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月儿圆
繁体版

三十五

    天刚蒙蒙亮,家旺就和盼盼蹑手蹑脚的起床,他不想惊动小东,拿起前天准备好的行李,来了门,准备开始麦后的打工生活。

    叫上二娃,两人想让盼盼骑着三轮车送到村口的马路上,二娃坚持让家旺夫妻坐在后边,非要自己在前面骑车,家旺坚持了一番后还是依了他。又要像候鸟儿一样去外地,带着美美的憧憬,也带着亲人的嘱托,二娃显得很兴奋。话明显多了起来。

    “三哥,你说,咱们庄户人不能算懒吧?在外边儿干活儿人家也没有怎么亏待咱们哪,俺一天挣八块钱的时候还有呢,可咱们咋就好过不起来呢?”二娃问家旺。

    “二娃,你就知足吧,多好的日子是好日子呀,孩子大人都好好的,没挨饿没受冻的,还不行啊?比以前不是好多啦?”家旺还没有接话茬儿,盼盼倒是说道开了,“关老爷还有眯瞪眼儿的时候呢,你看你,脚都没沾过地儿,叫我说呀,不用那么拼命,悠和着过日子就成。”

    “三嫂,你倒是明白了,你们家里的钱都憋得直叫唤,你们不缺钱,可俺跟你们家没法比呀,这不,俺家你弟妹好几天都不给俺好脸色啦,说你们家都添置缝纫机啦,骂我不中用,给她买不起。”二娃边蹬三轮儿边回过头来看了看家旺和盼盼,“三哥不是说你们那缝纫机花了一百六十五块钱呢,这老天爷他下雨可不下钱呀。”

    家旺接过话茬儿说道:“就这事儿呀,兄弟,你早说呀,弟妹想要做衣裳的话去家里做去不就行了?反正成天的在那里放着也是放着,实在不行就搬到你们家里去,可劲儿用呗。”

    “是呀,二娃,这真不是个事儿,俺回去就去招呼弟妹一声儿,让她别那么矜持,俺来枫林渡都十年啦,跟弟妹说的话都数得过来,你看她跟个大户人家的小姐似的,从来就没有大声儿,你算是烧高香啦,娶到这么好的一媳妇儿。”盼盼夸张地说道。

    “她呀,烂泥巴糊不上墙。”二娃笑了笑,“她过日子心里没谱儿,想起哪出儿是哪出儿;就说那回吧,她去顺至的铺子里买的醋都生粗了,三嫂,要是你,保准骂他三道街,看他还敢不敢办这缺德事儿,可她呢,就会在家里生闷气,心疼她那六分钱,你说,就她这样儿的,不让她吃亏让谁吃亏去?”二娃笑着说。

    “这时啥时候的事儿呀,顺至的铺子都关了所少天啦?二娃兄弟,三嫂在你眼里就是这么个人儿呀?”盼盼笑着责怪道“那你可别惹着俺了,到时候俺可要骂你三道街的哈。”

    “三嫂,你该骂骂就中了,你是俺嫂子,骂也骂得着,只是骂的时候,可别让俺三哥听见喽,到时候,俺三哥会给俺出气,哈哈哈……”

    三个人一路笑着,朝着前方的轰鸣声奔去……

    将二娃和家旺丢在马路边上,盼盼就回去了,留下二人在村口等车。

    由于刚才二娃蹬了一路三轮车,有些热,见四下无人,他就解开上衣扣子,拿上衣扇着风儿。边扇风边问家旺刚才他想不通的那个问题。

    家旺想了想,说道,他刚才也在想这个问题,可能有好几个原因,比如说,农民挣的钱都花在了不该花的地儿上,像咱们这样儿得,去唐州一趟,车费六块五,到了那里赶几天活儿,挣了仨钱儿再回来,又一个六块五,这就十三块钱了,你说,这十三块钱够买多少东西;还有,路上的车费花了十三块钱,一天挣七块钱吧,不少了吧?这十三块钱可就是两天的活儿白干了,就说我吧,打今年春上起,光坐这趟客车就坐了仨来回了,就是三十九块钱了,差不多是六天的工钱,你说咱们再耽搁几天挣不到钱,再往路上扔点儿钱,出来后总不可能天天都能够挣到钱吧?再加上自个儿的这张嘴还要买吃的花钱,里里外外下来可不就剩不下多少钱了呗。

    二娃很泄气的坐在自己的行李上,“三哥,那,咱该咋办呀?咱要是不出去挣钱会更穷,俺可听说,咱村的傻金桥给他儿子娶媳妇时买了台录音机。据说,想听谁唱的戏,就将那盒磁带放进去,能来来回回的听,想咋听就咋听,不用再像戏匣子那样的,还得等到点儿了才能听。哎,这好东西是真多呀,可俺家连缝纫机都还没添置呢。”

