心长发飘飘，双目虽无神，心却无比坚定，死亡并不可怕，但放弃自己而停下脚步的人才可怕。

    镜心脑海的画面还没有停下：

    “镜心啊，你一定要走出雪山，你不能放弃，姐姐会一直为你祈福的！”在镜心模糊的画面中，一个身穿白衣的女子抱住镜心，女子双眸落泪，用手轻轻擦去贴在镜心脸颊旁边的雪花，画面中的镜心睡眼朦胧地看着一切，而在黄泉路上的镜心却情不自禁落下泪水。

    “哥，如果有一天有人要杀我你怎么办？”花丹坐在屋顶上，双手撑着头，望向皎洁的月光。

    “我会和他玩命！”

    “那如果你玩不过他呢？”

    镜心站立起来，“那便从我身体上跨过去！”

    花丹抿了抿嘴，镜心蹲在花丹旁边，花丹靠在镜心身上，继续刨根问底道：“那如果我有一天死了你怎么办？”

    镜心很想说：“呸呸呸，怎么能说这话。”但看着很想要回答的花丹，镜心笑道：“我会拼命了地复活你。”

    花丹有点生气，嘟起嘴，看起来有点生气道：“为什么不说和我一起死来哄我开心啊。”

    镜心淡淡一笑，“因为我怕我们死了就没有办法在一起了。”但这话镜心没有说出来，对于爱情这方面。他终究还是自卑。

    花丹莞尔一笑：“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哥，你千万不能自刎而死，不然我在地府会生气的；不过嘛，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我会在地府的门口等你，等你死后一起双双投胎，实在不行便在地府当一对逍遥鬼有何不可。”花丹说完将脸藏在手臂下面，用以为镜心听不到的小声语气说道：“我会等你一辈子的！”

    “命运吗？”镜心的脚下早已水潮流淌，镜心也能感受到河水流过脚的感觉，镜心猜测了半天这里究竟为何地，最后一番纠结下猜出这里为“黄泉路”，传说是死人心中执念太深而清洗心中杂念的地方，想不到镜心竟然到来了这里，镜心弯下腰，用手触碰着河水流动的生命；人在活着的时候对这些东西毫不在乎，但当人一死，有些微小的东西却又变得重要无比，在镜心看来，这是因为死去的人变得多愁善感了，变得不再那么忙碌于生活和压力。

    镜心在黑暗中微笑，在黑暗中练剑，在黑暗中奔跑，但镜心的脚步一直没有停止，因为他没有停下来的理由。

    就这样坚定不移地走了不知多少米，不知走了多少年，镜心的视野终于开阔起来，本来黑暗的世界出现了一丝淡黄的光芒，镜心知道，这是黄泉路的光芒，想不到自己竟然有一天能走到黄泉路的尽头，镜心感觉无比高兴，虽然自己还是没有办法出去。

    就这样在一丝淡黄光芒的指引下，镜心又不知走了多少年，心中的感悟突飞猛进，可惜终究没受过多少教育，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竟然还没有停下，看来还没有那么让我失望嘛！”

    镜心抬起苍老的头颅，往前一看，只见在黄泉路上出现一个身穿血红色斗篷衣服的男子站在镜心不远处，只见他那件血红色的斗篷栩栩如生，有龙的蜿蜒咆哮，有凤的鸟鸣，只不过可惜这些神兽都被斗篷吸住，如血管一样流动，却不知终点在哪。

    “就这么死了甘心吗？”斗篷男说道。

    镜心一愣，但他并没有停下脚步，镜心没有回话，但自己无论怎么做，竟然和斗篷男的距离一直没有变，镜心觉得这个斗篷男子好生面熟，如果他摘下头上的帽子，镜心自认也许会立马认出来。

    镜心最后无奈道：“你叫什么？你也死了吗？”

    斗篷男露出牙齿笑道：“你可以叫我归一，也可以叫我零号，而死嘛，我早在一百年前就应该死了。”

    “那你怎么还没死？”

    “哈哈……我如果不想死，连神都奈何不了我！”

    “之前多有冒犯，你觉得我应该叫你归一还是零号呢？这样也有助于交流。”

    “叫我归一吧，零号我虽喜欢，却也带着成年旧事，终究过于沧桑。”归一笑道。

    镜心刚想开口说话，归一便好似知镜心之意将帽子摘下，只见映入镜心眼帘的是一个乌黑长发，眉毛秀丽，脸颊皎洁却又给你一种饱经风霜的男子，但更让镜心惊愕的是那双血深色的螺旋眼睛，眼里的黑色斑点无比之小，但瞳孔却又无比惊艳帅气。

    只见归一嘴唇蠕动，传入镜心耳中的声响：“加油活下去，不然只能是万劫不复！”

    镜心大骇，额角流汗，双手情不自禁恭敬地对归一行礼：“多谢之前相救！”

    归一哈哈大笑，摆了摆手道：“你不必在意那些，还有，你可想重回人间？”

    镜心郑重道：“当然，家中有一小妹我还要抚养，我还想看她一眼。”

    归一无奈摇了摇头，道：“你这般多愁善感，怎修武艺呢？几十年的海水惊涛竟然还不足以打磨你吗？”

    “在下终究学的东西少，没有受过多少教育，自然不知其他。”

    归一站得笔直，归一淡淡一笑，便将右手抬起，那一刹那，一道光束冲进镜心的额头里，镜心深知这是福非祸，所以并没有反抗。

    归一弄完便要转身离开，当归一要离开镜心视野的时候，归一头往后一扭，笑道：“当你重返人间的时候，不用执着于寻找这个记忆，当我再一次遇到你的时候你自然会回忆起来，记住，好好活下来才是王道！”

    “哦对了，你的身体我借用了下，不要生气啊。”

    镜心奔跑起来，镜心奔跑的踉踉跄跄，他还有很多话想问归一，如为什么救自己，为什么要帮我，他们什么时候才能再见面。

    镜心用力地奔跑着，拼劲了浑身解数都没有追上去，最后反而得知自己虽然走了如此之久，但其实连黄泉路的开头都没有走完，镜心在一片光亮吞噬殆尽时自嘲道：“原来我终究是高看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