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典型足球经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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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收尾

    普源喘着粗气和吴小雅四目相对,两人沉默不语,因为已经从彼此的眼神里读懂了一切:继续,不要停,就快结束了。普源把脚下的陈伯扶起来,掏出绳子递给吴小雅一根,把绳子穿过他的肩膀,穿过脖子以下,然后是手臂下,再穿过他的背。吴小雅照着把司机也捆了起来,普源最后收尾,把两个人都绑得很紧。

    “我们就停在这里还是绕过这条街?”

    “就停在这,计划不变。”

    吴小雅下车拿了她和陈伯的包,普源关上所有车窗,拿了自己准备的手杖,下了车。吴小雅把车锁上了,把尸体留在原处。吴小雅走在前面,戴着手套拎着两个包,普源半提起绑着绷带的腿,拄着手杖走在后面。看上去就像一个女人在帮一个瘸子。他们进入了车站,普源让吴小雅走在他后面,这样如果发生什么事,他可以回头和她说悄悄话。普源戴着眼镜,帽子拉低,但不拉得太低。他的目光朝着地上,好像在看该往哪里放手杖。

    火车停在侧线上,在车站的外侧后方。普源快速数了一下车厢,是第三节。两个列车长都站在那节车厢前,还有乘务员。除非他们动作快,否则在普源进入车厢前将有至少三个人会仔细打量他。就在这时,乘务员看到了普源,正要过来想帮忙。吴小雅上前一步,握着普源的手臂,笑着说:“他不喜欢有人帮他。”乘务员没听明白,卧铺列车长听懂了,冲着乘务员“嘿”了一声。乘务员停了下来,然后他明白过来了。他们又都转过身开始聊天了。普源顺利上了车,吴小雅则原地不动把其中一个包递给普源。当她看到普源开始穿过车厢往后走时,她也开始往后走,是在车外的地面上。

    这节车厢人少很安静,又是夜间行车没什么人在过道停留。普源进到了包厢,这是个双人卧铺包厢,本来此时这里坐着的应该是陈伯和吴小雅。普源没有片刻喘息,立刻解开外套,用穿在里面的棉质衬衣擦拭着刚才拿包的部分,不让自己和吴小雅的指纹留在上面又不能完全抹掉陈伯的指纹。他一边擦一边看手表,很快他做完这些,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装,把包留在了卧铺上,自己离开包厢敲了敲隔壁的门,然后向车厢连接处的观望台走去,身后传来开门的声音,普源没有回头。

    普源要找的标志是一块广告牌,离铁轨大概200多米。当车开到了看得到这块牌子的地方,普源把缠在脚上的“假石膏”撕开脱掉扔了出去,然后用手杖勾住车门把手,两条腿逐一迈过护拦铁链,他慢慢向车身外部移动,直到利用了手杖给予的最长距离,一只手抓住车身的凹槽部分,另一只手小心地把手杖从门把手上撤下来。此时已经很接近目标地点了,普源就在高速行驶的列车边上,风在耳边呼呼地吹着,铁轨树丛从眼前匆匆划过,普源的双腿止不住打颤,他觉得自己办不到了,杀人都做了但是跳火车却怎么也不敢了。就在这时,手杖不小心从手里滑下去,碰到了铁轨枕木,普源被这一吓竟然失了神,下意识慌慌张张地从火车上跳了下去。

    没有比夜晚的铁轨更漆黑一片的了。火车飞驶向前,刚刚连翻带滚的普源趴在地上,他感觉浑身刺痛头昏眼花,腿上好像流了血正顺着裤子流到鞋里。普源从火车的左侧跳下,进入铁轨之间的小道,所以从公路上不可能看到他。普源就等在原地,双手双膝着地,使劲看铁轨另一边有什么东西:那里有一条土路,通往远处的几座小工厂,周围都是空着的停车场,没有亮灯。吴小雅现在应该到了,她是提早七分钟离开的,火车开到这里用了六分钟,从车站到这条土路开车要十一分钟。这些都是普源提前计划好的。普源待在那里不动,瞪着眼看有没有车。他不知道趴在那里有多久了。他想吴小雅可能是撞上别人的车了或者是被警察拦下来了或者是别的什么事。普源整个人好像软了下来。

