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万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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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机

    不言这一睡,睡到天边的太阳偏落山岗,昏黄的碎光打湿在平静的溪面上,四周变得暗沉。

    傅括终于醒来,他背后的刀还没拔下,经过河水的浸泡,伤口不再流血,而是冒白色的脓,疼得让他恨不得抽筋拔骨。

    身上细细密密的大伤小伤与背后伤口如出一辙,浸水后更加严重,已经开始发炎。

    衣服里褶皱的角落还是湿的,像是吸水的海绵,但大部分经过夏阳的炙烤和风吹,已经半干。

    傅括皱眉,他警惕地观察四周,目观天色,已至傍晚,然后发现自己在一条溪流岸边,正处在一片树林,腿边是睡着的秋不言,他们两个身边的土地颜色比其他地方深了几个度,应该是吸了很多水。

    身体的疼痛让他情绪失控,不免暴躁,他看着脚边呼呼大睡的不言,没有半点伤口,心里失衡,莫名升起浓厚的怨气,气得他用力推了她一把。

    不过,傅括的行为无济于事,不言还是睡得很沉,不知是因为他现在太过虚弱力道太小,还是因为不言太累睡得过沉。

    即使不言已经被推动,脸摩擦着泥土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她还是在睡。

    傅括干脆不管了,他忍着伤痛,十分懊恼为不言挡刀的举动,回想之前的一幕幕,百思不得其解,他当时到底在想什么呀?

    天色已晚,这又不知何处,夜间林子飞禽走兽出没,极其危险,以他现在的状态,和盘中餐无甚区别,快快离开此地方为上策。

    最后深深看了一眼不言,他肩上的伤痛提醒着他的失策。

    他不再心软,一如往日的冰冷无情,困难地撑起身子,扶着树,步履蹒跚地往外走去,头也不回。

    可是,他还没多走几步,下身衣角的拉力止住了他的脚步。

    他停步,眼中闪过万千思绪,凝重地缓缓回头看去,后方空空无人,他目光移向脚下,不言正实实趴在地上,一只手死死扯着他的衣角,活像一只青蛙。

    不知何时,不言居然醒了,不过,傅括也不在意是了。

    傅括像避开晦气一般,嫌弃地皱眉,坚定地迈步往前走。

    不言见他真要抛下她,一个人离开,将吃奶的力气集中在手上,衣角扯得更紧,拉出了一道紧绷的衣条,看起来随时可能裂开。

    傅括受到阻力,他也不是吃素的,一言不发,更加坚定地朝前走去。

    不言急了,不嫌地脏,蹭着泥土沙粒,毫无脸面尊严地双手扣住傅括的脚踝处,由于不言手太小,死命地扣还是剩下一半的缺口。

    本来,傅括现在走路都是问题,不言趴上来,更是艰难,他每走一步,都要拖着不言前进,像是挂在一个活人坠件,令他寸步难行。

    “你要干什么?”傅括阴着脸,哑着嗓子,终于发话了。

    “我们是搭档,一起走。”不言的脸从杂乱的发团间钻出来,抬头露出一张憔悴苍白、毫无血色的小脸。

    “我救你一次还不够吗?”傅括不耐烦说完,懒得废话,继续迈步前进。

    不言和凹凸不平的地面摩擦,原先的伤口在拖动下扭曲挤压,疼得不言青筋暴起,冷汗直流。

    “等、等等,我有话、话说。”不言每说一句,胸口疼得厉害,氧气的灌入让她火辣辣地肺像是加了把干柴,熊熊燃烧。

    “有话快讲。”傅括同样不好受,他一心着急自己的伤势和国事,无心去管不言的情况。

    出于两人一起经历生死存亡,他决定还给不言一个机会,听她接下来的话。

    “你、受伤,我…会医、医术。”不言痛苦地说出这句话,已经无力,松开了扣着傅括脚踝的双手。

    “没听说过。”傅括产生怀疑,审视地正视不言。

    “我发四!”不言指节抽搐地比划发誓的姿势,却事与愿违。

    傅括抿唇,默想半晌,盯着不言良久,信总比不信好。

    他蹲下身,先将不言扶起身,不言身体顿时软软地倒在他身上,暴露在外的肌肤相触的那刻,冰凉贴上了火热,他被不言的体温震得一惊,不禁多看了几眼。

    不言见他朝她看来,困难挤出一个苍白无力、不算好看的笑容,“是想记住、你的救命恩人吗?那必须、好好看看。”

    这个时候,不言居然还有心思开玩笑。

    傅括外表冷漠,内心哭笑不得,他一时找不出话来评价不言。

    不言足足矮傅括一个头,正够到他的宽阔的肩膀。

    傅括虽然还是少年,但身长八尺,体形高大,窄宽体阔,肌肉紧实,配上一张冷如冰川的俊脸,更是形成独特的差异感,不言在他身边,十分小鸟依人。

    他叹气,稳稳地接着不言,半搂着她,带她前行。

    不言想到什么,突然站定,傅括奇怪看向她。

    不言不管傅括的眼神,自顾自拉下头上缠乱的红色长发带,往自己手腕绕两圈,再往傅括贴近她处的手腕绕两圈,最后打上一个死结,才如释重负地笑了。

    “你做什么?”

    傅括心里产生不明的触动,他想要抽回手腕,却被不言制止。

    “别动,我、我是怕你走丢了,这样的话,我们就、就不会分离了。”不言喘着粗气说完一大段话后,甜甜地笑着,炫耀性地摇了摇手腕,展示着红带。

    傅括莫名想到了月老庙里的红绳,曾经有无数的女子,想要拿来绑住他的红绳。

    他尤为厌恶,宫中无人不知。

    他悄悄用余光瞟向不言,看着对方笑意满满的脸庞,手腕上的红绳也不似如虫噬咬般难受,反而让他不端的安心,甚至依恋……

    不言内心想法与表象恰恰相反,面上美滋滋乐呵呵,心里直犯嘀咕。

    这男人,实在是冷心冷血、无情无义!她算是看透了……耗了大半条命不离不弃,对方醒来说抛下她就抛下她,要不是她睡梦中感觉到不妙,惊醒过了,他肯定都走没影了!

    要是他知道自己是骗他会医术,一定抛下自己,再遇见人前,还是紧紧跟着他身边,相互为伴为上上策。

    不言嘀咕归嘀咕,也是一时在气头上,源于男人救她一命,她对于对方的行为极快理解原谅,心中与对方打成了一个互不相欠的关系。

    红带打成死结,不言再三确定后,舒了口气。

    她发觉一道炙热的目光注视着自己,偏头看去,男人已经转过头。

    不言看不清傅括的脸,自然也不知傅括的情绪,她放宽心,已无所谓。

    之后,傅括一边找路,一边若有所用,他的大手不知不觉间握住了不言的小手,温热包裹着冰凉,不言浅浅看了眼,不甚在意。

    她现在又困又累,根本没有心思考虑其他东西,像具行尸走肉,麻木地跟着傅括走。

    天色越来越黑,好在傅括靠谱,他找的路十分正确,没用多少时间,已经可以看见远方的天空,正冒着袅袅炊烟。

    不言一个激灵惊醒,胸闷的她打了一个哈欠,胸口如撕裂般疼痛。

    鲜红的血从鼻孔直直流出,像是一道小溪,流个不停,不言捂住了口鼻,尽力地仰头,没有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