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月儿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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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六

    回到家里,家旺一直都没有说话,就跟没看见这个人似的,盼盼还是忍受不了了,她怯怯的对家旺小声说;“旺,俺知道你嫌弃俺了,不愿意听俺说话,俺就说几句,中不?”

    家旺没有说话,只是冷冰冰的看着她。

    盼盼小心地说:“俺知道俺现在看到俺心里烦,看在小东的份儿上,你能依俺一件事不?”见家旺没说话,盼盼继续说道,“就是别跟俺爹娘提这事儿,俺爹要是知道了,非打断俺的腿不行。你要是不愿意看见俺,俺就出去自己个儿干活儿养活自己个儿,去拾破烂儿都行,就是,”盼盼看着家旺,鼓起好大的勇气,带着哭腔,“以后要是你见着俺爹了,俺求你还能叫他老人家一声‘爹’,能让他老人家面儿上过去就中。”

    家旺瞪着她,还是一言不发,这时候院子里传来一声咳嗽,是父亲回来了。他在院子里问了一声,“小东他娘,你们睡下了没?”

    盼盼赶忙答应道:“爹,俺还没呢,您老有事儿呀?”说着就赶紧去开门,老汉掀起帘子进来了。

    老汉看着两人,“这件事儿就算这么翻篇儿了,这日子还要过,要是上头追究起来了,就先让俺和老支书顶一阵子,推着攚着就过去了,以后好好儿的过日子,都不兴再提。听见了没?”

    盼盼“嗯嗯”的连续地点着头。见家旺没反应,老汉沉着个脸,“旺,俺跟你说话呢,你听见了没有?”

    “知道了。”家旺弱弱的说道。

    老汉接着说道,“明儿个就出去打工吧,旺,你都出去好几年啦,有经验,出门儿没有容易的,帮衬着小东他娘,俩人结个伴儿相互有个照应,小东回来了我给你们照看着,要是洗衣裳啥的俺会叫他大娘帮着干。就这么着吧。”老人说罢,转向家旺,“你记住俺的话了没?”

    家旺用鼻子“嗯”了一声。

    第二天,天刚亮,家旺和盼盼就出现在了村口的马路边上,他们在等去往省城的客车。

    两人带着各自的行李,距离不远不近,谁也不说话,就那么杵在那里。经过了半夜的冷暴力,看样子家旺的气还没消,尚无转好的迹象,盼盼好几次欲言又止,每次看到家旺冷冰冰的样子都将话咽了回去。

    好在客车很快就来了,家旺竟然破天荒的没有向售票员讨价还价,毫无争议的上了车,当然,是付了两人的车票钱。虽然是紧挨坐着,可家旺始终都没有说话,就那么微微闭着双眼假寐,脑袋随着汽车的颠簸轻轻的晃着。

    就这样,两个人,一直都没有说话,半路停车休息的时候,家旺买一个面包和一个馒头(面包五毛,馒头一毛五),递给盼盼面包,自己啃馒头,喝了点儿水,然后接着上车出发,接着不言不语,在下午后半晌的时候到达了唐州的汽车站。来不及喘口气,就开始马不停蹄的投入到了找寻租住房子的程序,想找到一间合适的房子并不容易,太大的房子租金高,水电方便,距离厕所不太远,还要价钱合适,安全有保障的房子,符合条件的虽然不多,可经过一番努力还是寻得比较满意的一间。房东是个慈眉善目的大妈,家旺告诉人家,盼盼是他妹妹,来找工作的。交了押金和一个月的房租,然后,带着盼盼(当然,还是不说话)购置了必要的生活用品,例如牙具,毛巾,脸盆等等,这一切,家旺买的都是一份儿。期间,一直都是盼盼跟着,很识趣的不再说话,其实她就是说话,估计家旺也还是不大可能搭理她。

    晚上,家旺又买了一个面包和一个馒头,这次,盼盼抢过馒头就啃,将面包推给了家旺,学着他的样子,也不说话。

    回到出租屋,家旺将盼盼带来的铺盖在床上铺好,冲盼盼指了指床铺,然后,将自己的铺盖铺在地上,就躺上去准备睡觉。盼盼想让家旺睡床,可拉他两次都被家旺用眼神拒绝了。

    盼盼无言,乖乖睡到了床铺上。就这样,一间小小的出租屋里,睡下了曾经的一对夫妻,一米宽的单人床上睡着妻子,而两尺宽的地上则睡着她的丈夫。黑夜里,两个人都静静的躺着,谁也没有说话,谁也没有动,就这么互相听着对方的动静,静静的睁眼到了天亮,在本该有故事的时间,却平静的等待着黎明的到来,没有你死我活的争吵,没有卿卿我我的甜蜜,甚至连对方的呼吸都没听到,在度过了属于两个人的刻骨铭心的一晚;两个人心里都清楚,经过了今夜的无眠之后,就该各奔西东了,或许,永远都不会再见了。十几年的夫妻情分,就这么无声无息的走到了尽头,画上了并不圆满的句号?

