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逝水,转头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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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过山城夜变(上)

    张仁第一次在太守府后院休息,再醒时已是酉时末。

    穿戴整齐在各房巡视,见除值守之人外,各房主事也在其位,确如他晨时吩咐那般。

    这才步入了政务厅,见到厅中只有郑随性在此,张仁问道:“三弟已将老师带回伏龙坊?”

    郑随性闻声未曾抬头道:“他?哼!午后刘师被刘宣高带回,岂能独留老师在刑房中。我便抽空带回伏龙坊去,托冯伯寻地先设了灵堂。”

    喝着书吏送来的凉粥,张仁皱眉道:“李三何在?”

    “今日我等还在靠山坊时,便不见了踪影。方才猴子亲来通报,说是未曾寻到。”

    他二人所寻的李枭,自取了账簿,又托人寻来牛车、杂货,将余言塞入其中,再使了些银子,才平安无事地通过了靠山坊坊门守卫查验。

    此刻正打发了闵丘将一车货物处理掉,独自领了余言进了太守府,赶往政务厅。

    李枭老远便听见张仁的谩骂声,赶紧上前拉开厅门道:“大哥且收收火气。”

    不等张仁走下来揍他,已是催命似的将余言拉进厅中:“还请大哥先拿和棋,再拿靠山卫一应人等!”

    “何意?”张仁强忍怒气道。

    在李枭顺势递上两卷账簿后,余言解释起来。

    原来,余言父亲曾在靠山坊商人侯显良手下做事,他父亲颇有经商头脑,借侯家商路开创了江州货物的倒腾,且做得漂亮,受到侯显良赏识,自然而然被其被纳为了心腹。

    然,他父亲苦命出身,有幸读过两天书,身为心腹后,方知侯显良做的那些倒卖人口、逼良为娼之事,自知无力阻止,只得眼不见心不烦,请求自己立了门户,侯显良得其相助壮大了家业,也便允了此事,只是不准他父亲在过山城经营江州货物。

    若事到此也就罢了,奈何他父亲还在侯家时,曾与靠山卫官仓邓库吏有来往。

    那邓库吏是朱昌处理与侯显良经营官仓的最终经手人,初时得了些远超俸禄的银两,邓库吏还乐得找不着边。

    可时日一久,便怕太守府哪日追查,做了替死鬼,于是,第一卷账簿就此诞生。

    一日酒后,余言父亲说起侯良显的不是来,邓库吏便借着酒意将此事说了出来,余言他父亲作保,拿来账簿誊抄后,携副本告上了太守府,岂料等来牢狱之灾。

    账簿原本早被他父亲藏起来,直到斩首前日,才将藏匿处告知前来为其送行的余言。其父嘱托将账簿烧毁,切勿在此事纠缠。

    余言却未听从,满心打算他日去往天府城伸冤。

    而余母见余言一言一行,知其绝不会罢手,离世前,将其唤道身旁:“我儿勿要再揪他日事,你父已因此事身故,我今日唯愿我儿平安便可。”

    被父亲、母亲双双叮嘱后,余言最终罢了手,将账簿装盒封在了土墙之中。

    他昔日若是烧毁,何来今日政务厅中事?

    “二弟,你去领府中兵士拿和棋至厅中来,”张仁说完,又谓李枭道,“你去望江坊巡城卫所在,着廖阳金领五队执棒手拿下朱昌、侯显良,接了靠山卫。若有人反抗,格杀勿论!”

    执棒手,隶属巡城卫,与明火伍管辖城中街面治安不同,其主要职责一为城头守卫,二为缉拿凶徒。虽名执棒,用的实则是刀枪剑戟。

    “我命猴子且在府中略作修整,你去府中左角便可寻得他。”郑随性说罢起身,将盖好印章的两份文书,一份自己拿了,一份交由李枭。

    李枭与郑随性同出了政务厅,一人唤人闯了户房,一人忙跑去寻廖阳金。

    廖阳金此人,自张仁入伏龙卫时起,便随侍左右,现任太守护军领队,与李枭亦是熟识。

    若非其接了整肃巡城卫的号令,自李枭入府之日起,已无需时刻跟随张仁的他,便该同李枭办事。

    此刻见着李枭,廖阳金喊道:“三爷!我找你找得好辛苦!你且速去政务厅见二爷!”

