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子！我……”

    看着孔夫子认真的眼神，邢风不再隐瞒，将昨夜之事一一讲述出来。

    随着他的讲述，孔夫子的神色也是越来越哀痛，越来越失望！

    直至闭上双眼！

    只见其雪白的眉发轻轻抖动！

    渐渐地，整个营地都安静了下来。

    唯有邢风一人在冷静地叙述着昨夜的过往。

    众人担忧地看向闭目不言的孔夫子和自言其述的邢风，以及默然跪地的季路。

    “……最后是是因为救我性命，子路才失手杀人，此事夫子莫要责怪子路！”

    “夫子！与风无关，是我……”沉默不言的季路突然焦急地抬起头说道。

    “汝莫言！”孔夫子双目暴睁，精光爆射，对季路厉声喝道。

    这与他以往温和恬静的样子宛若云泥！

    可见其心中盛怒！

    季路复又默然！

    “珠簪何在！”孔夫子双目紧盯邢风，不放过他的一丝表情！

    邢风没说话，胸腹鼓动，然后喉咙又是一阵蠕动，随后竟从嘴里吐出一物！

    一枚鸡蛋大小的清亮白玉珠！

    众人齐齐色变！

    这是如何办到的！

    鸡蛋大小的东西，竟然能藏于口腹！

    孔夫子也是惊的一抖眉！

    异也！

    邢风拿着珠子，在身上擦了擦，然后递向孔夫子。

    孔夫子毫不在意，接过以后细细打量一番。

    其色温润，触之如稚子，有朦胧微光！

    且有提神醒脑，明目之功效！

    未几，孔夫子便对此珠做出了判断。

    然后递回给邢风：

    “玉簪何在？”

    “扔了！”邢风干脆的回答道。

    孔夫子皱眉！

    不是不相信他，而正是因为相信，所以才疑惑。

    既然不为求财，单只为此珠……

    “为何盗取此物！”说到盗取二字时，孔夫子语气颇重！

    “此珠名为启灵珠！乃与我共生之物！初时只有米粒大小，日长一毫。我生父将其炫耀，遂引来贼匪杀人强抢之。我与其有冥冥之感，便是相隔万里，亦能感其所在。此去鲁国，不知返时，遂取回！……”邢风将启灵珠与他的关系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没有一丝隐瞒。

    只不过关于启灵珠能够涌现灵气，有了灵气可以修炼成仙等事并没有告知。

    对于他们来说，修炼成仙无异于天方夜谭，子虚乌有。

    说了也不会信，反而会让他们坚定地认为邢风在说谎。

    子不语怪力乱神。

    “……”众人目瞪口呆，一个个嘴巴张的老大！

    就连孔夫子也神色惊愕，此等奇异之事，他们当真是第一次听说！

    冉雍默默地掏出了刻刀竹简……

    “夫子，信之乎？”邢风突然反问道。

    孔夫子收回惊愕的表情，默然不语。

    众人面面相觑！

    此事……太过奇异，难信矣！！！

    可孔夫子却点点头，然后十分肯定地说道：

    “吾信之！”

    “余不信其怪，而我信于子。”

    我不相信这种奇异诡怪之事，不过我相信你！

    邢风翘起嘴角！

    十分开心！

    “然！”

    听到孔夫子一声重喝，邢风一愣！

    “汝闯宫！盗窃！杀人！是为真！”孔夫子双拳紧握，双目圆瞪，唇舌翻绕，情绪之激动难以自控！！

    “是！”邢风沉声首肯！

    “吾可教于子，无道犯乱窃杀焉？”

    孔夫子痛心疾首地冲着邢风喝问道，哀怒攻心，双眼现出血丝！

    “未曾！”邢风低下头，心绪难言！

    “夫何故行之？汝告我！何不寻我为你索回此物？非得行此下作之事？”孔夫子气愤地质问道。

    “风！……”刑风张嘴思索！

    是啊！我为什么这么做？

    因为我没有考虑，觉得就这么做，那就这么做了！

    只要快去快回！不被发现，就没有任何问题！

    也不会惹您生气，让您失望！

    那我为什么这么做呢？

    因为，习惯使然！

    “无思，无虑！则行之矣！”刑风坦诚地回道。

    听到邢风如此理直气壮的话语，夫子目瞪！

    “怒其不争！怒其不争也！”孔夫子捏起拳头，使劲地锤向自己的膝盖，盯着邢风怒嚎道！

    口沫飞溅！双目通红！

    “夫子！”

    “夫子莫动怒！”

