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月儿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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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布谷鸟的呼唤声中,天气也渐渐由暖变得热起来了,街上地里的人们穿背心已经很普遍了。这天,家旺和盼盼夫妻二人正在地里给麦子喷洒农药,盼盼负责将水从井里用水桶提出来,将各种粉末状的农药和水按照一定的比例配好,家旺负责喷施。本来刚开始一切都还顺利,可活儿干到一少半的时候,那个老掉牙的喷雾器开始断断续续地进入罢工模式,不是胶管漏水,就是喷头不喷雾,弄得家旺满头大汗狼狈不堪,到最后,这家伙干脆掉了链子,没有了反应,眼见着天都快中午了,把家旺急的不要不要的。

    看着家旺的狼狈样子,盼盼显得有些幸灾乐祸,她瞅瞅四周已经不再有人,就索性酸起了家旺:“还是你疼我啊,怕我累着了,不舍得打药,想让我好好歇着也不用这样子嘛。”

    家旺没好气地冲她说道:“看着我这样子你挺带劲儿是不是?”

    “哎哎哎,你拿我撒啥气呀?有本事照喷雾器撒去。”

    “我还不修了。”家旺将喷雾器掼在了地上,:“这个祖宗级的老家伙,早该换了,怎么?我换不起老婆,连一个喷雾器也换不成吗?这就回村里给村长要新的去。”,家旺半真半假地自我解嘲。

    “你是谁呀,俺信你,你任大公子,要本事有本事,要模样有模样,想干啥就能干啥,别说换老婆了,娶个三妻四妾的也不是不可以,就怕你那两下子啊,人家不跟你,我还不知道你多粗多长啊。”见四下无人,盼盼坏笑着,说的话越来越随意了。

    家旺索性就下喷雾器,坐在地上跟盼盼斗嘴寻开心:“要这么说,我还知道你多深多浅呢。”

    两人开心的哈哈大笑着,时间也在两人的说笑间流逝着……

    说笑归说笑,可眼前的麦子还是要打药的,家旺又开始犯愁了,他前几天就去镇上的供销社问过了,喷雾器已经卖完了,索性骑着他那辆二八大杠去了趟县城,可百货公司的售货员却要他拿村里开的介绍信人家才卖给他,新的没有买成,于是又将旧的拿到修理部想修理一下,人家却说没有了零件修不了,来来回回两天啥事儿也没办成。去村长那里想换一台新一点儿的用,村长也是一脸无奈,告诉他说他用的这台就是最好的,那两台根本就成了摆设没法用了,因为没有喷雾器,很多村民索性就听天由命不打药了。老辈人说得好“伙着的车不是车,伙着的爹不是爹”,轮到了有人用没人修的时候,多好的东西都得坏掉。要不是没有一点儿办法,自己才不会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战战兢兢地用村里的这台祖宗级的喷雾器来打药呢,还真是怕啥来啥,真没法再用了,又耽误工夫又浪费农药。

    家旺担心地里的麦子遭虫咬,又心疼他那点儿农药,越想越生气,急得直跺脚。

    这时候,盼盼说话了:“哎,你那个发小,叫什么来着……叫,王攀的那个,不是在深圳闯世界吗、他不是说,他在那里手眼通天吗?你让他给你弄几台喷雾器不是问题吧?”

    “你可拉倒吧,就算是真的从那个什么深圳将东西弄出来,你也弄不到西临县,唐河省都进不了就得被以投机倒把罪抓起来。”

    “哎,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不成要自个儿做一台不成?”盼盼停止了打趣,也感到为难了。

    “对呀,我为啥不自个儿做一台喷雾器呢?”盼盼的话倒是提醒了家旺。

    “说你胖你还真喘起来了,你以为那是捏面人啊?”盼盼不相信。

    “我不是真的做一个新的喷雾器,我是想看看这家伙到底是哪里坏了,我将坏掉的零件想办法将就一下就成了”家旺给盼盼解释道:“这喷雾器的工作原理简单得很,我这高中毕业的学历可不是吹出来的。”

    “黄鼠狼要是能推磨,还要驴子干啥。”盼盼并不看好家旺的做法。

    “反正这喷雾器都这样了,死马当活马医呗。”

    “这倒也是”盼盼说道。

    经过一番合计,家旺还真的将喷雾器的喷头接到了高压打气筒的气管上,将打气筒放到水里,试着按了几次手柄,可爱的水雾还真的,从喷嘴那里欢快地喷了出来——成功了!虽然用起来很不方便,需要两个人配合才能完成,虽然比较费劲,但至少可以将就着将农药喷到了地里,家旺还是很欣慰的,连盼盼也少有的夸奖道:“哎哟喂,这黄鼠狼还真的能推磨呢。”

    和盼盼疲惫的回到家里,任老汉告诉家旺,让他准备半月后去周庄老舅家走亲戚,家旺的小表弟要成人了,让他安排一下。

    “成人”就是结婚的意思。“那我到时候让盼盼蒸好面品,带着去就行了呗,还用咋安排呀?”家旺不以为然地说道。

    “就知道你会这么想!”老汉很生气,训斥家旺道。并将自己想的跟家旺一说,家旺心里一惊:“原来这么大的学问啊1”