    这时,普源听到声音,是喘气声伴随着脚步声。脚步会先快一两秒,然后停下。这就像身处一场噩梦之中,有什么怪异的东西跟在普源后面,不知道是什么但很恐怖。然后普源看到了,是她。陈伯起码有一百多斤重,但是她把这个死人扛在背上,正踉踉跄跄穿过铁轨。陈伯的头垂在她的头旁边,手杖挂在衣服上。他们就像从恐怖电影里走出来一样。

    普源跑过去抓住陈伯的腿帮吴小雅减轻一点重量。两个人拉着死尸跑了几步。吴小雅想要扔下他。

    “不是这条轨道,另一条!”

    最后他们把人抬到火车驶过的那条轨道,把他扔在上面。普源把绳子割断装进口袋,把陈伯的手杖放在离他一两米的地方。

    “车呢?”

    “在那里。你看不到吗?”

    普源一看,就在那条土路上。

    “这个好了,走吧,还有一个。”

    两个人跑了过去,爬进车,司机躺在后排。普源启动了车子,刚要挂挡才发现自己的身体疼痛难忍,于是换吴小雅来开。

    “我指路,走吧,速度快点。我得去看看医生,可能骨头断了。”

    “别以为就你自己受伤了,我的脚也疼的很,你试过高跟鞋在石子路上走吗?还他妈背着一个上百斤的死人!”

    “你为什么要背他?为什么不让我……”

    “你在哪里?你在哪里啊?”

    “我就在那里,我在等。”

    “那我怎么知道?难道我就干坐在那儿,和那两个东西一起坐在车里?”

    “我想要看清你在哪里,我看不到。”

    “别烦我!让我开车!”

    “操,我他妈差点摔死!你不过是脚疼!”

    “你死了对我来说,事情不是更简单了吗?”

    普源被这句话噎住了,吴小雅则像疯子一样咆哮,吼个不停,吼完死尸又吼普源,想到什么就吼什么。每过一会儿,普源也会吼一下。他们就在车里,像两只动物一样对吼,谁都停不下来,好像打了兴奋剂一样。吴小雅开到一块地区,车速已经过了一百。

    普源不再说话了,他试图缓和气氛,不让两个人紧张过度,吴小雅也吼累了,她需要把注意力集中在路上。到了一块空地的时候,普源把绳子扔了出去。大概又过了一公里路,他把自己准备的手杖也扔了出去。经过路边下水沟的时候,他又把眼镜扔了进去,接着又是衣服。两个人终于开到目的地,郊外的一片野湖,这就是处理司机和车辆的地方。吴小雅曾经质疑普源为什么不把陈伯一起放在车里沉到湖底,普源回答说他不希望陈伯就那么凭空和司机一起失踪,这样很容易被理解为一起被杀,普源计划制造陈伯跳车自杀的假象,同时让司机消失,这样即便自杀的事情掩盖不过,人们也会把怀疑指向失踪的司机身上。

    两个人看着逐渐沉入湖里的车,从站着到蹲着最后直接躺在了地上,两个人都好像虚脱一般,什么也不想说什么也不想做了,计划中的一切就这样结束了,他们此时距离市区几十公里远,没有车,这么晚也只能约车明早来接,没有任何交通工具可以回去。但是普源也想到了这些,就在这片野湖不远,有一家农场可以找个仓库或者草垛凑合一晚上,第二天早上再找车回去。

    黑暗中,普源和吴小雅在两堆草垛中间对面而坐,四周寂静无声,晚风习习又有些冰凉,吴小雅环抱着双膝,感觉喉咙里好像有一条带子在往下拉,然后一阵抽泣涌了出来。普源本来也很难过,看到吴小雅可怜的样子,感觉悲从中来越来越难以自已,也有种想流泪的冲动,但是普源知道自己必须把持住,否则只会互相感染越哭越厉害。普源想劝,但是欲言又止了好几次,他想要确保自己的嗓音听起来没带着哭腔。普源想出一个愚蠢的主意,觉得如果唱首歌大概可以让吴小雅转移注意力。他开始唱《挪威的森林》,刚唱了两句,吴小雅的抽泣就开始变成哀嚎了。