    该来的太阳还是来了,她老人家按照自己的节骨点儿慢条斯理的巡视者人间;如同一位慈祥的母亲呵护着自己的儿女,用她独有的慈爱安抚着每个需要安抚的精灵。让善良的心得到了温暖,让被冷落的生命收获了光明。可你怎么就不能让家旺开窍,让他那颗犟驴一般的脾气得到点点的松动呢。

    在等待盼盼洗脸刷牙,梳头之后,家旺动身去了外面,照旧是盼盼在他后面一米的距离跟着,两个人谁也不说话,就这么一前一后的来到了路边的一家小饭馆儿,家旺要了两碗面条,一碗葱花面,一碗荷包面(葱花面一块一碗,荷包面加了个鸡蛋,一块五一碗)。

    面端上来了,家旺将荷包面推给盼盼,递给她筷子,当然,这一切依然是无声进行的,而自己则拉过来那碗葱花面吃起来。

    或许是盼盼对家旺已十分了解的缘故,她也不再试着跟他说话,她已经预感到了,面前的这个曾经的丈夫,在安排好自己的相关事宜之后就要离开自己,另觅出路了,以后的生活,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就真的只能靠自己了。索性就接过递来的筷子,吃起自己面前的那碗荷包面,嗯,味道好极了。

    果不其然,吃过面条之后,家旺付了钱,然后无语的走在前面,朝着小尾桥走去,这期间,家旺依然不和盼盼说话。

    这时候,有个三十几岁的男人想找一个做饭的保姆,盼盼想过去,被家旺拦住了。用眼睛瞪了盼盼一下,然后走上前去,和人家搭话儿:

    “师傅,看您这派头儿,不像是没结婚的人呀,怎么还也奥找人做饭呢、”

    那人看了看家旺,告诉他,找个做饭的保姆,不是给自己做饭,是给自己的老母亲做饭,老人家得了半身不遂,不能自理了,自己要忙于工作,妻子又要辅导孩子,都没时间照顾老人,又怕老人家受了委屈,所以要找个保姆,能做饭,收拾家务就成,活儿不累,要求年轻的,有耐心的,脾气好的。

    家旺说,自己的妹妹倒是适合您说的条件,说着就指了指身后的盼盼。

    那人见了盼盼,色眯眯的看了盼盼一会儿,心花怒放的连说好,就是她了,一个月五十块钱,还问盼盼行不行。盼盼忙不迭的答应。

    这时候家旺笑着说道,只是不知道您家住在哪儿,是在云岭区,凤城区还是众望区啊?您能告诉我们具体地址吗,我们准备好东西后可以去找您。

    那人却对家旺的话不置可否,连说不用那么麻烦,就跟着他走就行了。被家旺找个个巧妙的借口婉言拒绝了。

    离开那个男人,盼盼不解的看着家旺,家旺终于还是开口了,“这人一会儿说他想找个做饭的,一会儿又说想找个保姆,见了你啥都不问就说可以,有问题,不能相信。”

    “咋不能信了?”盼盼一脸不解。

    家旺告诉她,有条件的人家想要找个保姆很难的,不是嫌做的饭不合胃口,就是嫌不懂规矩,要不就是看了觉得不顺眼,往往都是要试用一段时间才能定下来,事出反常必有妖,哪有这么爽快就答应的,没问题才怪呢,再说了,一让他说出具体地址又支支吾吾的不想说,肯定是怕到那里打听去。你说,还能不能去?说着瞪了盼盼一眼。

    盼盼没说话,冲他吐了吐舌头,乖乖的跟在他后面。

    经过一番的找寻,家旺为盼盼找个一个临时的活儿,帮着一位卖菜的大妈整理售卖的青菜,就是把青菜烂叶子摘下来,把乱糟糟的一堆菜规整好,一天七块钱。安顿好了盼盼,家旺告诉她,晚上收工了就回出租屋那儿。

    等盼盼回到出租屋的时候,家旺已经在等她了,家旺自己的行李已经收拾好,桌子上放着一个烧饼和一个盛水的瓶子,家旺告诉她,以后就自己过日子,凡事都要小心,别轻易相信别人;一个人注意安全,尽量不要独自外出,打工的时候也尽量结伴前去;瓶子下面有十块钱,让她先收好了;他现在就出去另觅其他的活儿了。没事儿就个人挣个人的钱吧,不要联系了,说着就要扛自己的铺盖卷儿。

    “你等等!”盼盼一声断喝。

    见家旺站着没动,盼盼说话了,“俺谢谢你的照顾,有几句话要跟你说清楚了。”她义正辞严的,“俺并不是求你,就是告诉你,马上就要过年了,俺过年还是要回家的,因为小东是俺儿子,你可以不理俺,可是你不能不让俺见俺的孩子,你要是真为孩子好,在孩子面前就是装也得装个样子来。”

    家旺无话,扛起铺盖卷儿就往外走。

    家旺走了几步,盼盼在门口又喊住了他,告诉他,自己不会换房子的,有事儿就到这里来。看着家旺远去的身影,盼盼再也掩饰不住内心的委屈,捂着脸哭了,她好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