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月儿圆
繁体版

二十七

    这时帘子再次被掀开了,是盼盼进来了。她的装束还是那样子,眼神还是那么有精神,见家旺醒了,脸上立马就涌出了笑:“哎呀,俺的大侄儿哟,你可把你大婶坑苦啦,好在没白伺候你,。哈哈……”盼盼打起了哈哈,屋子里飘满了爽朗的笑声。

    盼盼的父母听到动静也过来了,家旺真诚地想起来向两位老人道谢,却没能动弹,被盼盼的父亲制止了。

    在盼盼一家人的照料下,家旺的伤口明显好转了,他身上的伤口开始从边缘结疤,这是好转的标志,说明伤口已经得到控制并不再扩散,见到这差点儿致命的伤开始愈合,家旺感觉身上似乎没有那么的痒了。

    通过这次事件,家旺开始反省自己,意识到自己因鲁莽而付出的代价,他在心里告诫自己,很多东西看起来很美,像这影子虫,不一定就可以亲近,看来自己还是见识太少了。世界大啊,还有许多东西值得自己学习,以后无论做什么,都应该向内行人请教,毕竟听人劝,吃饱饭嘛。他又想起了不久前,自己忙里偷闲,在自己的小屋里写文章,梦想自己的作品有朝一日变成铅字,成为大文豪,大作家。顺至进来后揶揄道,咱庄户人就这命,认命吧,土里抛食,泥里挣命,穷旮旯里的粗人,就是排号也排不到咱们,你想当鲁迅,朱自清,就像穷光棍想娶七仙女,光想够不着。别拿那笔了,还是跟俺下田吧,挣了粮食现能顾嘴。说得家旺心里一愣一愣的。人许多时候就这样,就像那牲口,光伸着脖子拉套干活也就算了,一旦闲下来就该瞎琢磨,他也不晓得自己想当作家是不是痴心妄想。

    出于对顾家人的感激,家旺开始帮人家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人家救了自己的命,给人当一辈子牛马也还不起啊!

    家旺的父亲,顾老汉,特喜欢家旺,也许是出于对自己那个‘假小子’盼盼的无奈,家旺的说话知书达理,办事进退有度的风格尤其让顾老汉欣赏。特别是家旺的土点播器发明,让顾老汉免受了腰痛之苦后,老汉对家旺的喜欢已经溢于言表了。

    常年累月地在树林里劳作,顾老汉早早地患上了风湿病,关节炎,犯起病来疼痛难忍,更不必说干活了。细心的家旺看在眼里,记在心上,用一根一米多长,鸡蛋粗细的竹棍弄通后安装在小铁锨上,点种庄稼蔬菜的时候,不用再弯腰了,在用小铁锹掘开土后,直接从挎兜了拿出种子放进竹棍,种子就顺着竹棍刚好落到挖的坑里,又快又省力。这土播种器让老汉欣喜不已。

    二娃顺至他们见顾家人待家旺不错,早回林子干活去了,一眨眼的功夫,家旺在顾家就待了三天。他的伤口已经完全结了疤,除了偶尔的痒一阵子外,应该没有了大问题。顾家人也由衷地为他高兴。

    这天,家旺正和顾老汉架南瓜,二娃来找家旺,他把家旺叫到一边嘀咕了一阵子后就离开了,不久又回来,手里还掂着两瓶当地的‘刘成醉’酒。

    当老汉得知二娃带着礼品是为了报答老汉对他们的帮助时,可就不乐意了,眼睛瞪得铜铃似的,几乎是冲着他们在吼:“我老头子活这么大岁数,虽不敢说有多大能耐,积了多少德,行了多少善,帮人也帮了不少,我帮你们就图你们这两瓶酒不成?你们这是在侮辱我老头子!多大点儿事?你们这么办就是不对劲儿。”

    家旺和二娃本来是一番好意,没想到却惹老汉生气,忙不迭地跟他解释:“大爷您就别生气了,这事儿怪我们不懂事,您看我们和您脸生面不熟的竟给您添了这么多的麻烦,心里老过意不去,这也是我们的一点儿心意,我这条命就是您给救回来的,难道就值这两瓶酒吗?只要您不生气就中了。”

    “那行,让我不生气也好办,把你们那个伴儿也叫来,你们几个陪着我喝几盅,我高兴了也就不怪你们了,哈哈哈……”老汉的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了,又溢满了笑。

    当一轮满月爬上树梢好奇地偷窥人间的秘密时,顾老汉家院里的石台上,家旺他们哥四个围着老汉坐下,听他海谈阔论起来,不时有阵阵笑声飞出。

    三杯酒下肚,老汉的话开始多起来,看得出,他特别的兴奋,冲家旺他们哥四个唠了许多,说他三十年前如何带着老婆从甘南颠沛流离到这里,如何在这里白手起家搭起了一个容身的窝儿,在盼盼出生时他老婆又是如何有惊无险,谈到女儿盼盼,老人的声调明显降低了许多,他说他最大的心病就是自个儿和老伴儿的后半生没有着落,膝下就这么一个闺女,甘肃老家的侄子们肯定是指望不上了,闺女的心又特野,不想在这儿待一辈子,他难啊,为这事儿正愁呢,说罢,他自己端起杯子抿了一口。

    家旺没有说话,他也不知道该怎样安慰老人,毕竟自己对老人的过去不了解,他们几个只是木木地坐在那里。

    倒是老太太的唠叨打破了沉默,她挑起帘子,从屋里露出脑袋,冲着老汉嚷开了:“又扯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也不问问人家后生愿听不,快闭上你的那张嘴。”

    老汉似乎一下子被戳到了痛处,声音一下子提高了许多:“都是你惯的,要不盼盼能这么个脾气啊?跟个疯子似的,看她咋个找婆家,谁敢娶她?”

