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一场空前的盛会(1)
知州和监作官对此事并未太在意,抛开严和的为人不说,胡三旺言辞凿凿地指证他但同时也有蒙面人据理力争地为他辩护,再加上突然出现的那个玉壶春瓶如今连一块碎瓷片都没剩下,所谓的物证没了,此事的真假也就无从定论了。这件事总算是有惊无险地过去了,严和和周信终于松了一口气。大家也都很快便淡忘了此事,现场立刻又恢复了之前的平静,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开窑定在正午时分,将近午时,严和邀请知州和监作官一起进入了窑炉房中,窑门的顶上挂着一个大红绸球,两侧分别站着一个手持大锤的大汉。正午时分一到,忽听得门外传来一声:“午时已到。”跟着又传来一声拉长了嗓门的声音:“吉时已到。”持锤的两个大汉同时随声附和道:“开窑咯。”然后抡起手中的大锤一人一锤有节奏地砸向了窑门,窑门砸开后便由专门搬运的窑工把装有瓷器的匣钵抱出窑来,并且把瓷器从匣钵里面取出搬进仓库冷却,待完全冷却后由监作官一一查验,验收合格的瓷器将被装进木箱里搬到马车上运往皇宫。据监作官所言,此次是皇帝特为三皇子即将到来的十三岁生日烧制的天青釉瓷器,三皇子赵楷跟他的父亲宋徽宗一样,自小聪明伶俐,文彩非凡,又精通琴棋书画,因此深得徽宗的宠爱。窑炉房外有官兵把手,闲杂人等均不得入内,大家为一睹天青釉瓷出窑时的绝世之颜,早已将窑炉房的门口围得水泄不通。
“天青色”对于各瓷商来说是一见难求,所以要说最有看头的便是这“斗瓷”大赛了,这不仅是各窑场争得脸面的最好时机,同时也决定了各瓷商对今后供货商的选择。窑炉房大门前的广场中央已经搭起了一个大型的方形台子,台高约三尺,东西两侧各有一个供人上下的台阶,台上和台阶均以红毯覆盖,台中央东西朝向摆着一张长约十余尺的长桌,桌上铺着明黄色的绒布,上面陈列着樽、瓶、盘、碗、罐五件参赛作品,每件作品旁都放有一个瓷碗作为投票统计器,最终脱颖而出的作品将为本窑场夺得本届“汝瓷魁元”的称号。背靠北的位置是主持台以及评委席,评委席分居主持台两侧,主持台正对面台下的最前面设有宾客席,专供远道而来的客商坐。
各瓷商陆陆续续台下入座,他们身后站着的除了自己的随从,其它的均为过来看热闹的人。台下宾客席中坐在最中间的两位分别是来自临安的大瓷商夏世昌和童栢,两家的瓷器生意都做得很大,尤其是童家倚靠着当朝太尉太傅的权势,基本占据了江浙一带瓷器市场的半壁江山,夏世昌除了本地的市场还把目光放到了长江以北的地方,瓷器铺几乎遍布各大城市,尤其以东京的瓷器铺最多,他甚至还通过西北的榷场将瓷器卖给西夏的商人,西夏商人再通过河西走廊将瓷器卖到西域各国。夏世昌和童栢此番到汝州来的目的也是不言而喻,两人在入座的时候礼貌性地相互打了声招呼后彼此便再无任何的交流。童栢走到哪里都是大阵仗,他的身后除了持剑的剑客和管家外,后面还有七八个家仆,而夏世昌的身后只有骆乘风和雷明义,骆乘风双手抱胸一脸严肃地望着前方,雷明义则一脸不屑地撇了一眼童栢身后的那群人后便好奇地东张西望起来。
当严景萱费了好大劲从人群中挤出来的时候,雷明义正好看到了她,于是兴奋地对骆乘风说道:“乘风,快往我这边看,那不是严家的景萱丫头吗?”骆乘风一听“景萱”两个字立即转过头来,顺着雷明义说的方向远远地望去,果然看到了在人群中左顾右盼的严景萱。雷明义立刻明白了,头也不回地又对骆乘风说道:“乘风,我要是猜得不错的话,她定是在找你。”还没等骆乘风作出反应,雷明义已朝着严景萱大声喊道:“丫头,景萱丫头。”同时向严景萱不停地挥着手,不一会儿,严景萱也看到了他们,于是快步地朝他们跑了过来。
“乘风哥哥,我终于找到你了。”严景萱见到了骆乘风后一脸惊喜地说道。
“原来是严家小姑娘,你好呀。”夏世昌听到身后传来似熟非熟的声音,于是好奇地转过了身来,看到是严景萱后,向她问候道。
“夏叔叔还记得我吗?”严景萱并不认生,惊讶地说道。她的满眼都是骆乘风,直到夏世昌跟她说话,她才将注意力分散出来。
“当然记得,我不光记得你,还记得那只小白兔。”夏世昌笑道,然后又向严景萱关心地问道,“你的脚好了吗?”