    “我方从那儿来”,李枭不多废话,将文书递予他道,“此令自大哥那处来,莫问太多,速去办差,若是出了差错,拿你是问!”

    “得嘞,我这便去办。”廖阳金粗略一扫,便领命而去,丝毫不曾有过迟疑。

    待李枭再往政务厅回去时,却见着失了官帽、衣衫不整的和棋被人架出,嘴里呼喝道:“本官过山城户房功曹,有凌川府所开具告身文书!尔等安敢无礼!”

    见架住他的兵士并不搭理,极力扭着那大肥脑袋朝郑随性吵道:“郑家小儿!你莫以为得了个书记官的差事便可目无王法!老子出任功曹时,你还在伏龙坊玩泥巴!”

    郑随性把玩着先前夺下的和棋腰间佩剑,并不理睬,但他的高声叫嚣早引来各房围观。

    此时,余言狗腿似的打开政务厅门,与张仁让出通路。

    “啪啪”两声,余音回转,张仁冷冷地在其官服上擦手道:“和棋你死到临头矣!若非我尚未持任命文书,今夜非将你就地处死不可!你这身臭肉,其中不知多少油水是朱昌那厮养出!”

    张仁冷哼一声,听了李枭通报,朝众人道:“各房且回房中,备好明日与凌川府检验文书,若有纰漏定不轻饶!”

    见着张仁少有的冷言冷语,各房主事人自是领了当夜值守回去加紧准备。

    ......

    当廖阳金领着五队执棒手,共二百五十余人在一众坊门守卫注视下,陆续穿过进入靠山坊中。

    走至一半,廖阳金灵光乍现。

    坊与坊间各设坊门,在张仁初任时,曾闭门宵禁。后,各坊坊门整日打开,只设一队守卫。

    可方才那与他交接之人所穿甲胄样式,分明是个营官!想及此,廖阳金才注意到人数不对,跟着他背心冷汗浸出。

    啸声刺破天际,止住了队伍行进,廖阳金首忙呼喝麾下往坊外退去:“速退!速退!”

    本还笑吟吟来问廖阳金何故止步不前的营官,脸色一变喝道:“动手!”

    一声令下,更多兵士自坊门四周房舍中涌出,坊门处之人也开始着手关门。

    门外尚有执棒手未进,听闻廖阳金喊话甚是茫然,却依令行事,有转身慢的见着坊门徐徐关闭,如何不知事有变,又听各级兵官暴起地嘈杂呼喊声,赶紧抽刀在手。

    靠山卫统兵三千余众,分作三番六营,一营可战之人至少五百。执棒手与这些卫中兵士不同,执棒手虽持刀兵,可究根结底,只是守城辅兵罢了,如何与这些真正兵士相比?能够情急之下做出反应已是极限。

    “放箭!莫要走了这些穿半甲的!”营官登至高处下令道。

    令出即行,自有持弓弩者上前张弓搭箭,这些执棒手中为数不多刀盾手如何挡得住箭如雨下,一时间死伤惨重,本就弱于靠山兵士,如今更是不敌。

    困在坊门内的廖阳金不高的身形在一众执棒手中却无处可藏。

    他刀分左右,放翻两名靠山坊兵士,再一刀砍断手臂上的箭羽,指挥麾下竭力与敌缠斗,以保坊门不至彻底关上。

    “往出打!”廖阳金手上不停,嘴里声嘶力竭地朝被渐渐分割开来的执棒手喊道。

    早在拼杀开始时,这边厢的望江坊守卫已严阵以待,先是遣人往太守府通报,又搬出久不曾用过的鹿角挡在门外,二十余人手持弓弩架在鹿角处,虽显寒碜,却是他们全部。