    “嗨,你个老东西,咋还赖起我了?”老太太也不甘示弱,她也顾不得有外人在场,来到屋檐下冲老汉嚷开了:“这荒郊野外的,就这么仨人儿,连个吵架的人都难碰上,更别说有女娃跟她玩儿了,让她憋在家里当哑巴啊?别说闺女,我都快憋疯了。”说罢,老太太长长的叹了口气。

    “现在倒是疯不了,都啥时候了,还不着家。”老太太显然击中了老汉的要害,他的音调明显低了许多。

    看得出,老太太提到女儿明显激动了,撩起衣角擦了擦眼角,哽咽着说道:“盼盼虽是女娃,可啥活不是和小子一样干?我算是倒了八辈子霉,咋就蒙不拉叽跟了你?让孩子也摊上了这份罪,来这么个人不人鬼不鬼的破地儿。她在家呆着,你看见就烦;她到外头去,你又说她疯去了,不像个女娃;你想让孩子咋办嘛?”

    家旺也不知道该咋样的劝两位老人,只好生硬地转移话题,说些家乡的趣事儿惹得二娃他们嘿嘿的笑着,两位老人也附和着笑了笑。这场风波眼看就这么勉强过去了。

    “哎呀!”是盼盼,她风风火火地回来了,来了就是鸡犬不宁的,想不让人知道都难,:“我说家里咋这么热闹呢,是有人在‘蹭光’啊”没等家旺他们和她打招呼,盼盼又急急火火地唤她娘了:“娘,这么好的菜,给我留了没?”说着就往屋里走。

    “站住!”顾老汉真的发怒了:“这么晚了,上哪儿疯去了,还知道回家啊。”

    盼盼掀着帘子,扭头回了老汉一句“管得着吗你?不出去在家看你的老脸啊?”说罢就要往屋里走。

    老汉真急了,随手拿起坐的小马扎就要追女儿,众人哪里能让他这么做?赶紧拦住他一番劝解。老汉嘴里还不住的叫嚷:“反啦,越大越不懂事儿啦!”

    老太太也不示弱,出来要和老汉理论,家旺他们又赶紧劝解老太太。一时间,连水塘里叫嚷的青蛙都屏住呼吸听着动静。

    盼盼的迟迟回来让顾家人老大不高兴,家旺他们哥几个也不便久留,站起身要告辞了。家旺对老汉说道:“大伯,这眼瞅着我的伤就要好了,他们哥三个整的山货也差不多了,你看这么多天也多亏了您老人家的照料,他们几个也商量着把弄来的东西到前边镇上卖掉换些钱,这场子,我们还得接着赶,在这里,我谢谢您老对我的帮助,我们也打扰您这么多天了,明天就要离开这儿了……”

    “啥子!?要走了?”还没等顾老汉和老太太有反应,盼盼就惊叫着从屋里冲到了家旺跟前。

    “盼盼”家旺还是那样斯斯文文地冲盼盼点点头“我可真够幸运的,头一回出远门就碰上你这样的好心人;这几天你不光照顾我,还让我学会了不少东西,不是一个谢字就能表达的,我把我们村的地址电话写下来了,留给你,希望有事的时候我能够帮得上你。”

    “你真的要走了?”盼盼火急火燎地奔到家旺跟前,盯着他问。

    “这里的木耳、蘑菇也采得差不多了,俺们几个估计,要是再不朝前走就赶不上时令了。那样的话回到村里就会误了收秋。”家旺的语气虽委婉但却十分坚决。

    “哎呀,爹!你就留下他吧,让他帮你干活。”盼盼见自己留不住家旺,就转过身去央求老汉。盼盼显然是心里着急了。

    也许是家旺要走的消息让老汉感到意外,他坐在那里沉思了一会儿,然后才和家旺说话:“家旺,说实在的,大伯也还真舍不得你走,别看咱爷俩处的时间不长,可这感情就跟三伏天的棒子苗似的一个劲儿的窜,我晓得你们早晚会走的,可你们想过没有,赶场子图的是啥?不就图攒上几个钱儿,过上宽松些的日子吗?要是能弄点儿别的也能糊弄仨瓜俩枣的又少受了赶场子的罪,不是更好吗?大伯经历过赶路的苦楚,你们还年轻,我是在为你们考虑。”

    见他们不说话,老汉接着说道:“你们不如留下来,弄份固定的生计,年纪轻轻的,这么赶场子也不是长久之计,现在年轻,劲头旺,有股子蛮劲,可能会过得有滋有味的;可身子骨能这么一直好下去啊?老了咋办?年轻时光出傻力气了,到老了可就啥病都来了。到那时候,孙男嫡女的一大帮,孩子正好三十多岁,他们要照看自个儿的孩子,你老了,落下一身的毛病,成了半死不活的残废,不是尽给儿女添乱吗?我说这番话的目的是想让你们趁年轻,学点儿手艺什么的,一家老小和和睦睦地过祥和日子就中了。光这么豁出命来赶场子也不是办法啊。”说罢,他用征求意见的眼神看着家旺他们。

    家旺无言,又坐下了。

    盼盼又开始和爹撒娇了:“爹,你要是跟俺也这么说话,俺还能和你怄气咋地?见到俺就伸着脖子吼,好像俺不是你亲闺女似的。”

    顾老汉笑了,家旺也附和着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