“谢谢夏叔叔的关心!我的脚已经好了,都能跑能跳了。”严景萱俏皮地说道。
“看出来了。”夏世昌又笑道。
“景萱丫头,你来找乘风是有什么事吗?”雷明义插了一句嘴,问道。
“雷叔叔,叫我的名字便叫名字好了,干嘛还要在我的名字后面加上‘丫头’两个字?那岂不是把我当成小孩子了?”对于雷明义的问题,严景萱并没作答,而是一脸不悦地向他质问道,说话的语气似大人的。
“你不就是个孩子吗?”雷明义笑她。
“我已经十一岁了。”严景萱立刻摆出一副不容置否的派头,郑重其事地说道。
“十一岁不就是孩子吗?顶多不叫小孩子,但甭管大孩子还是小孩子都是孩子。”雷明义心直口快,笑着辩解道。
“我不跟你说了。”严景萱朝雷明义撇撇嘴,生气地说道。
“那只兔子怎么样了?”见严景萱不悦,骆乘风想要开解,可是他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转移话题,问她。
“乘风哥哥,我带你看它吧。”严景萱开心得立刻说道。
“去吧,等这边结束了我们去找你。”骆乘风看了看他的义父夏世昌,夏世昌明白他的意思,随即说道。
严景萱拉着骆乘风离开后,雷明义望了一眼他们离去的背影后,回过头来,疑惑不解地向夏世昌问道:
“爷,‘小姑娘’不也是指小孩子吗?为何你这样叫她没意见,我叫她‘丫头’她便不乐意了?”
“谁知道呢?”夏世昌摇了摇头,说道,然后重新坐正了身子,又叹道,“这世间最难懂的就是情了。”
雷明义听到了这句话,只不过他听完后就更加的困惑了,挠了挠头,大脑顿时陷入了困局之中。
夏世昌刚坐正回来,他的另一侧的空位上忽然坐进来一位年轻男子,该男子名叫祈东来,是一位来自山东的瓷商,此人性格豪爽,交友甚广,来这里的瓷商不管是藉藉无名的,还是鼎鼎大名的,只要他碰到了都会主动搭话,因此来这里的人多半他都认识。他见夏世昌一副生面孔,于是一脸和颜悦色地向他问道:
“这位兄台看着有些面生,是第一次来吗?”
“听你的意思你来过很多次了?”夏世昌微微一笑,反问道。
“加上这次算起来也有四次了。自从‘天青色’在汝州烧制成功后,汝州青瓷的美名也随之在全国传开,汝州青瓷因此受到了各界人士的喜爱,自从改做汝州青瓷的生意后,我每年都会来这里采购青瓷。”祈东来说道,结果一说便停不下来,说完后才想起自己光顾着说,却还不知道如何称呼对方,于是又问道,“还不知道兄台大名,敢为兄台如何称呼?来自何处?”