    在当时的农村,走亲戚可不是小事儿,人家通知你到场,肯定是对你有着相当的期盼的,并不是一个简单的捧场那么简单,所以得提前准备好贺礼,因为当时的农村条件实在是太差了,为了准备一份贺礼,很多家都需要合计好长时间呢,按照亲疏关系以及血缘的远近程度来准备相应的贺礼,贺礼通常以面做的各种制品为主,由于出席场合的不同,面品分为莲花馒头,寿桃,大枣馒头以及花卷等多种样式,除了样式不一,个数也都有相对统一的规范,当然,这个规范是在礼尚往来间约定俗成的,如果你和东道主关系比较远,带的面品却超过了重要的客人,不仅不会得到什么好处,还有可能落下一个不懂事儿出风头的坏名声,出力不讨好;如果该你挣面子的时候,被别人比下去了也不行,会落下一个念不开理儿的名头,很难再翻身的。

    除了准备这些“硬件”外,还要提前洗洗衣服什么的,当时虽然新衣服不多,可总得干干净净的出门才好,更伤脑筋的是准备出行工具,西临那一带的农村人虽然穷,可还是要顾及面子的,总不能走着去亲戚家,如果真走着去了亲戚家,人家也会说三道四,到时候代表的可是整个村的形象,弄不好被人家笑话,将整个村的脸都丢了也是不行的;这交通工具在当时以马车为主,怎样协调出相应数量的马车就是一件考验人智慧的事儿,如果安排的马车少了,车少人多,很有可能出现人,尤其是孩子从车上摔下来的不愉快,甚至事故,在农人看来,这是相当不吉利的,是万万要不得的。而一旦派出的马车多了,多一辆马车就会多一个车把式,就需要东家多准备一个人的饭食,如果东家准备的不怎么充分甚至都可能出现让客人饿肚子的尴尬场面到时候也会让人贻笑大方;另外还要考虑车子和车把式的问题,赶车的不靠谱,就有可能出现什么岔子,如果车子可能有什么隐患,例如车胎受过硬伤,牲口性子烈或是刚得过病,这些都需要尽量避免,上述问题都考虑到了,就要尽量用大一点儿的马车,这样可以多坐一个人,就有可能少用一辆车,不仅可以让自己少出一份牲口的草料,还可以为东道主省下一个人的饭食。

    就这样,在任老汉的安排下,家旺又将各家去走亲戚的人数做了详细的统计,包括各家几口人,多少大人,多少孩子,加上柴堡家旺的一个表姨娘儿俩在内,经过爷儿四个反复合计,除了大哥家祥的一辆车外,又在村里寻觅了两辆车。

    在孩子们的期盼中很快就来到了走亲戚的日子,上午半晌的时候,三两大马车,拉车的马也是膘肥体壮的,按次序停在家旺家的大门外,一家人高高兴兴地上了车,在马铃儿欢快的“咣当”声的伴奏下,向着周庄出发了。

    家旺赶到的时候,舅舅家已经喜气盈门了,院子角落里的大铁锅正冒着诱人的香气,舅舅舅妈看起来很精神,他们的兴奋都写在了脸上,大门内外都贴着红红的“囍”字,窗户上贴着喜庆的窗花,表弟的新房也重新粉刷了,扎了新的顶棚,屋里的家具,无论是桌子还是箱子,都重新刷了油漆,床上也铺了新的床单,就连窗台上的油灯都换上了新的灯罩。舅舅一家人显然都是经过了精心布置。

    随着天将正午,新娘子家的车队浩浩荡荡的出现在街口,大伙儿难掩心中的兴奋,忙而不乱的开始做好迎亲工作。在主持人的安排下,摆放长条凳的,准备茶水的,去大门外迎接的,当然也少不了准备抬嫁妆的精神小伙子。

    送亲的车队近在眼前了。

    领头的马辔头上系着喜庆的红布条儿,大家的脸上都难以抑制的兴奋,车队顺次下车,大人们接过香烟,小孩子则能得到两块喜糖,有人招呼着亲戚们去指定的地方休息,随着那辆蒙着红布的篷车在大门前停下,迎来了一个高潮,大家欢呼着将新娘子坐的婚车为围了个水泄不通,几个辈分小的小年轻开始了婚闹模式,争着抢着去掀帘子要一睹新人的芳容,手脚开始不稳的开始喊着“婶子”“嫂子”讨要喜糖喜钱,有的在一旁起哄。

    这时,主事人是不会上前制止的,这一带的农村自古就有婚闹的习俗,大家平日里都过得很苦,也少有聚集性的庆祝活动,在这样的喜庆场合热闹一下,只要是不太出格,大伙儿都不会太计较。

    为了图吉利,新人下车的时候,会让婆家的一个辈分小的男孩儿拿着一把点燃的稻草围着喜车转一圈儿,这叫作“燎轿”,有驱邪的用意,接着新人盖上蒙头红在伴娘的搀扶下迈火盆,进入院子行礼,然后是认亲,作为新人的长辈,要给新人一定数目的钱表示祝福,根据各种讲究,给新人的拜礼,从一角到一块不等。

    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开心的笑,在新人给亲戚见过礼后,收下亲戚送来的贺礼之后的笑才是最真诚的,那是因为——要开席了!

    众亲戚,不管是男方的亲戚还是女方家的,都被安排好就坐后,才算是进入了高潮,体现东道主待客是不是真诚的压轴戏份就要出现,那就是看酒席的丰盛程度。

    当时,乡里人虽然大多不太富裕,但特计较别人对自己的看法,东道主也会尽可能将招待客人的饭菜弄得丰盛一些,毕竟,每家人不是天天要办事请亲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