    不知过了多久,哭累的吴小雅加上一晚上大体力消耗终于困乏了,慢慢陷入了昏睡,她靠着普源,一只手紧握拳头,一只手握着普源,指甲掐入了普源的手掌,精神疲惫又紧张,看起来十分难受。普源身上的疼痛越来越明显,根本没有睡意,他扶着吴小雅躺下来,因为他自己实在支撑不住了。他倒在草堆上,瞪着眼看着天上的星星,想要让自己冷静下来,但是每过一会儿,他就会发冷打颤。普源试着不去想,但是想法不知不觉地就会进来。那时他明白了自己做了什么:他杀了人,两个。一切都崩溃了,眼泪也终于止不住了,普源咬着牙狰狞着五官不让自己哭出声。身边的吴小雅嘴里嘟哝着什么,掐着普源的手,力气时大时小,好像在梦里依然扛着死去的陈伯不停地走啊走啊。

    煎熬的一夜终于熬到了天亮,普源刚刚睡着了一会儿就被吴小雅叫醒,昨晚约的车已经到了。普源一睁眼,疼痛感就传遍每根神经,此时已经难以动弹,在吴小雅的帮助下才勉强站起挪到了车里。赶来的司机问二人怎么这么狼狈,吴小雅说出来旅行被人骗了扔到了荒郊野外。三个人一同骂了根本不存在的骗子几句,司机看二人疲惫不堪,也就不再多问了。终点是吴小雅的家,两个人下了车吴小雅本想让普源进门休息然后带他去医院,但是普源坚持先回去自己的公寓,于是又强忍疼痛挪到来时开的车那里,吴小雅提出开车送他也被拒绝了,普源说他有的是时间可以慢慢开,让吴小雅赶紧回去整理一下自己,继续如常去俱乐部工作,吴小雅没办法只能给了普源一张卡,看着他像个残疾人一般离开了。

    普源没有回到住所,而是直接去了私人医院,他用吴小雅给的钱做了全套检查,最后确诊没有骨折,但是身上多处外伤以及肌肉软组织损伤,这也要恢复一段日子。下午普源在公寓里休息,文家三兄弟看到自己的经纪人成了这个样子都很诧异,不过普源没有多说他们也就没多问,只是围坐在身边端茶倒水聊闲天。普源也到希望他们在,这样可以转移注意力不至于胡思乱想做噩梦。晚饭后,普源受到吴小雅发来的信息,是一则转发的新闻,标题就是:“华人商会主席疑似跳车自杀身亡”。普源没敢点开,怕在文家兄弟面前露出古怪的表情,于是借口累了回到自己的房间,锁好门,然后拿出手机点开了新闻。

    “昨天午夜前不久,陈万峨(人称陈伯)的尸体在XX以北约两公里处的铁轨上被发现,头部受伤。他是陈氏集团董事长,也是伦敦华人商会主席,唐人街的代表人物。陈先生昨晚早些时候乘坐北行列车,前往曼彻斯特参加私人聚会,据悉他随后从列车上跳下。他最后被看见是在列车上的观望台,同车厢的乘客听到有人敲门,开门之后发现陈先生走向车尾。警方指出他几天前发生骨折,认为可能由于不习惯单腿行走从而导致他在观望台上失去平衡而坠车,同时不排除跳车自杀的可能性,目前据陈万峨家人说他是坐车离开家的,但是司机目前不知去向。六十四岁的陈先生出生于中国浙江,经营瓷器行业,所生产产品出口到英国,逐渐成为中国商人海外开拓的先锋之一,之后他活跃在伦敦地区。最近三年,他的陈氏集团成长迅速,在很多领域开拓了业务,是英国和中国商业往来的代表人物之一。这次突然意外死亡,让陈氏的商业帝国一时群龙无首,甚至让股市也受到了巨大影响。接下来陈万峨的死因真相还需要等待警方继续调查,而陈氏家族则要为那数额巨大的家族产业大费脑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