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本教案可以看出一个文明的表象。

    为了研究蚂蚁，研究者们动用了多少东西，显微镜、标记技术、化学分析、数学模型……

    每一件东西拿出来，都是足以划分时代的革命。但是现在它们只存于小小的教案上，外人只能通过纸张眺望远去的世界。

    在丹茸感性的时候，自己的手臂被拍了拍。

    抬起头是边止戈，丹茸以为对方有什么事。大多数休息的时间边止戈喜欢发呆，两人井水不犯河水各做各的事。

    边止戈看上去似乎不知道怎么说话，眉头微蹙。

    “怎么了？”丹茸放下教案，关切问。

    “想家了？”

    丹茸微微睁大眼睛，有些惊讶。

    在自己印象里，边止戈不太像会问出这个问题的人。

    “很明显吗？”她不自禁摸自己的脸，一脸怀疑，“我刚刚太严肃了？”

    边止戈摇头，两人互相对视了一会。在丹茸持之以恒的疑惑注视下，边止戈讲起了以前一些事。

    以前带队的时候，队内新人有时候半夜扛不住，就很想家。几次被他当场撞上，就会询问一句，过一会新人就会将家乡的事倒出来，发泄一番第二天就好了。

    丹茸一边倾听一边看着。

    坐在桌子相邻的位置，这个位置刚好可以看到对方的侧脸。

    二十二岁在这个生产力落后的社会足以当一位父亲，但边止戈至今为止仍像一位正在成长的少年。可能这与外貌有很大关系，即使晒成麦色，挡不住外貌的清秀和雌雄莫辨的美丽。

    但没人会把他看成女人，那双黑色的眼瞳压倒一切，不了解的人容易误解为拒人千里的性格。但士兵们都很信任这位少年将军，不认识的老人也愿意把最近的八卦吐露给这位小年轻听。

    即使对人情社交一窍不通，边止戈还是以自己的方法在社会中行走。

    真是占尽了外貌的便宜，丹茸憋笑。

    边止戈停下话，眼神疑惑。

    “我大概明白你的意思，我其实并不特别难受。”丹茸解释，“我只是在想一些事，都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你一会要去做什么吗？”

    边止戈没有回答，黑黑的眼瞳直视她。

    “丹茸，”他第一次喊她的名字，“不论以后你去哪里，在我这里，我有一口吃的不会少你。”

    女孩愣住。

    可能怕她还不懂，边止戈依照本心继续道，“你不开心，我做什么能让你开心一点吗？”

    面对友善的信号，丹茸更加困惑睁大双眼，双手捧住自己的脸。

    自己看起来真的有那么不开心吗！

    或许这个动作过于滑稽，边止戈难得被逗笑。这件事也打断了丹茸的沉思，新的想法油然而生。

    她从储物戒指掏出以前在院子做的桌游。

    在被关的十年，丹茸做了各种各样的桌游，一直没找到机会和人玩。其中有一套回合制战略类桌游，边止戈很快听懂规则，和丹茸一对一玩起来。

    而后两人沉迷桌游无法自拔，由于有大地图、棋子、看起来复杂的纸张和钱币，两人大多数时间还面对面沉默思考（实际在筹谋和计算），旁观的人都不太敢上来打扰他们。

    那天做好的试管巢摆在试管架，放在地图旁边，里头爬着密密麻麻的蚂蚁，更让初次进来的人一脸绿色。

    丹茸没注意到的是，在边止戈说出那段话后，自己比刚来的时候放松了许多。

    她甚至在大家饭前祈祷的时间，趁着只有自己和边止戈睁着眼睛，伸出双手在桌面上表演默剧。

    边止戈专注看着一切，偶尔会微微歪头，一脸迷惑的神情。

    等包袱抖出来，还会微微睁大眼睛，有时候还会笑。

    边止戈笑起来总是矜持，嘴角抿紧微微上扬，几次憋不住还会侧过身，丹茸都不知道这小伙子哪来这么严重的偶像包袱。

    对于逗笑小伙伴这件事，丹茸表示非常自豪。过去住院的时候，机器人总是如此逗笑自己，没想到有一天还会学习这个方法去逗笑别人。

    边止戈还告诉她自己驾驶的马叫什么名字。

    因为喜欢吃番茄，所以在拥有自己的第一匹马后，起名叫番茄。

    “番茄，”再一次见到马时，丹茸和它打招呼，“番茄！”

    过去骑马的时候，丹茸都是抓着鞍尾，边止戈骑马技术高超，坐姿也就还好。但实在颠簸的路，不得不靠向驾驶人的后背，这次她主动询问能抱你的腰吗？

    边止戈应了一声，跑了一会道，“抱紧点，出事了我一只手抓不紧你。”

    丹茸不敢抱得太紧，力气松松的，这么一说又靠得更近些，双手用力圈住身前人的腰部。

    对方个子不太高，下巴刚好能到肩膀。

    这下可以看到眼前的道路，体验第一人称骑马视角。

    “我可以学骑马吗？”这个视角太爽，丹茸没忍住问。

    “过两天吧，军师后天就回来了。”

    “骑马要学多久？”

    “快的话几个时辰就能学会。”

    边止戈回答了每一个问东问西的问题。

    他发现丹茸个很爱问问题的人，也是很爱思考的人。

    给自己上课的时候，讲着讲着就跑到另外一个点上，还会顺口讲出作者和历史。然后顺着这个点又往里深入、再深入，或者跳到另外一个体系的知识上，可见好奇心旺盛得厉害。

    放开后嘴巴更是没停过，想到什么就讲什么。

    比如有时候太阳落下，天空会形成奇特的紫色，一般人都会道是紫气东来，而丹茸就会讲是大气中的散射和吸收的作用，是需要在一定条件下才会重现的物理现象。

    仅仅几天的短暂相处，她将眼中的世界毫无保留告诉他。

    今夜大家都聚集在一块烧烤，吵吵闹闹的衬托下，显得两人散步异常寂静。

    边止戈没有出声询问。

    果然走了一会，丹茸主动对他说，“军师和我说，有个朋友知道我的情况。”

    “我一直以为来这里是意外，就像走路掉进坑里，那个朋友知道我掉进坑，也就不好判断是不是意外了。只是我搞不明白，我来这里的意义是什么。”

    丹茸万分不解。

    “在我家乡，有非常非常多的能人，像我小学前桌，他是一个喜欢开特技飞机的农民，还喜欢搞自动化，如果他来这里，一定能将这个世界的农业发展带上新的高度。”

    “我一个同桌，她是一位医生，但又是木匠、画家、地质学爱好者；再比如大学的一个班长，除了是扶贫干部，还是工程师、摄影师、天文学者。无论是谁，来这里都比我有用多。”

    “我来这里的意义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