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父之新仇旧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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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回 霑哥儿乘乱逃樊笼 胭脂女风尘遇知音

    雍正处理完切齿痛恨的包衣奴才李煦,接下来本欲立即处理曹頫。然而,由于曹家的两门嫡亲——霑哥儿的老姑夫傅鼐、表哥福彭都在朝中担任要职,本来因为篡诏夺位闹得众叛亲离的他,担心进—步受到孤立,看在平郡王福彭和内务府总管傅鼐两位朝廷重臣面上,不好立即对曹頫下手。让这只惊弓之鸟勉强安宁了四个年头。

    曹頫的罪名与李照一样,也是因织造署巨额亏空引起。不过他亏空的原因是康熙南巡连续承办接驾大典所致。按理说钱花在皇帝身上,应该由国家财政部门——户部或内务府负担。雍正抄曹家的真正原因,是曹家祖辈三代经营这处南国首屈一指的特大型企业长达六十余年,怀疑其家产富可敌国,搞掉他,—定能让饥肠辘辘的国库吃个“大饱”。

    然而,要治人罪,抄人家,总得找个借口,名正言顺才行,否则,不但被抄者不服,而且会招来社会上的种种流言蜚语,影响他的“明君”形象。正当他对曹頫欲加其罪,所患无辞时,收到了两淮盐官葛尔泰弹劾曹頫的密折:“曹頫年少无才,遇事畏缩,织造事务尽交与管家丁汉臣管理,致使资金亏空数额巨大,彼不但不尽快赔补亏空,反而将家中财物转移他处……

    胤禛闻奏勃然大怒,立刻拟诏查抄曹家。

    雍正五年腊月二十九,小月正好是除夕。曹頫一家人正忙着过年,忽然看门人慌慌张张进来禀报:“老爷,提督带兵抄家来了!”

    晴天霹雳!五雷轰顶!立刻把曹頫惊呆了,也吓瘫了!只见他面无人色,浑身颤抖,一下跌坐在椅子上,不知所措……

    提督也不等人出门迎接,带兵蜂拥而入,先把曹頫一家人赶羊似的揈进一栋废旧机房中关起夹,等江南总督范时绎前来宣读圣旨,抄没家产。

    不多时,范总督坐轿赶来,进门就厉声喝道:“犯官曹頫听旨。”

    一听是皇上圣旨,曹頫只好挣扎起来,跪拜接旨。

    范总督展开圣旨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江宁织造署总管曹頫,行为不端,织造款项亏空甚多,朕屡次施恩宽限令其赔补,伊尚感激朕成全之恩,理应尽力效力,伊不但不感恩图报,反而将家中财物暗移他处,企图隐藏,有违朕恩,甚属可恶。著江南总督范时绎将曹頫家中财物固封看守,家庭主要男成员立即抓捕,待新任织造官赫德到彼之后办理交接。钦此。

    范总督宣读完圣旨,提督大喝一声:“拿下”!如狼似虎的兵勇应声扑上去按住曹頫,搞掉顶戴花翎,脱下官服,然后,一副重枷套在脖颈上。

    提督押着曹頫刚要走,忽听背后一声大喝:“你们为啥抓俺叔叔?”虽是童音,却声色俱厉!

    提督吓了一跳,措手不及,被来人从背后跳起来扳住双肩,下施“别腿“,一下摔了个仰面朝天。跌得晕头转向,及至挣扎着起身看时,却是个半大小子拼命朝后院跑去。立刻命令士兵:“抓住那小子一块带走,快!快!”

    小子从后门逃入花园,提督指挥士兵四下围追堵戳。小子沿墙根奔跑,急切中发现有棵大树靠近墙根,于是爬上树越墙而逃。

    提督带兵绕到墙外,早已不见踪影,因考虑是个孩子,他家又没犯灭门大罪,没再追赶。

    这小子就是霑哥儿,现年一十三岁。传说生他那年,南京一带久旱无雨,然而在他出生那刻,却下了一场透地喜雨。叔叔根据《诗经.小雅.倍南山》篇中“既霑既足,生我百谷。”之佳句,给亡兄的“背生子”起了这个单名叫曹霑。而小霑儿也非常喜欢这个名字。因为他属‘羊’,四月天气,正是江南草长莺飞的时节,雨后水草丰美。既然下生就有喜兆,注定一生会走好运。然而,谁曾料到,鲜花阳光的时光却一晃而过,花季少年面对残酷现实不寒而栗!家被查抄,亲人被关禁闭。大门外有兵士把守,有家难奔,无亲可投,孤苦伶仃,惶惶如丧家之犬,凄凄似荒野孤鬼。生长在温柔富贵家族的小少爷,突然遭此厄运,他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

    霑哥儿有种怪癖:聪明好学,却不愿读五经四书,爱看稗官野史,传奇小说。不注重八股制艺;喜欢在诗、词、歌赋上下工夫。厌恶仕途经济,喜欢自由自在的生活。刚才官兵闯进门抄家时,他正在外书房偷看《水浒》,听见外面喧嚷,不知发生啥事?忙掩卷出来看时,巧遇提督押着叔叔往外走,他急了,从背后把他摔倒,大喊:“叔叔快跑!”叔叔却没听他的话。

