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座幻境扑面而来。

    陆凡身处其间，发觉自己的视角停留于高空，身下便是逶迤葱绿的大小苍山，一座座建筑出没于山野之间。

    小苍山脚下，人群汇聚，定睛一看，发觉尽是一些十五六岁的少男少女，一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他在其中看见了两副熟悉的面孔。

    鲁掌柜的女儿孙桃，以及那名在田野间遇见的偷桃小贼。

    偷桃小贼站在一位褐衣长老的身旁，后边跟着三个五小弟，一脸嚣张跋扈的模样，眼睛不停地在周边少女的身上打量。

    在幻境中，偷桃小贼被旁人称呼为田哥，全名田伯松。

    这应当是苍山派入门大试的场景。

    随后的发展是，田伯松虽然毅力、品性、胆气、根骨的考核均不合格，但由于灵脉天赋优异，还是被一位长老看中收为学徒，暂留外门观察后续发展。

    而孙桃则由于根骨不过关，惨遭淘汰。

    正当她黯然打算离去时，田伯松找到了她。

    陆凡的视角在此时切换到了孙桃的身上。

    “孙桃是吧？你我同为燕秋镇人，真是有缘啊。”田伯松笑眯眯地说道，一脸和善，“我听我老师说，你其实只差一点点就能通过考核加入苍山派，真是可惜了啊。”

    “没事，我本来也没指望一步登天成为仙门子弟。”孙桃说话时看着地面，语气低落。

    “但事情也不是没有转机，我可以拜托我老师跟负责招收弟子的长老说说情，也许就把你收下了也说不定。”

    “田哥，你能帮帮我吗？”孙桃的语调高扬，有几许期待。

    “可以倒是可以，不过天上可不会掉馅饼。”

    ……

    孙桃最终还是加入了苍山派，却是以杂役弟子的身份，刚入门的前几天，田伯松表现得一直很热情，时不时嘘寒问暖、送灵币送丹药。

    孙桃心有疑虑，但也不好拒绝对方的热情，毕竟还欠着一份天大的人情呢。

    直到有一天，田伯松闯入了她的居所。

    “桃妹，这么多天了，你也该回报一下我这个师兄了吧？”田伯松嘴角挂着一抹邪笑。堵在了门口。

    “田哥，多谢你送的东西，以后有机会我会回礼的。”

    “那如果我现在就要呢？”

    “小妹我一清二白，实在没什么东西能回报给你。”孙桃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退到床边，握住了枕头底下的一把剪刀。

    “怎么会没有东西呢？桃妹身上有一样东西，我可是觊觎已久了啊。”田伯松淫笑着向孙桃逼近，目光下流丝毫不加掩饰。

    “你，你想做什么？我要叫人了啊！”

    “区区杂役弟子，又有谁会在意呢？你就是叫来了人，又能拿我怎样呢？”田伯松飞身扑向孙桃，肩上被剪刀刺中。

    他捂着肩怒道：“你个陪酒的贱人！跟老子装什么贞洁烈妇！”

    初窥锻体一重门庭的孙桃，自然不是已然锻体二重的田伯松的对手，惨遭奸污。

    她并未忍气吞声，第一时间将此事禀告给了负责管理杂役弟子的长老。

    谁曾想，对方早已被田伯松收买，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闻不问。

    她并未哭天喊地，只是买了一把银妆刀。

    田伯光第二次来找她时，她先是假意迎合，然后趁着对方脱去外衣行动不便的时候，抽刀砍去。

    刀刃被护体血气弹飞，他居然已经突破到了锻体三重。

    孙桃惨然一笑，冲田伯松吐了一口唾沫，然后抽刀自刎，血溅三丈。

    看到这里，陆凡的心狠狠抽动了一下，他明知这一幕是虚假，但仍旧难以压下内心的怒火，和愧疚。

    是他告诉田伯松苍山派接引使者会去往旬邑村，给了他拜入苍山派的机会。

    这只是后续一连串悲剧的开始。

    鲁掌柜挂念女儿，上了小苍山，苦跪三日，终于有长老软下心为他开启了山门。

    进到山中，迎接他的却是女儿的死讯。

    草莽出身的他自然察觉到了女儿死因的异常，简单调查之后，矛头指向了田伯松。

    二人当面对质时，田伯松被当场拆穿，恼羞成怒，一掌将鲁掌柜击毙，就地埋尸。

    再后来，田伯光修炼一路顺风顺水，到了锻体境五重。

    一次下山时，他在田间撞见了一对踏青出游的夫妇，发现女子的脖颈上竟挂着一粒品相不差的水相灵砂。

    贪念大动，他先是靠苍山派弟子的身份骗取了二人的信任，然后将之引诱到僻静处，谈笑间突下杀手，一掌向男子胸膛打去。

    见女子姿色上乘，他欲念又起，全然不顾对方有身孕在身，先奸后杀，一尸两命。

    陆凡的视角，是瘫倒在地，动弹不得的男子，他能清晰地感知到男子心中滔天的怒火和痛苦。

    这两人，碰巧是唐家闺女和那名小伙子。

    愧意更甚。

    还有后来，田伯孙在燕秋镇里闻到了煮灵米的香气，寻着味道过去，闯入了那位带着弟妹勉力谋生的女子家中，又开杀戒。

    这次他的视角是田伯孙本人，她清晰地看见了女子倒在血泊里依旧将弟妹揽在怀中。

    ……

    看到这里，陆凡明白了幻阵的用意。

    他赠予唐家闺女灵砂、给女子送灵米，都是一时兴起而为，也就是所谓的从心所欲而未逾矩。

    他想要从心所欲，就得接受自己的行为可能带来的种种后果。

    幻阵给他展露的景象，是最坏的结果，他一切的好心都办了坏事。

    这能怪他吗？不能，正如胡长老所言，来日事不能今日知。

    但行好事，莫问前程，便是他对陆凡的开导。

    如果陆凡能领悟到这一层意思，并且不因为眼前的恶果而对自己的行为产生怀疑和愧疚的话，他便算过了这一关。

    意思他的确是领悟到了，但愧疚自责之情却丝毫未减。

    “我又不是圣人，装什么太上无情？”

    “凡人就该有真气，该艹他吗还得艹他吗，什么破比幻阵给爷喂了半天的屎！”陆凡一边张口谩骂，一边调动龙旋劲扭头一拳打出。

    他出拳的方向并不是幻阵之中的田伯孙，而是幻阵之外那口铜钟的方向。

    “铛”的一声嗡响，幻阵寸寸破碎，与此同时，再登楼梯之上的迷雾散去，标志着他已经被阵法弹出，登阶结束。

    “这样才对嘛，年轻人就该有几分心气。”胡长老见此情形，反倒笑赞道，将手中寒棘酿抛向了陆凡，“老和尚我请你一杯。”

    陆凡一挥手，以灵力将酒壶送回了胡成旺手中，回话道：“老头你拿我送你的酒装什么阔气呢，我自个有。”

    话音刚落，他解下腰间酒葫，仰头长饮了半葫黄藤酒，打了个酒嗝往小苍山快步走去。

    “诶，小子你去哪，登阶大会之后还得分发内门弟子的物资呢！”胡长老招呼道。

    “我那份给蓝采珠或者薛诗涵就行，我先下山去一趟！”陆凡头也不回地高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