栾华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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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关于遗憾

    温岄看着凌夫人,有些不太敢相信,人真的是喜怒无常啊。抬起了头问她:“所以这手臂是四皇子断的?”

    凌夫人将碗中酒喝尽后缓缓道:“四皇子那日喝的多了有些醉意,我心情不佳。推搡了他一下,便被他一剑断了左臂。但也因祸得福,从此成了个闲人养在皇子府,不必在抚琴唱歌了。也算一件开心的事,是不是?”

    凌夫人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是笑着问温岄的,对于过往她是真的彻底和解了,人生无常,此生活到这个岁数,左右她也算有福之人了,不是吗?

    温岄答:“夫人是觉得自己解脱了歌姬这个身份了,于凌家尽了最后一份力。也全了自己对梁老爷那份情。自此后虽身子仍旧不自由,但心身到底是自由了一半了。是吗?”

    “是啊,虽然在外人看来可能仍旧没有改变什么,可我觉得很好很好了,这也为我后来出皇子府多了个理由。所以多年后我得以顺利出府再搬到这处,日日能远远见上他一面。不也是挺不错的吗?”

    “就在您对面,您为何不?”温岄不解地问道。

    “不相认是吗?”

    凌夫人苦笑着,“相认什么呢。又怎么相认呢。入了皇子府的人,就算出了府,身上也有烙印。”

    说着便扯了下自己右肩上的衣服。右后肩上皱巴巴的有一个被火烙过的烙印。温岄看过后,凌老夫人又将衣服穿好。“不仅仅是身体上的烙印,皇子府几十年,心性早就大不同以前了。贸然出现做何呢,再说了,大悲大喜,都一把年纪的人了,平平淡淡就行了。”

    温岄理解不了凌夫人的想法,也或许这只是她说不相见梁老爷的其中一部分理由,却不是全部。但她一个外人,何苦去揭别人并不愿意露的伤疤呢,为满足自己想知道的欲望,让她再痛一遍?再体验一遍?适时的闭嘴才是最恰当的。

    “你个小丫头啊!”

    凌夫人又摸了摸温岄的脑袋。“傻傻的,也不知道以后便宜了哪个小伙子。”

    “嗯?什么意思呀?”温岄不明白。

    “没什么意思,等你长大些就明白了。”

    温岄撇嘴,这话。她听得太多了。长大些便可以看见父亲,长大些便可以看见母亲,可是长这么大她连父母亲的名字是什么不知道,长什么样不知道,在哪儿更是不知道,又谈何看见?

    再一日,凌夫人并未叫温岄去瞧瞧梁文山穿何衣物。温岄也就没打算进去,但去集里却是要路过梁府门口。温岄才一出现在侍卫的视野范围内,便被热情地邀着进了梁府。

    才几日功夫,这待遇。

    温岄受宠若惊,袋里的栾华又默默给自己喂了些玉露。

    才坐下没一会儿,梁老爷子就出来了。为了走得快些,今日还特意拄了跟拐杖。

    才刚见着温岄便迫不及待地问:“她可愿意见我了?”

    “老夫人没说,但我也没问。昨日忘记了。”温岄老实地回答。

    梁老爷子又是一声叹息,管事看向温岄的目光却有些耐人寻味,他不知温岄为何连这么一个小忙都不帮。随即朝旁边的侍卫使了个眼色,并比了下手指做了个熟悉的动作。

    侍卫了然,点头后默默退了下去。

    “唉,为难你了。”梁文山平复了下情绪又问温岄:“昨日你们喝的可是桑葚酒。”

    温岄点头,并诧异道:“您为何知道我们昨日喝酒了?”

    梁文山看向温岄,略低头微微笑着转而又偏向别处。

    温岄笑道:“嘿嘿,懂了懂了。是桑葚酒,洪姨说凌夫人每年都是泡上一坛子,凌夫人说您最爱喝桑葚酒了。”

    “是啊,小时凌姨的院里就有几颗桑葚树。每年桑葚熟的时候都会叫上我母亲一起去采,然后泡酒。长到十二岁时母亲便允我饮些桑葚酒,酸酸甜甜的。一点也不醉人,那时馋,也会和她一起偷喝点。”

    “后来美玲离开了,凌姨那一撞,母亲再没有泡过桑葚酒了。我也再未沾过了。”

    “凌姨?可是凌夫人的母亲?”

    梁文山点头,“凌姨不想拖累美玲,不想自己成为美玲的软肋。在知晓张富要将女儿送给四皇子做歌姬那晚便撞墙了,那时美玲被他隔绝在别的房间,她并不知道母亲为了抵抗她父亲的命令做的事情,反而被父亲威胁着上了四皇子的马车。”

    “明明是盛夏,可那天夜里的风却冷得刺骨。她父亲知晓凌姨撞墙后也未叫大夫查看。还是我与母亲带着血淋淋的凌姨敲了许多家医馆的门才留住了她的性命。等到凌姨性命无忧时,天已经亮了,但此时的美玲早被张富送上了马车走远了。”

    寥寥几句话,温岄听到了心酸听到了无奈,听到了世事无常。

    “凌姨再醒来的时候,她只认识我母亲了。一直央着我母亲找美玲,像个孩子一样,只知道找美玲,再不知道别的事情了。”

    “凌姨成了个痴儿,在吃人的张家那里再不能呆了,母亲便请张老爷放人出府。我们就带走了凌姨,告诉她带她去找美玲,随后寻了个地方支了个豆腐摊子做起了营生。我那时告诉母亲想参加科举,母亲知我心意,虽然一路艰辛,但也抗了过来。那年我中了探花,也终于看见了美玲。”

    “她抚琴唱歌,依然是那么美丽动人。四皇子就坐在她身旁。”

    “所以那年你放弃了皇家授以探花郎的官职,又回了老家。”

    梁文山看着温岄,似诧异又似了然道:“是她告诉你的?”

    “凌夫人只告诉我您放弃了官职,据说当时还惹了圣怒。说您不识好歹了人可一大把呢!”

    梁文山笑了笑,“好像是吧,但见那一眼够了。探花又如何,与皇家相比,不过别人弹指间的事情。何必呢,像张富那般让美玲像个物件攀附皇家,可牺牲了一个不起眼的美玲,他张家也没再上一层楼呀。人呐,该知足时要知足。”

    “可是遗憾呢?”温岄满满的不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