    众门徒连忙围上，宽慰着夫子。

    鲁哀公十一年，孔夫子已六十有八！

    众人生怕他气出个好歹来！

    刑风深吸一口气，默然下跪！

    这就是他最担心的事！

    他相信夫子会相信他！

    但是他同样知道！

    夫子绝对不会支持他行不仁不义之事！行有违君子德行之事！

    子曰：君子而不仁者有矣夫，未有小人而仁者也。

    您觉得我尚小能改，可我其实早已无法改变了！

    我从来不是君子！

    您的道不是我的道！

    可是……

    为什么我会这么难受！

    夫子！子路！子渊！子贡！仲弓！子我！子有！……

    好羡慕你们！

    我从诞生起就活在一个只有力量与利益纠缠的世界，没有道德！

    也没有礼义廉耻！

    欺诈！背叛！凌辱！盗窃！杀人！……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才是真理！

    力量才是正义！

    如果没有遇到你们就好了！我还是不择手段的我！

    我还是随心所欲的我！

    我不该去向往我不配拥有的东西！

    我试着想去做一个谦谦君子啊！

    可是我的心已经烂了！

    突然，刑风笑了！

    笑的很豁达！

    微笑地轻声道：

    “夫子！您说过，道不同，不相为谋！风！万幸此生能遇到您，得您授道解惑！但！风也后悔遇到您！山难移，性难改！风本顽劣，不得教化！今后便不劳夫子费心了！”

    听到此话，夫子浑身一震！

    犹如晴天霹雳，喉如吞碳！

    颤抖地抬起手指向刑风，胸肺如拉风箱，喉鼻呼呼作响！

    “夫子！”

    “风！你作何言？”

    “风！莫要妄言！待夫子而谢罪之！”

    “夫子！夫子！莫急！莫急啊！”

    众人被刑风的话震的一惊，一时间七嘴八舌！

    惶恐万分！

    冉雍猛地将刻刀紧捏！刀尖都似被压弯了一般！

    目瞪口呆地看向刑风！竹简从手中滑落！

    刑风坦然，就那样笑着。

    再看向孔夫子的双眸！

    曾经是那样的明亮！

    如今却已朦胧了起来！

    孔夫子全身抖动如筛，沉重地呼吸着，也是不发一言地看着刑风。

    四目相对！

    难以言表！

    在众人劝解下，孔夫子从悲怒失神的状态中回缓一些！

    孔夫子闭上眼，深深地吸了几口气，沙哑着声音说道：

    “人！孰！无！过！过！则！改！之！”

    缓了口气捏着拳头说道：

    “汝甚小！当向善！吾亲而待之！随吾！观吾！吾穷舍教尔为君子！永固不弃！然！莫要再犯！汝应之！可好？”

    孔夫子的声音从沙哑沉重，再到语重心长，最后尽是柔软期待！

    孔夫子死死地盯着刑风的脸庞！盯着他的双目！流露出渴求的眼神！

    “应之！应之！”

    “风！速速应之夫子！”

    “风！应之！”

    “风！应之！”

    刑风胳膊一紧！季路抓住刑风的胳膊，哀求地说道：

    “风！应之！”

    应之？如何应之？

    你们仁义待人，拘礼而行。

    便是遇到问题也会守规矩！

    有道理，有大义！你们才会选择行杀伐之事！

    我不一样，我只为我！

    我不择手段，我无惧道德！

    我只要达成目的就可以了！

    我已观数年，启灵珠还有驻颜强身之效。

    如此奇宝，却无人听闻，可见其隐藏至深！

    您索要不回来的！

    对于那个女人而言，这便是死也不会交出来！

    便是再来一次……

    我也会这样做！

    刑风似哭似笑，头部左右摇甩！

    “嘿！风！应之而不改，嘿嘿嘿……何用之有！”刑风哭笑难看地望向众人！

    他讨厌这种氛围！

    让人怪难受！

    想让人逃离！

    反正前生今世都在逃跑躲避，背地伤人，如阴沟之鼠！

    ……

    以首叩地！

    再叩！

    三叩！

    刑风站起身！双目泛红！洒然一笑！

    “大道朝天！”

    “各走一边！”

    “风！拜别诸君！”

    说完，便如同疯狗一般歇斯底里地冲了出去！

    “风！”

    孔夫子抬手欲拉，却险些摔倒！

    季路本一跃而起，想追向刑风，见状，连忙将孔夫子扶住。

    “夫子！”

    “夫子！”

    众弟子连忙上下其手，将其扶起。

    再抬首，终是老泪纵横！

    远远地，邢风的背影逐渐消失在荒野之中！

    一瞬间，时光仿佛又从夫子身上抽去匆匆数载！

    孔夫子闭眼艰笑：

    “听吾诵之，汝善学之！”

    “……”众人面面相觑！

    “有杕之杜，生于道左。彼君子兮，噬肯适我？中心好之，曷饮食之？”

    众门徒相互对视一眼，微微颔首，均双手抬于腹，朗朗而诵：

    “有杕之杜，生于道左。彼君子兮，噬肯适我？中心好之，曷饮食之？

    有杕之杜，生于道周。彼君子兮，噬肯来游？中心好之，曷饮食之？”

    一遍复一遍！

    其声震天！其势威仪！

    夜色渐凉！

    轰隆隆地流水声在耳边响起！

    刑风一路奔至浊河！

    感受着脸上的凉意，自眼角流至下颌。

    伸手一摸，湿嗒嗒的。

    什么鬼东西！刑风自嘲一笑！

    莫不是水气？

    刑风瘫在地上，望向星空！

    我尊敬的师父！我至亲至爱的师兄弟们！我温柔可爱的小师妹啊！

    我想你们了！

    如果他们同你们一样！该多好！

    那我就不会如此狼狈了吧！

    ……

    坚冰者！封也！护也！

    固冰融，其内表于外。可灼之，可寒之！

    可自伤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