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淮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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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媒婆把那李思兴领到了那棺材旁。棺材旁板板正正地躺着那赵家的大小姐,那小姐面容还没怎么朽烂,呈现出闭月羞花的残余,仿佛那即将盛开的花,还没迸发出精致的花蕊就被采了下去。

    据说她是因肺痨而死,在她出嫁的前一个月。

    她已准备好了所有,只等着浩浩荡荡地嫁出去,只不过这次抬出去的不是花轿,而是那冰冰冷冷的棺材。

    人们对她的死,倒是议论纷纷,有说是她不守妇道,跟那出入青楼跟吃饭拉屎一样频繁的杨大官人搞上了孽种,被那杨大官人弄药毒死;有人又讲不对,那杨大官人听说连青楼妓女都嫌弃的尺寸,怎么会被他们天天昼思夜想,各种姿势的赵家小姐瞧上,他们谁上也不会让那屌小的连母狗看不上的杨大官人上。

    赵父赵母共有五个孩子,前两天还趴在赵小姐的棺材上哭,后面转念想想反倒怨恨了起来,一边咒骂着赵小姐死了,连个攀对门儿的名望亲戚都没有了,一边又骂着阎王爷跟那赵小姐串通好了去私奔,要一起来坑害他们二老,让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赵父摸了摸大脑门,好像又觉得不对,自己没有头发。

    赵大小姐的棺材被下人搬到杨家一个小屋里,那小屋宛如赵小姐棺材的放大版,空空唠唠,最高最阔的地方竟是那架起来的屋顶,蜘蛛想盘个网都无法施展。

    男人们路过赵府跟前总会议论纷纷,纷纷言语着趁着赵家小姐尸体还没烂透,还能偷着摸着一览春光,爬上去跟那躯体来一场痛痛快快地阴阳交合。那马上要攀了亲家的吴家一听赵家小姐死了,都跑在赵府门前闹,只不过闹的都是些花钱雇来的叫花子,叫花子倒收费便宜,半只烧鸡就可以雇一个叫花子堵在赵府门口喊一个上午。

    喊的内容五花八门,有骂赵家四个儿子生儿子不长屁眼的,有骂赵家老两口拉屎掉茅厕里淹死的,也有骂得浅的要跟那棺材里的赵小姐睡觉,生个阴阳人出来。

    赵府白天派家丁赶那些叫花子,晚上那些家丁也都出去野合那些寡妇去了,一个个啊啊呜呜倒是积极,待到去赶叫花子的时候,一个个就跟那雨后的茄子一样蔫得萎靡不振,眼前都是寡妇光溜溜的屁股和那肥硕硕的胸部。那叫花子可没有寡妇困扰,一掌一拳把那些胀干饭的叫花子打得鼻青脸肿。

    赵老爷一看那些家丁指望不上了,就反着收买那些叫花子,吴家给他们每人半只烧鸡,他就给他们一只烧鸡;吴家叫他们骂他们没屁眼,掉茅坑,赵家就叫他们骂吴家,屁眼长到嘴上了,吃进去,吐出来的东西都是茅坑里的稀屎;吴家的千金被那阳痿了的杨大官人天天搞得跟圈子里的猪一样。

    这下叫花子的日子倒过得滋润了,白天领着半只烧鸡去赵府骂赵家,直骂个狗血淋头,晚上又提着一只烧鸡去吴家去骂个淋漓尽致,骂一阵子两家皮囊里的银子被那帮叫花子吃得空空,叫花子却脸上长了两圈肉,他们的头子汪瘸子一笑那一嘴烧鸡味儿都冲鼻子,很快他就改了名号,叫“汪烧鸡”。

    吴老爷赵老爷很快都后悔了,后悔派那些见风使舵的叫花子,每天吃着油腻腻的烧鸡,骂着嘈杂杂的脏话。又想到底下的下人连赶走叫花子的力气都没有,就从每个月给他们的铜子里扣掉了叫花子的烧鸡钱,那些下人听到自己他娘的还不如一群叫花子,都雄姿英发了起来。

