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逝水,转头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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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再见余言

    “二爷。”

    郑随性听见有人唤自己,抬起头来,用那双浮肿双眼看向来人:“猴子何故负荆而来?”

    那赤裸上身的干瘦矮个跪地请罪道:“昨夜之事,我已耳闻。明火伍隶属巡城卫,而头儿又命我前往整肃,却出了这档事,我...我...”

    郑随性疲倦地拿起一卷宗轻轻砸出道:“替我捡过来。”

    待那人起身替他捡来放在案上之时,郑随性蹭身而起,用力回拉其胸前交叉绑住荆条的麻绳道:“这便算作罚了。将荆条取下吧,唉,此事也是我与大哥之过。想明火伍不过是些走街的,未曾料...”

    郑随性顿了顿,终究只说:“未曾料会出这等事。本想换你回大哥身边,却是只好让你再待在巡城卫中一阵了,明火伍中能留则留,不能留便让其滚,若有不服者,如今的过山大牢虚位以待。”

    “喏!”

    那人斩钉截铁说罢,郑随性轻声道:“凌川将来人,我让大哥休憩去了。我如今不得空闲,只好委屈你请府中其他人拔出荆刺了。”

    那人点头道:“二爷也应保重身体。我尚有一事通禀,我来时,坊中已有传闻,说天意学院是受了天谴。”

    郑随性怒而拍桌站起,又缓缓坐下,有气无力道:“知晓了。你让麾下可信之人,在城内寻下三弟。”

    “三爷未在府中?那昨夜?”

    “昨夜与我同至,今晨却不见了踪影,你若找着他,让他速回。就说,他可无意面见凌川府之人,然,老师还等着呢。”

    ......

    华灯初上,李枭与闵丘,着兜帽宽袍行于阴影。

    “想不到在各坊皆有打点。”养过精神的李枭,回头看着开在巷弄中的小药铺道。

    “若非如此,如何能让你知晓些消息。”在前方引路的闵丘道。

    “还不够,但求有朝一日,至少过山城在我这儿没有衣裳。”李枭以命令口吻对闵丘言道。

    “知晓了”,闵丘兜帽动了动,催促道,“我二人提提速,他们白日未曾换地方,可难保夜里不换。”

    李枭依言加快脚步,随闵丘绕了半个时辰后,二人来到一处类似西风街所在。

    闵丘指着暗巷中部一处土墙院子道:“稍后如何行事?”

    李枭却没急着搭话,而是鼻翼扇动,片刻后才道:“你闻着味没?”

    闵丘一愣,学着李枭动作:“你淋了一夜,淋糊涂了?还是未曾睡够?”

    李枭兜帽下,露出一个自回了过山城便没再露出过的笑容。嘴角后扯近至耳根,将牙与牙龈一并露出,一张已不似人的嘴,微微开合:“一股腐朽的猪臭味,刺鼻难闻,近乎臭死老子。闵啊,你这鼻子废了。”

    闵丘皱眉不语,李枭的表情让他有些不适,虽然他有幸见过。

    沉默,沉默。寂静,寂静。

    一个“杀”字从李枭那张裂口,轻轻飘出,没有一丝重量,没有一丝犹豫,没有一丝心不安、理不得。

    行路无声似狸猫,更得天水打莲蓬。

    黑衣黑帽戴面罩,腰间好似挂镰刀。

    “吱呀~”

    “嘭!”

    从正堂内出来一人听见院门开关声,迷迷糊糊问道:“谁?”

    “谢必安~”

    “......范无救。”

    见同伴出去久久不曾进来,一汉子提着腰带起身,离了赌桌拿上靠在墙边的刀道:“他娘的,王二麻子出去撒泡尿,掉茅丝里了。我去看看。”

    只是他才刚刚一开门,脚还没迈出去,便如同被钉住一般。

    屋内人有人见他有异,起身要来查看,却见着剑尖染血自那人背后缓缓穿出。

    “拿家伙!”

    闵丘本在做掉第一人后,便要冲入屋内,却被李枭拦住了,他要等,他也等到了。

    李枭剑去得慢,却回得快,在屋内人涌出前,抽身退回了庭院中。

    “锵~”

    与李枭撞在一起那壮汉问道:“兄弟哪里人?有种的,且去了这恶心人的玩意儿。”

    “兄弟地下人。”李枭嬉笑着一手持剑抵住壮汉压刀之势,一手自腰间摸了短刀划过对方喉头。

    一脚将捂着脖颈的那人踢开,李枭再找上了另外一人。

    “犊子!”最后一人至房中提弩杀出,朝同伴喊道。

    听见喊声,与李枭对上之人便要撤开,却被李枭紧紧贴住:“犊子?倒是应景。”

