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凡看见他的第一眼就确定了一件事情。

    此人尸毒已然深入肺腑，药石无医，除非圣人出手改逆生死、倒流时间长河。

    换言之就是，没救了。

    “你是不是惧光、嗜血，经常感到头重脚轻、魂不守舍？”陆凡用冷漠的眼神看着身前之人，疑问道。

    “您，您是大夫？”这位青壮男子眼中的嗜血意味褪去，重新燃起了希望。

    “我不是大夫。”

    “那您就是修士大人了！”男子眼中的希望更甚，丢掉手里半截青蛙的残尸，扑通一下跪倒在陆凡身前。

    另一间房屋，一位披着黑麻衣的小女孩冲出房门捡起了地上的蛙尸，疯一般往自己的嘴里塞去。

    “求求您救救咱们村的人，这嗜血病已经……”

    “放心吧，这病我能治，只需要喝一碗符水就好了。”陆凡忽地露出一个微笑，轻声细语道，“你去把村子里的人都叫出来吧。”

    “乡亲们！快出来，咱们有救了！”青壮男子兴奋地奔走呐喊。

    陆凡身后，薛诗涵扯了扯他的衣角，附耳道：“你怎么救他们，你以为你是陆地圣人啊？”

    “诗涵，你数数这里有多少人，多少户人家。”陆凡的声音无悲无喜。

    一间间房门打开，一位位肤色惨白、整个人笼罩在黑色麻布之下的身影人步出室外。

    大多都是垂垂老者或是黄口小儿，有近半数的房门没有打开，看来其中已经没了住户。

    想来年轻力壮或是家底厚实的人已经逃亡附近的城镇求医问药了，只剩下老弱病残在此地等死。

    “余下这些人要是逃命到别的村镇里变成了活尸怎么办？”

    薛诗涵闻声沉默了，她明白了陆凡的意思。

    人群在陆凡周围聚拢，跪伏一地，那名青壮男子率先开口道：“请小神仙大发慈悲救救我们吧！”

    应和声此起彼伏。

    “请大家安静一下，我是苍山派弟子，专为医治这嗜血病而来，烦请各位为在下腾一间清净屋子出来配置符水！”陆凡运足灵力高声喝道，压倒了村民们的声音。

    “修士哥哥，您去我家吧……”陆凡脚边，那位小女孩扯了扯她的裤腿，哀求道。

    “好啊。”陆凡微笑着答应道，“你给我带路好不好？“

    “跟我来。”小女孩拉着陆凡的手，迈步前行。

    小女孩的家颇为宽敞，桌椅板凳衣柜齐备，只是一些鸡鸭的残肢羽毛煞了风景。

    只有陆凡、柳幻、薛诗涵三人在房内，所有的村民都在门外苦苦等候。

    “诗涵，你先回去吧，这里的事就给我和柳幻就好。”陆凡开口，语气沉重无比。

    “真的没救了吗？是不是我们看错了……”

    “刚才我以灵力在那女孩的身体里勘察了一番，的确是尸毒，心脉骨髓都已经被侵蚀了。”

    “让我留下来吧。”薛诗涵坚持道，“身为修士，这也算是一番历练。”

    “历练的机会多了去了，这可是最下乘的方法。”陆凡上前两步，捏了捏薛诗涵的脸蛋，“听我的，不然回家我可跟你娘告状了啊。”

    “柳姐姐为什么可以留下来？”

    “她这人比我还铁石心肠，要走也是我走。”

    站在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柳幻闻言立马配合着做出了一个冰冷至极的表情。

    “哎，好吧。”最终薛诗涵还是妥协了，心软的她确实不太敢面对接下来的场景。

    待薛诗涵离开之后，柳幻一笑，说道：“陆公子要不也先回避一下？屠杀同族这种事情交给我这个外人来做就好了。”

    “你有毒吗？”陆凡没有接这句话，反问道。

    “当然有。”柳幻嘴角伸出两颗尖利的毒牙。

    “有多毒？”

    “在你九阳铸体术大成之前，说不定能毒死你呢。”她伸出红舌，舔了舔嘴角。

    “那差不多够了。”

    陆凡进到厨房里搬出一口大水缸，以生水符引来了满满一缸清水。

    “到你了。”他对着柳幻说了句话，自己则负手站在一边。

    “说什么没把我视为奴仆，结果还是呼来喝去的，男人果然都是骗子。”柳幻翻了个白眼，不情不愿地走到水缸旁，张开嘴把毒牙放到水面上方。

    一小滴紫色的毒液自毒牙上缓缓滑落，滴入水中。

    陆凡伸出手指沾了一点水，用舌尖一舔。

    一股麻痹感在指间舌间蔓延开来，持续了片刻之后消散不见。

    他脸上尚有几分迟疑。

    “放心吧，我特意控制好了毒液的量，凡人喝了之后大概一盏茶的时间才会毒发身亡。”柳幻解释道。

    “你还真是贴心呢。”陆凡苦笑，搬起水缸走向门外。

    “诶，修士大人出来了！”人群又是一阵嘈杂。

    站在门口，陆凡清咳两声示意人群安静，右手高举，持一张符篆。

    只是普通的明光符而已。

    “天公律法，听我号令，农圣护命，万毒可解！”他随口胡诌了一句法诀，以灵力将明光符激发后按入水中。

    周遭村民发出阵阵惊呼。

    “符水已经制成，药效可保持一盏茶的时间，请每人上前饮一瓢符水。”陆凡舀起一瓢符水，递给了排在第一位的村民。

    那位小女孩。

    她接过水瓢，先说了一句“谢谢修士哥哥”然后咕咚咕咚地将水瓢里的水一饮而尽，把小肚子撑得浑圆。

    陆凡虽然脸上挂着平和的笑容，但藏在身后的双手却捏成了拳头，指甲在掌心掐出了血来。

    村民们每道一声谢，便如同在他的心上插了一刀，让他笑得越发勉强。

    最后一人是那名青壮男子，他同样道了声谢，一口将瓢中水豪饮而尽，随后便在一旁等候奇迹的到来。

    一盏茶的时间快到了。

    陆凡忽地对着面前的村民长鞠一躬，满怀歉意道：“抱歉，我骗了你们。”

    “我其实救不了你们。”

    “仙长这是什么意思？”青壮男子大为讶异。

    话音刚落，最先喝下符水的小女孩扑通倒地，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你是邪修？！”青壮男子反应了过来，挺身欲向陆凡冲来，却发觉四肢无力、双膝一软，跪在了地面上。

    一位位村民先后毒发身亡，倒地不起。

    青壮男子怒目圆睁，目眦尽裂，怒吼道：“我咒你此生不得好死！”

    “死后下阿鼻地狱，受永生永世无间之苦！”

    耳边是无尽的谩骂诅咒，陆凡却生不起气来，弯下的腰长久没有立起。

    在某个瞬间，青壮男子的声音停住了。

    陆凡抬起头，握住了夜遮的刀柄，面无表情地盯着一具具化为活尸后站起的尸体。

    五十来具刚转化成的活尸，对陆凡来说只是一场屠杀。

    或是说，第二场屠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