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人不见了
河北营州贼军既是拿下了徐州,那么他们南下,就在这几日。孙四算过大军行进的脚程,往往攻略一城之后,先锋斥候两日可行二百里。这些人少,主要是摸底探路,不见得会找到这里来。
但主力休整后开拔,日行三十至五十里,骑兵更快,大约每日七八十里甚至上百里。淮河北岸空虚,贼军长驱直入,大军到达淮河岸边,大约在徐州城陷七至十日后。
今日距离徐州沦陷已过去了两日,淮河北岸此刻倒还安全,若是要跑,这几日赶紧想办法南渡淮河,不然再耽误下去,想走就走不了了。
等那时候,淮河岸边就到处都是贼军军营。大军隔河对阵,河面上跑一只逃难的船,那必将十分刺眼。
袁船头道:“无妨,等明日我带人下湖去捞木板船钉。若是缺料,砍几颗树也无妨,大船造不了,但勉强渡河的小船倒也是能为,只是经不起折腾,若万一渡河时贼军的战船又来,那便无处可逃。”
孙四分析,“这倒不必担心,泗水湖的水师,想来也不强不大,今日遇到的这五艘,怕也就是他们的全部家当。”
赵平安笑了笑,“料敌从宽,这事咱也不能瞎猜。这两日还要烦劳四哥,放出斥候溯河北上去探查清楚。”
“那是自然!”孙四也有这个意思,不仅是敌船,还有敌人的斥候和探子,若是走了狗屎运,能找到一艘两艘的船,那就更好不过了。
王盘点头,“说起这事来,不是诸娘子最擅长么?水道、航道、水师什么的,想来她已是查得七七八八了,只需问她一声,便就明了。诶……诸娘子呢!?”
赵平安闻言转头,却果真不见诸碟的身影。
“她方才明明就在那烤火,怎就这一转眼的功夫便不见了!”王盘急了眼,站起身来到诸碟栖身之处找了一圈,回来时眼神失落,“诸娘子跑了!”
“许是方便去了。”赵平安脱下鞋烤着,信口道:“小娘子家的,总有要避人耳目的时候。稍安勿躁,坐着等一会吧。”
他拉着王盘坐在火边,王盘却心不在焉地东张西望,好一会儿,才忽然从西北方向跑来个站岗的玄甲军军士,“四哥,赵三郎君,方才诸碟诸娘子让我转告诸位,她要去徐州。让我等回金陵去等她!”
“胡闹!”赵平安将手里的鞋扔在了地上,这个时候去徐州,她是嫌自己命长。孙四也脸色一变,探头过来,道:“这可万万使不得。她生死事小,若是被贼军识破了身份,一番拷打之下,怕她是遭不住要将佛郎机的沉船处说出来的!”
赵平安考虑的倒不是这个问题,俗话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若这佛郎机当真瞒不住,那也是命数。他担心的是诸碟这一跑,大概率是要与叛军主力在路上相遇的,其中变故太多,她又何时能跑回金陵去!?
她不回金陵,那答应给这些船工的工钱怎么办?他赵平安穷得浑身只剩二两腌臜皮垢,方才两度潜水,还洗去了不少。他拿什么付给别人?
“她去徐州作甚呐!?”赵平安望着那哨兵。那玄甲军卒一脸茫然,摇头道:“未曾告知!”
“那啥也别说了,先找人!”赵平安坐不下去了,连忙起身道。孙四也知道诸碟不能被敌人拿住,此时先找到再说。
于是众人从西北方向开始找,那边有些山林,又是晚上,按理说她跑不出多远。赵平安自小在山里长大,擅长林中穿梭奔走。他与王盘两人在前头探路,孙四带人在后头撒开搜寻,直找了大半夜,终于在一处山坳里,赵平安发现了一簇火光。
他与王盘两人悄悄地靠了上去,果然便见诸碟抱着她的破琵琶,坐在火堆前一脸愁容。
“诸娘子这是要投敌啊!”赵平安从树林里闪身,缓步靠了上去。
“莫要凭空污人清白!”诸碟回过神来,眼见来人是赵平安,一脸警惕的神色渐渐地缓了下来。赵平安坐在篝火的对面,问她:“一声招呼都不打,便要独自北上徐州,诸娘子,若是都像你这般宁愿投敌也要赖账,那信用二字又从何谈起。”
诸碟有些局促,“谁说妾要赖账了,妾已让人知会了,等回了金陵,自然就给你钱。你又何必追至此处,羞辱与妾!”
“行了行了,废话我就不多说了。”赵平安绕过火堆,拉着诸碟的手,“徐州你是莫要想去了,有什么事,回了金陵结了账,你爱去哪去哪。莫说徐州,你就算要去营州,那也是你的事。”
诸碟赖在地上不肯就范,“赵三郎君莫要轻薄与妾,妾去徐州,当有去的由头。只是不想拖累你等,待事情处理妥当,妾便回金陵就是!”
赵平安火冒三丈,这女人脑袋被驴踢了属于是!还处理妥当,便回金陵!
这他娘是在打仗!你以为官道河道是你家开的!想去哪去哪?路上随便遇上几个匪军,就你这般小娘子,先奸后杀往运河里一扔,那就是无名尸一具!
“抱着这破琵琶,你哪都去不了!”赵平安扯着她怀里断作两截的琵琶,一把就甩进了林子里。王盘躲在暗处警戒,眼看赵平安发了火,便呆不下去了,跑出来劝道:“平安,你这何必呢!跟个小娘子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
“有你甚事啊!要怜香惜玉,去找你的小妙!几十个人大半夜的都在找她,坑的是她自己么?坑的是你家大人,我!”
诸碟见那琵琶被赵平安一甩,便没了踪影,当即脸上挂不住,一双妙目瞬间就红了,“那是故人送与妾的,你这杀才,凭的什么要这般对妾!”
赵平安深吸一口气,拉着她道:“咱没由头也没时间在这与娘子你掰扯,这两日,你老实呆着,等船造好了,就回南岸。”
“我不会跟你们走的!”诸碟甩开赵平安的手,语气坚定,眼泪却是不争气地流淌了下来,“我云婷阿姊还在徐州,她是翔鸾阁徐州执事,向来性子刚烈,徐州陷落,她必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