“大名不敢当,鄙人夏世昌,来自临安。”夏世昌回道。
“我叫祈东来,来自山东。”祈东来说道,一边说一边朝夏世昌伸出了右手,“夏兄,很高兴认识你。”
“我也很荣幸,祁兄。”夏世昌回答道,同时也伸出手同祈东来伸过来的手握了握。
“夏兄一脸贵气、气宇轩昂,倒不像个生意人。”祈东来此时才注意到夏世昌的仪容,于是好奇地对他上下打量了一番,说道。
“祁兄还会看相?”夏世昌微微一笑,打趣道。
“夏兄说笑了,我哪会看相,我只是看到夏兄跟别的商人不一样,身上完全看不出商人的气息。”祈东来说道。
“哦——那祁兄觉得我应该是个做什么的?”夏世昌一副十分好奇的表情看着祈东来,问他。
“文人雅士?达官显贵?我也猜不准。”祈东来想了想后说道,说着说着脸上有些为难了起来。
夏世昌笑而不语,谁知站在他身后的雷明义却突然哈哈大笑了起来,笑完后,一本正经地对祈东来说道:“这位祁兄弟,我看您看错人了。”说话的同时将祈东来的目光引向了童栢,接着说道:“您说的‘身上完全看不出商人气息’的人应该是这位童爷,他才是真真正正的达官显贵,他的干爹可是当朝大名鼎鼎的太尉太傅。”
“夏兄,你对手下就是这么管教的吗,怎能容手下如此的这般放肆?”童栢听到雷明义的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立刻拉下了脸来,不过他面对雷明义的嘲讽,还是尽量地克制住了自己的怒火,冷静地扭过头来向夏世昌质问道。
“童兄息怒。”夏世昌一边安抚童栢,一边向身后的雷明义严肃地批评道,“明义,收回自己刚才说的话,赶紧向童兄赔个不是。”
“爷,我只是说了句实话而已,怎么就成放肆了?”雷明义脸色一沉,极不情愿地说道。童家仗势欺人的作派本就让他意难平,这次能抓到机会,哪怕是在言语上出口气那也是大快人心,以他的脾性他又怎么肯轻易地示弱。
雷明义越是高傲,童栢的心里越是得意,他对着夏世昌轻蔑地笑了笑,然后不慌不忙地嘲笑道:“看来是夏兄的管教有问题,这才使得下人如此的尊卑不分乱了规矩。”说完后一副等着“看好戏”的表情看着夏世昌,然而令他始料未及的是夏世昌竟会如此的镇定,于是他又挑拨道,“夏兄,恕童某直言,下人竟然都敢对主人这般态度,作主人的威信何在,脸面又何在,只怕是要翻了天了。这要是换作我的家仆,我早就将他收拾了,让他长长记性,学会如何对待自己的主子。”这些话真可谓一箭三雕——既讽刺了夏世昌又挑起了夏世昌与雷明义主仆之间的矛盾,同时也借此顺便给自家的下人敲了个警钟。童栢后面的话一出,管家的脸色略微一惊,几名仆人更是畏怯得立刻低下了头去。
童栢依然是那副等着“看好戏”的表情看着夏世昌,然而只怕是他的意图要再次落空了,夏世昌依然镇定自若,并没有急着作出任何的反应,雷明义不慌不忙地说道:
“我家爷宅心仁厚,自然不会与我们这般下人一般见识,倒是童爷有什么话可以直接冲我雷明义说便是,把我家爷牵扯进来反倒显得童爷有点乱咬人的意思。”
雷明义语毕,童栢再也坐不住了,登时勃然大怒,斥道:“雷明义,你骂谁呢?”他的话音刚落,他身后的剑客的右手已握住了剑柄并呈拔剑之势,碍于夏世昌的面子,他只好及时出手阻拦,但并不表示他怕了,只是觉得谁沉不住气谁便输了底气。雷明义只是个下人,于是又把矛头指向了夏世昌,向他发难:“夏兄,这是你的意思吗?”这句话倒叫夏世昌有些为难,不管他回答与否,在情理上都是理亏。这或许就是童栢的精明之处,他自知让一个下人低头并不能让自己解气,就好比两个人打架,若要重创对方就要精准有效地攻击对方的要害,而夏世昌便是这“要害”。
“童爷,这不关我家爷的事,是我雷明义对您出言不逊,我在这里给您赔个不是,望您海涵。”童栢一直借题发挥针对着夏世昌,雷明义不想让自己的主子为难只好服软,于是立即向童栢抱拳说道。童栢什么话都没说,向雷明义瞥去一眼,然后坐正了回去,他对雷明义的这个道歉显然是不屑一顾的。
祁东来眼见着双方因自己的一句活引发了一场误会,心里着实有些过意不去,等大家都平静了下来后,一脸歉意地向夏世昌说道:
“夏兄,此事皆因我起,实在是抱歉。”
“不关祁兄的事,祁兄言重了。”夏世昌忙摆摆手回道,祁东来这么一说,倒让他有点不好意思了。
