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修浑不在意，让他非议六大派，他或许会出于谨慎的考量而选择闭嘴。

    指点指点上仙嘛，他反倒是不怕的。

    反正那些仙人也无法越界执法，即便是如他这般下来了，也是一样会被天道压制，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

    更何况他这种小人物的口嗨，想必那些大神们也懒得计较吧。

    夏言兮突然嘀咕道：“臭道士，不懂装懂，胡言乱语。”

    田修挑了挑剑眉，戏谑道：“公主殿下，你又懂了？”

    “那是自然。”

    夏言兮嗤之以鼻，完全没有听出田修言语之中的调侃，只是照例把她那张精美绝伦的俏脸扭到天上去，哼了一声，冷冷说道：“你说的虽然也是事实，不过这并不是玉净天笑傲六道仙界的根本。三界十二诸天，本来就是彼此传承的。云外境四重天，也的确是六道仙界的底蕴。就像那灵宝天，便是仙界后花园。而玉净天真正的根基，则是青城天。其余五重天之所以斗不过玉净天，还不是因为他们的根基都在红尘天。可你们红尘天，却在十二诸天最下层。所以嘛，不是清虚天差劲，而是你们整个红尘天，都是蝼蚁。”

    “哟，看来你这个公主还不是红尘天的公主，而是玉净天的公主。难怪我说玉净天两句，你却跟炸了毛似的。”

    听见田修阴阳怪气，夏言兮当真是有些生气了，便嘟着小嘴娇嗔道：“没错，本宫乃是玉净天揽月公主。臭道士，你最好对我客气点，仔细我让你永远留在红尘天。”

    “玉净天的公主？”

    田修噗嗤一笑，翻着白眼说道：“道爷我还是罗刹天的皇子呢。牛皮吹得震天响，谁怕谁呀！”

    “你……”

    夏言兮伸出一条藕荷色玉臂，指了指田修，气得她说不出话来。

    憋了半晌，憋红了脸。她便跺了跺脚，咒骂道：“臭道士，烂道士，好死不死的假道士，真是气死我了。你给我等着，你要是能得道飞升，我夏言兮认你当主人。”

    “你又不是猫，我可不想当你的主人。要当，就当你男人。”田修嘿嘿一笑，突然抬起右腿，用力剁了一脚。

    田修本来就是想恶作剧，吓唬吓唬这个比他还能吹牛皮的俏姑娘。这一脚用了内劲，直将脚下小小的乌篷船给掀了起来。这一下东倒西歪，吓得夏言兮花容失色。惊呼一声，向前扑了过去。虽然就是被那臭道士害的，但她下意识里还是认为，田修身边，才是最安全的。

    田修也没想到这姑娘牛皮吹得这般大，胆子却这么小。见她扑倒过来，忙不迭下意识伸手上前接住她。

    夏言兮踉踉跄跄往前倒，往田修身上扑了个满怀。

    乌篷船晃了一下，重新恢复平稳。

    夏言兮抬起头，睁开眼。

    四目相对，近在咫尺。两颗心，似乎都在那一刻停滞了，而后却越跳越快。

    乌篷船随着水流转过一个弯，前面豁然开朗。远处两侧峭壁上，分别雕刻着一尊无比巨大的石像，足有近千米高。左边是个长发及腰，体态婀娜的少女。右边是个浓眉大眼，俊逸非凡的青年。那少女也是依偎在青年怀中，彼此对望着，倒是像极了乌篷船上那两人，此刻的姿势。

    “你们快别闹了，我们到了。”

    若非慧心小和尚不懂风情煞风景，他们俩怕是要维持着那个姿势，直到天荒地老。

    田修扶正了俏姑娘，装模作样，干咳了两声。

    夏言兮俏脸红透，转到一边去，理了理鬓角青丝。

    彼此沉默片刻，夏言兮抬眼问道：“这两人是谁，值得用这么大的雕像来祭奠。”

    连乾坤赞叹道：“这便是楚家老祖楚擎天，千江城缔造者。怀里那个女人，是他结发妻子陆弯弯。当年楚擎天一人一刀，在此地围剿魔道十大高手。杀敌之后，仍不觉畅快。便一刀劈开云断山，于滚滚洪流之畔，悬崖峭壁之上，硬生生雕刻出这座天下第一城。当真是豪情万丈，令我辈高山仰止。”

    田修却嘿嘿一笑：“长江后浪推前浪，道爷我早晚会在红尘天留下一个更大的神像，把这些作古的先人全给他比下去。”

    “臭道士，又吹牛。”夏言兮嗤之以鼻。

    乌篷船穿过那两座巨石雕像下面的缝隙之后，便是柳暗花明，又一城。

    过江之鲫田修没见过，犹如过江之鲫般的万千帆船争相竞逐，今儿个，倒是让田修大开眼界。

    江面上来来往往的船只，可比清虚山上的竹林还要密集。有一叶扁舟，随波逐流。有百丈宝船，鼓起风帆。有精美画舫，张灯结彩。也有乌篷小船，江心一点。别说想弄清楚究竟有多少条船，即便是想数清楚江面上那些星星点点的颜色，也得花上半天功夫。