    “二娃,我觉得咱们现在的情况是,按住葫芦起来瓢,哪头儿也顾不过来,想在家里伺候庄稼,没法儿在外边挣钱了;咱们这样子不是长久的办法。”家旺说道,“你看人家城里上班儿的工人,人家到点儿上班,到点儿回家,人家有礼拜天儿能休息,人家是按月领工资,歇着也有钱,可咱呢,干一天有一天的钱,还又跑又颠儿耽误事儿挣不成钱。得想个挣钱的好办法,既不会顾东不顾西,又能够挣到合适数目的钱才行。”

    “啥办法呀,总不能拿着刀去劫道儿吧?”二娃苦笑笑。

    “那也是个办法,真那么干了,有现成的地儿接待,刮不着淋不着的,管吃管住,也不错。”家旺看着天边辉煌的朝霞调侃道,他忽然想起了什么,“那个,我最近怎么没见过顺至呀?”

    “他呀,好着呢。”二娃似笑非笑地说,“他以前天天晚上半斤酒,现在,一天三醉,顿顿不离酒,哼,前几天俺见他时,他老婆孩子还没叫回来呢,准是他老丈人没给他好气儿,他就憋在家里,小卖部被公家关啦,也不出门儿啦,成天喝得醉醺醺的。指不定哪天就喝出毛病了呢;喝死他也不冤。”二娃恶狠狠地说道。

    “你上回跟他去贩卖茶叶,真的就是因为贩卖茶叶犯法?我咋就不信呢?”家旺说出了自己的疑惑。

    “三哥,茶叶咋会犯法呢,茶叶又不是烟叶,又不是大烟,谁能咋着啊?是因为别的事儿。”

    “看来还是因为他的老毛病呀。”

    “三哥,你想到这一层啦?”二娃并不感到惊讶。

    “这还用想吗,兄弟,我和他一起长大的,还不了解他?他就那么个人,在村子里还这么干呢,对外人肯定会自作聪明,也这么干;有句话咋说来着?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哼。”家旺笑了笑。

    “他做的太过分啦,他这样的人要是回回得手,还不疯了呀。”二娃说起了自己和顺至的云南之行……

    在云南收茶叶时,顺至在称重时损招儿阴招儿不断。他有一大一小两个秤砣,要是人家看上去老实,他就用大秤砣上称,要是人家是个老实的妇女,他就更缺德了,不仅要用大秤砣,还得让秤砣靠近自己的衣兜儿,他衣兜里装着一块大吸铁石,这样从斤称上就坑的人家更多了;尤其缺德带冒烟儿的是,他竟然还有一杆空心的称,这杆秤秤杆是中空的,里面灌进去了水银,称东西的时候,秤杆子越是往下压,水银就往那儿流,秤杆就更低了,坑的人家就越多,而大多数人看到秤杆子往下垂还以为得了便宜……

    “后来咋样了?”家旺问道。

    “顺至自鸣得意,没成想,炉膛里抡大锤,砸了锅啦,他的那点儿小聪明被人家给识破啦,将我们俩揍了一顿,茶叶也不给啦,钱也不还给俺俩。命差点儿没丢在那儿。”二娃说起这事儿嘴唇还哆嗦呢,“搭进去好几百块钱,顺至不甘心,决定来一把大的,他当时决定回了本儿再回家,可是,这次栽了。”

    家旺没说话,看着他,示意他接着说。

    二娃接着说道:“俺俩来到一个叫作石头寨的地方,那里再往南就到边境线啦,有人在那儿卖虎骨,价钱还挺便宜,他说撑死胆儿大的,饿死胆儿小的;决定冒险弄些虎骨回来卖给小药厂,可是,这是违法的,被公安给逮个正着,人赃俱获,任凭你能将死蛤蟆说出尿儿来也是犯法啦,后来的事儿你都知道啦。哎——”二娃叹了口气。

    “二娃,你觉得顺至错到哪儿了?”

    “咋说呢,俺觉得吧。”二娃咳了一下,“顺至总觉得自己多了不起,多精明似的,光想着空手套白狼,他爱说‘马无夜草不肥,人无横财不富’总想着挣大钱,挣快钱,挣巧钱,可挣钱哪儿有那么容易的呀,到后来,整得自个儿灰头土脸的,丢人又现眼。”

    “对,我赞成你的看法,挣钱最快的方法都写在刑法里面了,咱们首先别犯法。”家旺点头对二娃说,“路得一步一步的走,饭要一口一口的吃,钱呢,也一点儿一点儿的挣,劲儿匀实着点儿,尽量多挣,还得合计着花,挣多花少,自然就越攒越多了。咱们都不傻不愣的,总有好过的时候。”

    这时候二娃想起了什么,问道:“三哥,这上唐州的车咋还不过来?你是不是记错啦?”

    “是在这儿上车没错儿,我也正纳闷儿呢,估摸着也该来了呀。”

    正当他们俩左顾右盼的时候,从远处传来了汽笛声,一辆白色的面包车疾驶而来,从他们身边拐上了村子的路,扬起的灰尘几乎将两人淹没,这时谁呀,有什么急事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