夏世昌的通情达理令祈东来忍不住的热忱了起来,于是向夏世昌关心地说道:“夏兄第一次来,想必还不知道汝窑的一些情况,夏兄若想要采购到质量上乘的瓷器,就有必要先了解一下。”说到这的时候特意停顿了一下,夏世昌明白他这是在征求自己的意见,于是向祈东来笑道:“愿闻其详。”
“汝州大大小小的窑场不胜枚举,其中比较有名的大概有五家,而最负盛名的……我想不用我说夏兄应该也知道。”祁东来说道,提到‘最负盛名’的时候忽然卖了个关子,看了看夏世昌,然而不等夏世昌说话,又自行答道,“没错,就是严和创办的‘远和窑’。在‘远和窑’出现以前,四大窑场的实力几乎是不分伯仲,直到严和烧出了‘天青色’并创办了‘远和窑’之后才打破了这里的局面,几大窑各不服气,为了从严和的手上夺得这‘汝瓷魁元’的称号,于是就有了这享誉天下的‘斗瓷’大赛,去年‘汝瓷魁元’称号的得主便是‘远和窑’。”
“祁兄,在这之前,要说最负盛名的窑场应当属于汝北的‘张公窑’,只可惜李思源死后一代名窑就此陨落了。”夏世昌略感惋惜地叹道。
“原来夏兄早就对汝窑的情况了如指掌,我还一个劲地为夏兄讲解,看来是我多虑了。”祈东来面露一丝难色地说道。
“有劳祁兄费心了,不过其实我知道的也并不多,还望祁兄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夏世昌忙说道,一副饶有兴致地看着祁东来。
“只要夏兄想听,祁某定当知无不言。”祈东来立刻又面露喜色,高兴地说道。而对于夏世昌刚才的那一番话,他有必要阐述一下自己的观点,于是说道,“刚才听夏兄说‘张公窑’陨落了,恕祁某直言,其实不然,严和跟李思源同属一门,他们的烧瓷技艺都师传于名师张远,所以从这一层意义上来讲,‘远和窑’实际上是‘张公窑’的延续,甚至可以说是升华。”
“从祁兄的口吻看来,祁兄对严和的技艺甚是认可,不知道祁兄对他这个人有何看法?”夏世昌问道。
“严和烧制瓷器的技艺是有目共睹的,至于他的人品,那就更不用多说,我可以很肯定告诉夏兄,严和是我敬佩的人中为数不多的其中一个,如果有机会的话,等夏兄接触到他之后就会知道的。”祈东来毫不掩饰地直言夸道,心潮似奔腾的黄河之水澎湃。
“祁兄是否知道在这之前有个叫胡三旺的人指控严和的事?”夏世昌不经意地问道。
“当然知道,我当时就在现场。”祁东来回道。
“不知道祁兄对此事有何看法?”夏世昌问道。
“夏兄是个明眼人,以活人祭窑这件事早几年前就在传,好在谣言止于智者,不久后便消失了,如今旧事重提怕是有人别有用心。且不说‘以活人祭窑就能烧出天青色’这件事的可信度,‘活人祭窑’这种草菅人命的事,以严和的为人,他是绝对做不出来的,连毫不相干的人都会救的人,他又怎么会忍心加害于自己的师弟。不瞒夏兄,我的舅父就是因为未能烧出天青色而被收监的瓷匠之一,那时家里的人都以为他再也回不来了,谁知道突然有一天被释放了回来。听我的舅父说,释放他们的狱卒告诉他们,说是有个叫严和的瓷匠烧出了‘天青色’,皇上一高兴便要赏赐他,可谁知他什么都不要,却转而恳求皇上释放了那些被收监的瓷匠。刚开始的时候很多的瓷匠都难以置信,认为普天之下哪会有这种人,后来有人甚至不惜千里迢迢特意跑来向他当面证实,只是严和从未想过要别人报答,所以矢口不提。至于说严和私藏天青釉玉壶春瓶这件事,我刚听说的时候也是感到非常的震惊,可是后来一想,但凡会思考的人都不会这样认为,严和放着皇上的赏赐都不要,又怎么会贪图一个瓷瓶,就算瓷瓶再好那也终究不是钱财。”祈东来细细道来,将整件事分析得头头是道。
“空穴来风,非是无因。”夏世昌向祈东来提醒道。
“听夏兄的意思,夏兄对此事似乎另有看法?”祈东来立刻警觉了起来,吃惊地问道。
“前一件事听着或许让人觉得荒唐,但是后面这件事就很难定论了,如果真如传闻所说的那样,天青釉玉壶春瓶能让枯枝重新焕发生机的那话,那无疑就是一件无价之宝了,这样的话,无论多少赏赐跟玉壶春瓶比起来那都算不上什么。”夏世昌直抒己见,言语中并未掺杂任何的个人情绪。
“夏兄之言也在情理之中,但我是选择相信严和的。”祈东来说道,对于夏世昌的说法他并不持任何态度,但是对于自己的看法他却是很笃定。