    赵家那领头的孙掌柜的见多识广,早年上过几天私塾,识得几个汉字,义和团时又救济过几个落单拳民,他又会自吹自擂,三十岁时说自己是乾隆老儿七下江南的私生子的后代,四十岁时又语自己和袁世凯是表亲,一群二流子私下都以跟孙掌柜谈天为荣,见一面都要窃窃私语:见过那孙老家伙了。

    孙老家伙带头,聚集那帮赵家的下人在树林里开会。只见他握紧拳头,站在那光秃秃的大石头上面,说着慷慨激昂的话,只不过讲的不是什么“之乎者也”,也不是马克思主义,共产国际什么的巍峨大道,只是他们这几个宵小之辈的饭碗的事儿,要不然怎么说也是一个在中国历史上响当当的有头有脸的角儿。那石头上面隐约带着已经硬掉了的干土,那是孙老家伙上次带着一众下人在这开会的时候留下的。

    孙老家伙高声呼喊道:“叫花子是那下九流都不算的混账,也敢抢我们的饭碗,他娘日的,不给他们点脸,他们还真蹬鼻子上脸了。”其他人纷纷附和着,有的头点得跟拨浪鼓一样,有人口水飞出来像那新煮的藕丝汤一样,黏黏腻腻。

    毕竟孙老家伙带着一群赵家的下人是干不了这宏伟大事的,孙老家伙也心里发虚,想着别偷鸡不成蚀把米,没把叫花子弄掉,把自己饭碗砸到地上砸得稀巴烂了。孙老家伙派了一个叫张大发的去吴老爷家叫救兵,团结一下吴老爷家里面一众家丁,这张大发也是孙老家伙看着光屁股长大的,他娘也和孙老家伙有过一腿,张大发经常叫孙老家伙“爹”,孙掌柜便咒骂起来,那骚老娘们,非他妈把这浪仔跟我扯上关系,一来二去传得广了,赵府里张大发就成了孙掌柜的心腹了,孙老家伙玩过多少女人,暗里藏过多少钱,那张大发就上过多少女人的一半,藏了多少钱的一半,成了明里暗地的“皇太子”“高衙内”。女人也常常言语,说他底下也只有孙掌柜的一半。赵府里下人们中他也被远呼进叫成了“孙一半。”孙老家伙培养他读书习武,但他没有一门可以拿得出手,骑个马摔得四零八散,直吐得马鞍上都是肉糜;读个书拿着弹弓把老先生眼圈打得秃噜出来;哪怕就是上十多个女人,也都没怀上一个像模像样的种,仅剩两个怀上的,也都流掉了。

    不过忠诚总大于能力,孙老家伙心想:那南宋开国皇帝大名鼎鼎的赵构,用着那昏庸无能,视岳飞为粪土的秦桧,不照样也名垂青史了?好歹臭名昭著也是名垂青史的一种可能。

    孙老家伙交给张大发一封扁撇撇的信,那信里压着的是写给吴家同样掌管财务大权的梁掌柜的,信里十有八九都是各种敬辞客套,还有和梁掌柜小时候一起买雪糕,一个胡同玩耍的童年的叙旧,信快结束了,才开始讲演着什么叫花子要抢咱们饭碗了,要饭的都要从他们牙缝里虎口夺食了,这世道还有理吗?

    孙掌柜觉得这封信文采飞扬,讲起话来又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比起清廷殿试的纪晓岚,那才满八斗的和珅也不在话下。转过头来,又觉得自己还是有过之而无不及,那乾隆也只会,“一片两片三四片,五片六片七八片”,自己要早生两百年,皇帝老儿也不比过自己的文采。

    张大发送信是在同一天晚上。那天晚上空气中没卷起来什么让人有感觉的气流,倒是黏糊糊的雨水“啪嗒啪嗒”地滴落下来,仿佛小姑娘的眼泪;又好似七八十岁老妪的泣涕,把那信纸粘作一团。

    接待张大发的不是梁掌柜,也不是下人,是西北风,怎么敲门也不开门,最后叫花子围了上去,把那信纸撕掉了……

    李思兴一直听到现在,才好歹知晓些原委,他稍微往下歪了歪头,因为之前腰的巨大撞击,使他脖子无法点头,像一个长期落枕的患者,只能随性地附和着。

    到了下面还要阴婚,原来是在肉体腐败前,打发叫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