    千江城，临千江，龙盘虎跃世无双。

    天下第一城，果然不是浪得虚名。

    江水南岸，千江城雄踞江畔。外围城墙沿江而建，全部都是用巨大的青石垒砌而成。从江面抬头看过去，恍若泰山压顶，气势磅礴。下面那一半墙体上长满青苔，凸凹不平，也不知经受了多少年江水拍打。放眼望去，都是岁月的痕迹。

    城墙顶上，还有七十二根铁索，横江而过，跨越江面，连接着江水北岸。那里似乎是一处平台，只是在江上看不见全貌。只看那些横在头顶的乌铁索链，每一根都有成年人的大腿那般粗细。在山风的吹拂下，演奏着令人胆寒的战歌。

    “道爷，如此雄壮之城，不来一首？”慧心小和尚在旁边怂恿起来。

    夏言溪也偷偷瞄过来，有些拭目以待。

    她倒要看看，这个臭道士肚子里还有多少墨水。是不是把应该拿去练功的时间，都花在苦读圣贤书了。

    田修咳了两下，装腔作势。然后又抖了抖衣袖，负手而立，装模作样地说：“大河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长江南畔，人道是，红尘第一雄关。乱石崩云，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

    念到这里，身后三人已经听呆了。

    这个臭道士，哪来的如此豪情。

    田修顿了片刻，先捋一捋，侧目看着刚刚那两座在山体之上雕刻出来的巨大石像，蓦然福临心至，接着念道：“遥想楚公当年，弯弯初嫁了，雄姿英发。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故国神游，多情应笑我……额，应笑我……”

    “哎，不行不行……”念到最后两句，田修突然摇了摇头，对自己魔改的这个版本还是不太满意。

    毕竟是人家有感而发的千古名句。虽说此时此刻气氛是渲染到位了，只可惜原版所用的典故是决计无法复制的。再怎么修饰，也难免牵强附会。即便他念完了，也是狗尾续貂。

    见田修念到最后两句突然不念了，夏言兮蹙眉嗔道：“喂，臭道士，你又想搞什么鬼，快说完。”

    突然有人接口道：“姑娘莫急，让这位道友再推敲推敲。道友大才，这词堪称千古，小生佩服啊。”

    乌篷船上四个人，齐齐看过去。

    接茬的，是旁边另一艘小船上的柔弱书生。手中拿着玉骨折扇，腰间插着碧玉长笛。一身白衣，面如冠玉。

    见还有个偷听的外人，田修老脸一红，尴尬地笑道：“墨水用完了，下次再续。”

    夏言兮冷哼一声，促狭道：“故国神游，多情应笑你，江郎才尽。”

    田修倒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任她如何嘲讽，也混不在意。只是顾左右而言其他，去找那书生互通了姓名。

    白衣书生名叫宇文楠，师承桃花坞，这次来千江城，自然也是为了参加游龙盛会。

    见田修的确是把墨水用完了，宇文楠也是大呼遗憾。不过这人看上去文驺驺的，性格倒是洒脱，说了句“可惜啊可惜”之后，便转口安慰起田修来：“道友也莫要妄自菲薄，纵然有头无尾，也是传世佳作。世间事，十有八九不完美。留些缺憾，也是给自己留下一个故地重游的念想，如此甚好。”

    田修本来就是半吊子，被他这么一说，反倒像是刻意为之，增添了无限遐想似的。

    反正夏言兮就觉得那书生说得甚好。

    两条小船并排靠岸，众人拾阶而上，进入千江城。

    千江城本就是红尘天第一大城，恰逢游龙盛会召开在即，而今更是人潮涌动，比肩接踵。不过它再怎么拥挤，再怎么热闹，也不可能比得过人口千万记的魔都啊。

    田修见惯了灯红酒绿的大都市，自然是没什么感觉。夏言兮可就不一样了，像一只被关了许久的笼中画眉，好不容易飞出来，自然是看到什么都好奇，一路叽叽喳喳，遇到什么新奇的玩意儿都要拉着田修过去看看。

    华灯初上，星光下，各色花灯把热闹的集市点缀得五彩斑斓。看着夏言兮欢呼雀跃的样子，吹弹可破的白嫩脸颊，被花灯的光影映衬着，时而昏黄，时而红粉。田修眼神迷离，渐渐地，也有些看花了眼。

    隐隐约约之中，他好像是看到了婉莹，前世那个让他倾尽所有的女神。

    “臭道士，快过来。”夏言兮蓦然回首，招摇着小手在人群中呼唤他。

    田修却站在原地呆住了，迷离的眼神瞬间有了焦点，有些湿润的双眼穿过人来人往的人流，落在那个让他魂牵梦绕的姑娘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