“夏某惭愧,祁兄胸襟宽广,倒显得夏某有些‘门缝里看人’。”夏世昌自嘲道,说完接着又说道,“不过能让祁兄如此盛赞和信赖的人,夏某倒是很想认识一下。”
“如若夏兄想认识严和的话,祁某倒是帮得上忙。”祈东来热忱地说道。
“祁兄有心,夏某先行谢过!”夏世昌向祈东来拱手说道。
“夏兄客气。”祁东来微微一笑,也以礼相还,说道。
突然一声洪亮的鸣锣声响起,全场顿时安静了下来,只见周信一手持锤一手持锣站在大赛台上向众人朗声宣布道:“‘斗瓷’大赛正式开始,请知州和监作官主持台就坐。”话音刚落,知州和监作官一前一后缓缓地走上了大赛台并主持台后就坐,主持人原本是监作官,这次因为知州的到来监作官便主动将主持的位置让了出来,身为当地的父母官再加上监作官的一再坚持,知州盛情难却只好当仁不让。五位评委随后也依次走上了赛台,待他们在评委席入座后,周信接着又说道:“下面有请知州大人为本次大赛作开场讲话,有请知州。”说完便转过身对着知州一揖,然后移步一旁。知州随即站起来,正了正管帽,微微一笑,对着台下众人朗声说道:“‘斗瓷’大赛乃汝州瓷业的一大盛事,本官很荣幸能够主持本届大赛,作为汝州父母官,本官对全国各地远道而来的瓷商朋友们表示热烈的欢迎,自从汝窑烧制出了‘天青色’后,汝瓷便享誉天下,这是汝州瓷匠开拓进取的结果。然作为技艺人如果不能时刻保持着高度的进取精神,就有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因此‘斗瓷’大赛就变得意义非凡,它不但能检验出汝瓷当前的制作水平,更能通过竞技鞭策着瓷匠不断的进取,从而将烧制汝瓷的技艺推向一个新的高度。别的本官就不多啰嗦了,现在开始吧。”待知州讲完话坐下来后,周信微微笑道:“感谢知州大人的精彩讲话。”一边说一边回到了台中央,随即鸣响了第二次锣,并对着评委席说道:“现在请各位评委对本次参赛的作品进行品评并投票,有请各位评委。”说完后便转身退下了赛台。
严和独自站在人群之外,此刻他的脸上并无半点欣喜之色,他犹记当年他的师傅临终前将《张氏遗录》交到他手上的时候,对他提出的“三不”——不要像他的师弟李思源那样争强好胜,不能借张氏制瓷绝技争名夺利,不可忘了作为技艺传承人的初衷。正因为如此,他一直紧守师傅的遗训,对名利向来毫不在意。当初严和要在这里开窑建场,四大窑场的窑场主忌惮他的名气,害怕他的到来会打破这里原有的现状,于是联合起来一起向他发难,逼得他不得不接受了他们提出的“斗瓷”的挑战。然而严和的胜出让一向自视甚高的窑场主更加脸上无光,加上他又并非真正的汝州人士,这对于优越感意识极强的原籍窑场主来说是万万不能接受的。为了将严和排挤出汝窑的行列,四大窑场主从没停止过向严和发起挑战,于是就有了这一年一度的“斗瓷”大赛。
五位评委纷纷来到长桌前对各件参赛作品逐一进行品评,汝瓷除了天青色是严和独一无二的绝技外,烧制其它的青色对于众瓷匠来说并不是难事,为了能让自己的作品脱颖而出,各家窑场铆足了劲在器型上下足功夫。就拿瓷罐来说,从外观上来看,瓷罐的器型并无特别之处,然而将视线转至罐内,会发现内有乾坤,罐底边沿的一侧凸起的部分为两个相连着的藕,藕上生出三根茎攀附着罐的内壁直达罐口,两根茎上长着荷叶,另一根茎上长着莲蓬,荷叶和莲蓬有破壁而出之势,粉青釉色与这荷叶、莲蓬可谓是相得益彰,看得几个评委直点头;瓷尊为天蓝色,以商代“四羊方尊”为造型,撇口长颈圆身,尊腹以上为容器部分,肩、腹与足作为一体被巧妙地设计成四只卷角羊,四个卷角羊头附着于尊腹并凸出器壁面,四只脚形如柱子立于底座之上,整器线条光洁刚劲,造型浑然一体,尽显磅礴气势;瓷瓶为小口、直颈,颈侧龙形双耳,瓶腹似圆月,天蓝釉面光泽耀人;豆青色的瓷碗碗口形如莲花瓣,碗沿颜色淡似白,宛如一道不断流动着的光线,碗内的开片纹理似层层叠叠的花瓣,如镌刻般立体感十足,给人一种温婉儒雅的静美感;五位评委看完四件参赛作品之后,脸上的喜悦之色早已溢于言表,但同时也令他们感到为难,因为这四件作品各有千秋,一时很难分出伯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