    少顷,房门处那人见李枭与同伙分开,立时扣下扳机,可只听弦响,却不见弩箭。

    “还你的。”却是闵丘舍了对手,自斜里杀出,眼疾手快取了对方弩箭,此时他反手握弩箭自持弩之人眼窝处,穿透了对方脑袋。

    先与李枭对上那人,本以为李枭必死无疑,便有些松懈,岂料是这等结果。

    “下辈子记着些,与人对敌岂可分神。哦,不一定有。”李枭双手握剑一刺一提道。

    原先与闵丘对上之人,见同伴已死,而闵丘依旧背对自己,赶上前去便是一刀。但这一击,最终只能定格在空中,怎么也砍不下去。

    闵丘自身后腰间将后刺短剑拔出道:“体格笨重便莫要学人偷袭,白白送了性命。”

    院中唯一存活者,正是那日与朱昌打趣的泼皮,此时见二人皆背对自己,赶紧脚底抹油。

    只是还未等他跑出巷口,背上便受了一重击,身体随惯性向前飞出,手将将伸出,被巷口外的昏暗光线笼住。

    “周善、段正非在位时,或许唯一可称道的,便是将这军弩制得仔细。准头不差。”李枭提着弩打量着走进了院中。

    那逃跑泼皮的尸首自由闵丘带回。

    李枭推开里屋房门,抬腿一脚将举凳砸来的余言踢至墙边坐了,还未开口,便听余言道:“我与外间那些人并无关系,又与好汉素不相识。好汉若是缺了盘缠,若是信得过,且随我去取,只求好汉留我性命!”

    “啧,余兄可曾想我?”李枭无趣道。

    李枭带着面具,余言如何识得,虽怕对方一言不合便结果了他,但听闻此言,还是试探着道:“阁下是?”

    恰逢同样带着面具的闵丘探头道:“这些人如何处理?枭首?”

    “你箭伤复发伤了头脑?又不是在军中,枭鬼的首。拖至屋内,自会有人处理。”

    闵丘依言将人一一拖至房内,李枭未说何人来处理,但既未提起,便绝不会是让杏雨楼来。

    透过门扉见着那一具具死尸,余言一颗心再度涌至嗓子眼处,不过,取下面具的李枭却让他又将心放到了喉头下。

    “李大人...”余言坐在墙边,爬起几次未果,终是放弃了,他当真已无余力。

    几日前,他被拿住时,以为必死无疑,却活了下来。方才知道要拿自己的是谁,哪怕在见到朱昌前一秒,他都认为,只要他规规矩矩做事,老老实实苟活,六年前的事便不会再找上他。

    若是没看见那几具尸体,他那颗心此时该放至肚里。

    李枭上前将其拉了几次,发现余言似未曾长脚一般,不得已唤来外间的闵丘搭把手。

    当余言被架出那院子时,吞咽口水道:“李大人可要取我性命?”

    李枭无语至极,吸了口气:“你这贱命拿来作甚?我只为那起官仓盗窃案。”

    “李大人可会卸磨杀驴?”余言自觉死与不死似无差别,干脆直言道。

    “杀驴尚可食肉,你这一身臭肉如何食得!”李枭一时间竟想将此人扔出。

    “我信李大人不是那般食言之人”,余言咬牙道,“先至我家中。”

    一路上,余言说起自身遭遇,引得李枭不住冷笑:“那日你若早早与我说了,哪会吃这些苦头。”

    因闵丘在此,三人巧借夜色摸回了西风街余言家中。

    院门虽是关着的,但锁却不是那把锁了,闵丘抽剑在手就要砸锁,却被李枭拦住:“有账簿在手,朱昌项上人头是不保。可你这动静若是引来他人,唯恐惹些麻烦来。”

    说着李枭便让余言将存账簿之地说出,让闵丘去取,倒是余言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执意要一起进去。

    “嘭嗒”一声轻响,闵丘一事将门锁取下拿在手中。

    “...你方才为何不直接开锁?”李枭望着着闵丘抿嘴。

    “麻烦。”

    李枭问闵丘期间,余言已经推门而入,只见水漏已毁,满院狼藉,显然是被抄了家。

    跟进来的李枭,瞅见此景道:“定是朱昌遣人来过,你那账簿会不会?”

    “大人,放心,他们没找到。”余言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走向正堂,轻轻打开那扇只有半截挂在框上的门,进门便跪倒在地磕起头来。

    李枭与闵丘背过身去打量起四周来,再见余言时,却见其腋下夹着几块碎木块,手中递过布满泥土的盒子:“账簿便在此盒内。”

    李枭接过木盒时,顺势瞄了眼那几块蓝底木块,上隐约还有“先公”、“先母”的字样。

    打开盒子略微扫了一下后,李枭将账簿与闵丘各自分揣,拍了拍余言道:“且随我往太守府。”

    “但凭大人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