    逃出花园后,霑哥儿顺着山脚下引水渠边小道奔跑,虽然累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心中还在惦记着娘和奶奶。他是曹氏家族的长孙,母亲多病,是奶奶一手拄拐杖,一手牵着他长大的,是奶奶的心肝宝贝、命根子!一霎见不到,就拄着拐杖到处找,如今,一家人骨肉分离,老人不知痛苦到何等程度?还有病中的娘,找不到儿子,会着急成啥样子?家遭如此横祸,现在怎么样了……想起这些,只觉得心中烦乱,愤懑。他边想边跑,失魂落魄,跌跌撞撞,晕晕乎乎,辨不清方向,没有目标,只是觉得往前多走一步,就少一分被抓捕的危险。走着走着,两腿却觉得沉重起来,因为他正好路过一家酒店门口,扑鼻的酒菜香味伴着娓娓动人歌声,像只无形巨手拽住了他,而饿的咕咕叫的肚子更不允许他再往前走,因为他对城里情况不熟悉,过了这家酒馆,不知道前面还有没有卖吃食的。

    这家酒店虽然不起眼,然而,对饥肠辘辘的人却有极大的诱惑力。而且显然有歌女唱曲侑酒,悠扬悦耳的丝竹之音伴着婉转动人的歌声从窗口飘散出来。

    他虽然从未到过这里,然而对歌女却不陌生。因为织造府迎来送往宴会上,常常聘来歌妓唱曲陪客侑酒。他非常喜欢那些妩媚婀娜能歌善舞的倩影,因为她们不仅能用鲜花般的笑脸和婉转动人的歌声让食客们忘记一切忧烦,陶醉在飘然欲仙的幻觉中。在他的印象中,歌女们不但长相漂亮,而且很有学问,酒席上与食客们诗词唱和,猜谜对句不但很少败北,而且常常把自命不凡的客人弄得面红耳赤,十分尴尬。

    霑哥儿从小长相喜人,正如人们夸赞的:天庭饱满,地阔方圆,双眼皮下一双黑玛瑙般的眸子如同两汪清澈的泉水,深邃晶亮,明媚动人。略显黝黑的大脸盘上老带着阳光灿烂的笑容。而且反映机灵,眼疾手快,十来岁的孩子不用大人支使,就主动到酒席宴上为客人斟酒点烟,冲茶倒水,特别喜欢与歌女们诗词唱和,联句猜谜,插科打诨……诙谐幽默,谈吐常常逗得得她们笑口常开,留连忘返。而他也在不知不觉中染上饮酒的嗜好,而且一发不可收拾……

    他下意识地摸摸衣袋,一个铜板没有!是啊,从小饭来张口,衣来伸手……走到哪里,嬷嬷、丫环、小厮前拥后护,想要甚么,只要张嘴说一声,马上会有人递到手里,唉——!真是奶奶说的,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呐!

    然而,饭馆飘出来肉菜酒香,还是一个劲地往鼻孔里钻。尽管这里的饭菜比起他家的饭食只能拿去喂狗,可是讨厌的口水还是溢出嘴唇流到下巴上。他怕被人看见耻笑,忙用手抺去,无意中碰到胸前的玉佩。情不直禁地萌生了拿玉佩换酒食的念头。于是,摘下玉佩拎着进了酒店。

    他向老板要了瓶白酒和一盘炸肉丝,叫老板用荷叶包了,然后,把玉佩放在柜台上。

    老板问;“公子拿玉佩换?”

    他点点头。

    老板拎起玉佩在眼前仔细观察,不由喜上眉梢,正要往衣袋里装,突然被一只快手抢过去。同时,把一串铜钱放在老板面前。

    霑哥儿看时,正是那位唱曲儿的歌女。

    老板一边数钱,问那歌女:“他是你什么人?”

    “弟弟。”歌女说罢,转身把玉佩给霑哥儿挂在胸前,用大姐慈爱的口气,温柔而郑重地说,“好弟弟,这是你的护身符,命根子!怎么能拿来换吃喝呢!”

    原来,歌女早发现了这不同寻常的少年,听喝酒的人议论,说织造署总管曹頫被抄了家,一家人被关在破旧机房里,惟有十三岁的小少爷霑哥儿从花园跳墙逃走。她见少年一身锦绣,神采飘逸,不像寻常百姓家的孩子。且拿块晶莹明洁的美玉换酒,定是曹公子无疑。欲问,又觉得不好意思。且楼上有人招呼她上去唱曲,于是掏出一串铜钱为他赎回玉佩,重新为少年挂好,怀抱琵琶上楼去了。

    她打算唱完曲儿回头问个究竟,如果真是曹公子,找地方让他藏起来,免得落入官兵之手。孰料,当她一曲唱完回到楼下时,少年却不见了。忙问店掌柜:“大伯!我弟弟哪里去了?”

    店掌柜把手一指道:“出门向北去啦。”

    北边是大江。他买了酒菜不在店里吃喝,去江边干什么?一定是被抄了家,心情不好,借酒浇愁。万一喝醉了一时冲动……她不敢再往下想,急忙把琵琶寄放在酒店柜台上,出门朝江边追去。远远看见少年坐在堤坝上独自狂饮,高声喊道:“曹公子!家里人找你来啦!”

    此刻霑哥如同惊弓之鸟,听见喊声,没看清是谁,抓起酒瓶灌下最后两口酒。把瓶子一摔,发疯似的朝江边跑去……

    歌女见追之不及,听人传言,曹公子平日最关心怜悯女孩子,于是急中生智,惨叫一声,扑倒在地……

    就这一声惨叫,使霑哥儿停住了脚步,回头见歌女扑倒在地上,遂生恻隐之心,立刻回转身来要搀扶她,无奈酒力却涌上头来,立身不稳,瘫倒在地上。

    歌女忙上前搀扶他,谁知他烂醉如泥,怎么也站不住,只好转过身吃力她背起他来,步履蹒跚地离开了江边。

    正是:

    塞翁得马不是福,塞翁失马原非祸。

    霑哥若非抄家劫,纨绔焉能成雄杰?

    不知歌女要把霑哥儿背往何处?请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